29.姐姐,第三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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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陈氏。
虽然陈七一早就自称是金陵陈氏,却也没有人会往那个“陈”字上想。
就算想了,至多也不过疑心他是陈家的旁支,就像本村人自称是县丞大人同族的旁支一样。
谁能想到他真是那个陈氏,陈思霖陈老大人的幼子!
陈家,“京华十万货绸银,九万尽归金陵陈”的那个陈家!出过一位宰相、三位刺史,还有一位统领十万兵马的三军统帅的陈家!
告病还乡?陈思霖他算什么告病还乡?分明是他那个做宰相的兄长嫌他在刺史任上十年未蒙拔擢,认为他不是当官的材料,打发他回家料理生意来的!
那个陈家啊。
四太爷扶着拐杖怔怔地站了很久,竭力想作出不惧权贵的样子来,却还是在开口的一瞬间带上了笑:“陈……陈少爷,您,又怎会流落至此?”
“那也许是命运的指引,”陈七的脸上重新挂上笑意,“为了让我在这里遇见一位神仙似的姐姐,来做我陈家五百多口人齐心爱敬的七少夫人。”
四太爷不由自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丁了了,脸上笑容一僵。
这,金陵城来的少爷果真是骨子里带的尊贵,就连看人的眼光都这么……不同凡响!
但就算再不同凡响,这会儿他也不敢骂了。四太爷迟疑着,悄悄摆手示意手下人放开丁了了姐弟,然后清咳一声,转移话题:“这,陈少爷,这火……您看,文山和文义他们两个烧得很厉害,还有两个孩子也受了伤……”
“伤得很厉害吗?”陈七向丁文义瞥了一眼,摇头:“我看他没什么事啊,他还有力气扔火把烧我夫人!”
四太爷的老脸为之一红。
但陈七的话还没完。他看向那个最先被烧着的汉子,继续摇头:“这一位也伤得不重啊!你看,他手里的火把点着了架子,差一点就把我夫人这样一位天仙似的美人烧成了灰,我只烧坏他半边肩膀和一片肚皮,严重吗?”
“不、不严重!”四太爷忙摇头。
顿了一顿却还是忍不住又说道:“可他们原本也只是为了替村里教导晚辈,何况了了姐弟并未受伤,所以可否请陈少爷高抬贵手……帮他们免了这刑罚?”
陈七皱眉,仔细看了看,原来丁旺身上若有若无的蓝色火苗还在闪烁着呢。
这是磷火,是他买通了丁旺的母亲满场子里撒了两大把白磷的结果。磷火烧起来容易,破坏力却不大,否则此刻丁文山丁文义两人早已变成了两团炭灰,哪能还似这般鬼哭狼嚎的!
“要灭火吗?”陈七笑笑,看了看丁文义身上的蓝光,再看看高台上熊熊燃烧的火焰,摇头:
“你可知道,在今日这样的天气里,磷火是不能自行燃起来的。”
深秋天气潮湿阴冷,枯草上的露水到傍晚都未能消尽。这样的日子里,即便你跑到最老的坟窟子里去,也是碰不到鬼火的。
那么,是谁把山神庙前的雾气烘干了?是谁把深秋的寒意驱散了?
陈七的目光停留在一个汉子手里的火把上,面沉沉,不再言语。
四太爷当然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他并没有命人熄灭架子上的火,而是默默地盯着火焰看了很久,然后握住拐杖,抬起头来:“陈七公子,即使您是金陵城最尊贵的少爷,也管不到我临溪村清理自己的门户。”
“你什么意思?”陈七啪地一甩袖子,“你还要跟我夫人过不去?”
四太爷拈须:“无父母之命、无媒妁之言、无婚书文契,此刻称她是你的‘夫人’还太早。陈公子,我临溪村三百年无忤逆之儿、无私奔之女,你此刻称丁了了是你的夫人并不能免她的罪,只会适得其反。”
临溪村不认这个女婿,即便你当着众人的面拜过天地神明,那也不算。
“我是真不明白,”陈七气得发笑,“她一个小姑娘,到底犯了多大的事,值得你这么大张旗鼓、锲而不舍、百折不挠地来设法杀她?”
因为她不肯把她自己家的房子献出去?
那几间破茅草房、再加上不知道在哪儿的那块破荒地,满打满算能值二两银子不?
就为了那二两银子的破东西,怎么想都觉得不对……难不成是因为觉得冒犯了他老人家作为一村之主的威严?
