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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床,时亦已经把画收进了书包。
林间洗漱回来,拽了条毛巾擦着脸上的水进门,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书包夹层露出来的一点儿画纸边。
等他们毕业的时候,小书呆子的书包里可能装了一个世界。
林间把毛巾按在脸上,没看见他同桌飞快塞好画纸拉上拉链,抻了个懒腰往后倒在床上。
时亦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转回来在他额头上摸了摸:“没睡好?”
“特别好。”林间把懒腰抻完,打了个哈欠,“这叫醒盹儿。”
他同桌显然对一切儿化音都接受得不太良好:“什么?”
“因为抱着我同桌睡得太好,所以虽然已经起了床、洗了漱,但我的身体依然不愿意立刻从刚才的状态里切换出来。”
林间捉住额头的手,蹭了两把发梢上沾的水汽:“俗称,醒盹儿。”
小书呆子也不知道是喜欢这么玩儿还是觉得这个词有意思,看了他一会儿,圆圆亮亮的黑眼睛弯了弯,也跟着一头倒回了床上。
他可能早晚把他时老师带坏。
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林间根本没愧疚,把乱糟糟没来得及叠的被扯得舒服了点儿,让时亦枕在他胳膊上:“舒服吧?”
时亦嘴角带着点儿笑,闭上眼睛往他肩膀的衣物里埋了埋,没说话。林间当枕头的胳膊没怎么派上用场,收回来拢着小书呆子睡得有点儿翘的头发揉:“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时老师?”
“有。”时亦点点头,“判卷子。”
“判卷子也不能判一天啊。”林间笑着换了个说法,“有没有出门透透气、去哪儿溜达一趟的安排?”
时亦基本就没有这种安排,抬头看着他,摇了下头。
两个人离得有点儿近,基本上是鼻尖碰鼻尖,稍微一松劲儿都能察觉到拂过来的气流。
林间把自己最近越来越要不得的念头一个个扔出去,拍拍他的脑袋:“那等判完卷子,我能带着我同桌去买两件衣服吗?刚才早间新闻说霜降过后要降温,我同桌的外套都有点薄了。”
时亦看了他一会儿,甚至都不知道该先反应这个秋天这么快就要过完了,还是林间居然会看早间新闻。
“什么眼神?”林间没忍住乐了,敲敲他额头,“你同桌难道不是那种居家旅行无所不能必备型男朋友吗?”
时亦点点头补充:“还看新闻。”
“心系天下。”林间挺自豪,“其实早间新闻挺好看的,尤其中间穿插的各种广告,卖手机的,卖保健品的,卖足疗盆的……”
时亦没坚持住,低头咳嗽了两声。
昨天笑得肚子疼,今天居然都还没太缓过劲儿,跟咳嗽狠了似的,一绷劲就疼。
林间及时隔着衣服替他按住,揉了两下:“收,聊衣服。”
“嗯。”时亦压下嘴角,“网上买也行。”
“平时可以从网上买,刚入冬的衣服还是得自己去试。”
林间很有经验:“薄了厚了,质量有问题了,发货不及时了。稍微遇上个折腾点儿的店家,就免费附赠七天咳嗽喷嚏发烧加999感冒灵一盒。”
时亦其实也对出门买衣服没意见,就是早上醒盹想听他同桌说相声:“穿你的也行。”
林间:“……”
时亦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他说话,眨了下眼睛抬头。
“小书呆子。”林间低头,拍了拍他的脑袋,“虽然我这段时间投喂我同桌的工作很有成效,但――”
“……”时亦抬手按住了他的嘴。
“但我同桌生长发芽茁壮成长到我这个程度,还是要一定时间的。”
林间这个人就很执着,顽强地从他同桌的指缝中间继续叭叭:“夏天的衣服比较薄,还可以说成是运动风。冬天的外套大概会让我同桌变成一头小北极熊……”
林间被小北极熊按在床上,拿被子密不透风裹了个结实。
小北极熊的战斗力很强,尤其擅长裹包袱卷儿。
甚至没弄明白同桌是怎么徒手把被子打了个包袱的,林间努力了半天,好容易从难解难分的被子里出来,他同桌已经出去了一趟,把他的卷子带回了卧室。
“……非要这么互相伤害吗。”
林间从床上起来,拄着桌沿探头看,戳戳他同桌的肩背:“时老师?”