再不然,就是责怪她多管闲事,救了来历不明的人回来?
陈七不住地摇头,只觉得这件事怎么想都不通,心道这种穷山恶水养出来的刁民果真不可理喻。
“你无非是想要钱,”陈七冷下脸,“等我家人过来,自然少不了你的谢礼。此刻你若敢动我夫人一根毫毛,实不相瞒,我陈家在金陵城赫赫扬扬数百年,也不全是靠着‘和气生财’来的。”
四太爷垂下目光,针锋相对:“我临溪村数百年绵延不灭,也不全是靠着‘谨小慎微’来的。陈七公子,我可以不要谢礼,不能不要规矩……”
“太爷,太爷!”丁文义忽然扑了过来,自己拍打着身上的火苗,急急:“太爷,不管怎么说,现在杀了了确实不对了!她原本就没有犯什么大不了的错,何况又是陈少爷的……朋友,您就看在陈少爷的面子上,先、先留她几天……”
先留她几天下,到时候看她确实没什么用处再杀也不迟嘛!否则万一得罪了陈少爷,那可就坏了事了!
四太爷当然知道丁文义在打什么算盘。
他原本想说临溪村的规矩无论何时都不能破,迟疑半晌又把这句话咽了下去,为难道:“照规矩,丁了了实在是必死之罪,但看在七公子份上,可以算特赦。——先软禁在家中,过几日再行定夺!”
过几天,看看陈家来人的态度如何。
陈家若是把她当个人看,哪怕当侍妾当婢女,他都可以改口说是临溪村与有荣焉不胜荣幸;反之若陈家大为恼火,他也可以二话不说把人拖出去砍了,就说那是个谁都管不了的傻子,玷污了您家小少爷的令名实在抱歉,您可以再杀那傻女的弟弟和叔叔出出气。
四太爷越想越觉得这样进可攻退可守十分周全,便忍着冷笑向丁文义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这几日他们姐弟就由你照看着,不许再出差错!”
丁文义心道我可没出过差错,脸上却已是笑容灿烂:“太好了,了了、佳佳,我们可以回家了!还有陈少爷……”
“陈公子自然是去我那儿住!”四太爷冷冷道,“他是贵客,身上又有伤,难道跟你们去住破茅屋、睡草席吗?”
丁文义敢怒不敢言,幸好陈七已自己叫了出来:“你要我跟你住我就跟你住吗?我为什么要跟你一个糟老头子住!我要跟我姐姐……跟我夫人住!”
“陈少爷!”四太爷冷下脸,恢复了先前威严挺拔的模样:“这于礼不合。你若真心把了了当妻房看待,这几日就更该尊重,不要惹出闲话来,让了了失欢于家中长辈,将来无法立足!”
陈七皱眉盯了他一阵,笑了:“那好,我就听你安排,等家中长辈来!”
四太爷很欣慰,忙唤人来搀着他走,热热闹闹欢欢喜喜。
村中众人虽然没有看成烧死人的大戏,但丁文义丁文山两个人先前在地上打滚已经很好看,而且想到过几天村里可能会有更大的人物来,于是大家都很满意,说说笑笑蹦蹦跳跳,回村的路上洒满欢声笑语。
丁了了没笑。
她伸手拉住正要去追陈七的佳佳,又回头看向丁旺:“大叔怎么还不走?”
“你,”丁旺看着她,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你要小心四太爷,他是从来不肯把好处让给旁人的。你对陈少爷的救命之恩,他也不是不敢抢。”
丁了了歪着头看了他一阵,笑了:“好,我记住了。多谢大叔提醒。”
说罢牵着佳佳转身迈步,在丁文义走过来之前向他迎了上去。
留丁旺在原地摇头:“提醒了也没用,初生牛犊,拿什么去跟老狐狸斗!”
他却不知丁了了耳力极佳,清清楚楚把他这句话听到耳朵里,笑意更深:“我可不敢跟老狐狸斗。我也不敢提什么‘救命之恩’。被他那种人感恩,可不是什么好事。”
感谢四太爷,把陈七那个麻烦精给她带走了。
接下来她也没了旁的累赘,只需要带着佳佳从这村里溜出去,将来山高水阔,她可跟这里的人再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想到此处丁了了心中大为舒畅,抬头却看见丁文义走过来,满脸堆笑:“妮儿,你先别恼,四太爷虽然说了软禁你,但也就是这几天,等陈家的人来了就好了!”
等等,软禁?
丁了了的脸色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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