时老师超冷酷,点点头:“带笔过来。”
“这四个字是我童年的噩梦之一。”林间叹了口气,“另外五个字是带卷子回家。”
时老师抬了下嘴角,格外严肃地压回去,把笔掉过来敲了两下桌面。
……
这次噩梦全了。
林间挺沧桑地叹了口气,配合着跳下床,拖了把椅子带着笔坐到桌边。
这份卷子是老万从隔壁高中借来的,准备查漏补缺,对比总结高二阶段更稳妥的执教方向,整体难度都不算太高。
时亦用不着翻书,从语文第一题开始给他判,遇到有问题的题目就停下来讲。
林间顺手摸了个笔记本,边听边飞快记,有什么不动的地方就举手提问,顺便在时老师第二遍读题的时候飞快定了两份早餐外卖。
这种时候其实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小书呆子是小书呆子。
时亦靠做题发泄,也靠做题从不想停留的世界里抽身出来。已经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对时亦来说,这是他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自保的方式。
林间专心听着他讲,剩下半个脑子走了走神,又想起来他们俩去旅店那回。
他第一次看见时亦那么自虐似的做题做到做不动的时候。
那个时候只记得心疼,心疼得忍不住想做点儿什么,想把书桌前的人从那个世界里扯回来。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时亦在一点点走出来,带着那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每次时亦这么给他洋洋洒洒地讲题,对各个发散不发散的知识点都能信手拈来、什么问题都能给他讲得透彻清晰的时候,他都觉得他同桌帅炸太阳系。
太阳系都不够,半人马他们家都能炸开门。
林间没让自己漫无边际的走神,对着时亦的侧脸盯了一会儿,飞快扫了一眼前面记下来的内容,继续跟着看下一道题。
小书呆子对他的影响确实不是一般的大。
他现在想好好活,好好挣钱,好好睡觉,好好学习。
还想好好学画画了。
居然。
时老师讲完了错题,转回去继续往下判卷子。林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笔尖的火柴人,陷入了有点儿深刻的沉思。
……
在一排人生目标里,他终于找到了最自不量力的一个。
时亦的卷子判了挺长时间。
边判边讲边订正,遇到常见的考点就停下来给他加深记忆,有被他疏漏的重要知识点还会格外准确地挑出来在课本第几章第几节,让他记下来慢慢看。
林间很难有这种成块的完整学习时间,听得也专注,除了中间出去接了两次外卖,从头稳稳当当跟到了尾。
“这里的系动词有几种用法,我今晚整理出来。下次作文也要写,英语作文是纯技巧得分……”
时亦还看着卷子,一张嘴没接上,咳嗽了两声,怔了下抬头。
“歇歇嗓子时老师,明天该说不出来话了。”
林间都给他举了半天奶茶了,迎上他的目光,没忍住笑了:“好嘞。主要这次急着一天做完,就不得不取舍了一下……我下回肯定写。”
时亦又试着说了两个字,自己听着都哑得慌,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奶茶:“几点了?”
“四点半。”林间看了一眼表,“我们时老师从早自习一直给我讲到了最后一节课下课。”
“……”时亦吸进去一个珍珠,嚼了两下:“中间吃饭了。”
“还吃了两回,在吃饭的时候时老师要求我背诵了两篇语文课文必备篇目,抽考了我的物理和数学公式。”
林间点点头,冷静地摸摸他同桌的脑袋:“老万跟老董就不说了,恐龙都没这么对过我。”
时亦抿了下嘴角,伸手戳戳他:“林间同学。”
“林间同学现在不是同学。”林间瘫在椅子上,“林间同学的脑袋是一块吸满了知识的海绵。”
时亦把珍珠跟奶茶一块儿咽下去,没忍住笑出来。
林间看了他半天,也乐了,靠过去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时老师辛苦了。”
时老师愣了几秒钟,红色从被他亲的地方飞快钻进衣领,漏气回了小书呆子。
“谢谢时老师。”林间抱着他,顺着后背胡噜了两圈,“特别谢谢。”
红通通的小书呆子硬邦邦坐着,摇头:“没有。”
“有。”林间拍拍同桌,“歇会儿,听话。”
时亦好像不太熟悉“休息”这件事。
也不是故意要自虐,就是单纯的、对自身感受的极端迟钝,加上过度专注在一件事儿上面的执着。
林间把人整个从椅子里抱下来,叫他靠在自己身上。
讲完语文数学两套卷子,时老师的嗓子就有点儿哑了,他其实好几次想叫停,但迎上那双眼睛里的光,又不舍得出声。
时亦这个时候是真真正正的高兴。
不因为他在逗同桌开心,也不是因为被他带着胡闹、被他戳了痒痒肉。
小书呆子那么想拽住他的手。
林间闭上眼睛,在他同桌的嘴角碰了碰,抵上额头。
时亦抬手,按了两下他的脑袋:“难受吗?”
“……”林间睁开眼睛:“小书呆子,我说的吸满了知识的海绵是个比喻。”
时亦眨了下眼睛。
“不是说我的脑袋就真变成了海绵。”
林间握住小书呆子在他脑袋上按来按去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拉上拉链:“而且再按也不会有知识溢出来。”
时亦看了他一会儿,绷不住乐了,趴回他肩膀上。
林间本来还在反思自己什么时候幼稚到了这个份儿上,甚至还拐着同桌一块儿幼稚,看见他乐就也跟着憋不住,抱着人一块儿放松倒在床上。
自己在家里学,没有学校那种必须规规矩矩按点儿上课的压抑感,但相对的,接受新知识的速度也不能比。
毕竟老董老万他们上课是面对一个班四五十人,有一小半儿没跟上就不能往下继续,还得不厌其烦地折回去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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