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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此起彼伏的背书声像嗡嗡的苍蝇一样盘旋在耳畔,叶潇扬心不在焉地记诵着《离骚》,可心思却已经不在书上了。
罗漪娇小的身体被包裹在宽大的校服里,两条胳膊垂在身侧,只露出半边手掌。
梁芹的目光像鹰隼一般盯着课本,极力寻找着她背诵内容中可能存在的瑕疵。
两分钟后,梁芹翻了一页,罗漪继续背诵。
“那么密密麻麻一页她都背下来了?”周佳航很惊讶,“这老女人真变态,就这还不死心,指望她全背完吗?怎么可能?”
叶潇扬把课本“嘭”地合上,绕过周佳航,往前排走去。
“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罗漪正背诵着《孔雀东南飞》,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
“梁老师,我背完了。”叶潇扬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梁芹把书本往下压,瞥了一眼叶潇扬,怀疑道:“这么快就背完了?”
她看了眼教室后面的时钟,距离她刚刚抽查完叶潇扬应该也就过了五六分钟的时间。
“等我查完她你再背。”梁芹并不想放过罗漪。
叶潇扬:“……”
罗漪像只懵懂的小兔子一样看了眼叶潇扬,心跳怦怦。
他在这里,她怎么突然有些紧张了?
梁芹敲了敲桌子,提醒罗漪:“纤纤作细步,继续。”
罗漪回过神,张口继续背诵:“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上堂拜阿母,阿母怒不止……”
罗漪的声音不大,吐字却很清晰,每一个音都咬得很准,她甚至连一次卡壳都没有发生过。
这些字句就像一股温润的山泉水,缓缓流入叶潇扬的心田,令他莫名安心。
原来她也不是像兔子那样弱小到不堪一击啊……如同诗文里说的蒲苇草一般,柔韧如丝。
“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时候,罗漪长长呼出一口气——还好,她没有在他面前出丑。
梁芹发现面前这个新同学很不可思议,她原本只想瞧瞧罗漪能背到哪,可没想到她一字不差地全都背了下来,流畅到让她连根刺都挑不出来。
“字都会写吗?”梁芹问,“赍钱三百万,赍,写给我看看。”
罗漪的手指在书桌一角轻轻划动,连笔画的顺序都是对的。
终于,梁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赞赏:“不错,坐下吧。”
周围同学见罗漪居然通过了梁芹地狱般的考核,开始交头接耳。
“叶潇扬都没过,她过了?”
“背的还是《孔雀东南飞》啊,比我这几句诗经长多了。”
“好厉害啊,真是看不出来。”
跟罗漪隔了一个走道的丁泠不禁用胳膊肘捣捣她的同桌陈爽:“喂,看见没?居然有人过了。”
陈爽往罗漪那边瞧了一眼,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死记硬背的东西,我要是花点功夫一样能背出来,只是不想浪费时间背而已。”
丁泠无语,要说叶潇扬骄傲,陈爽比叶潇扬骄傲一百倍。
她向来看不起学习成绩不太好的同学,这些同学的努力在她眼里大概也只是个笑话而已。
其实丁泠觉得,陈爽的脑子比叶潇扬差远了,她是拼命学才能达到现在的成绩。
这话说得总有点五十步笑百步的意思。
梁芹的注意力回到了叶潇扬身上:“你开始背吧,还是《离骚》。”
罗漪悄悄转过半颗脑袋跟叶潇扬对视一眼,她眼神明净,似乎是在给他加油打气。
叶潇扬:“……”
有点蛋疼,他刚刚只看了一小会儿,后面的内容还没来得及背呢。
这下估计要出洋相了。
叶潇扬从头开始背,梁芹的要求一点儿都没有放低,卡一下都会用眼刀扫过来。
“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又到了刚刚栽跟头的地方,叶潇扬语速明显慢了下来,“掔木根以结茞兮,贯薜荔之落蕊。”
他顿了一顿,在记忆中搜寻着后面的句子,他缓缓道:“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纚纚。”
节选部分只剩最后三句了,叶潇扬像是难产了一样,每多说一句话,都是伟大的进步。
“虽不周于今之人兮……”
“兮”字过后,没了下文。
这要是再打回去重背,也太有损颜面了。叶潇扬心想。
罗漪把书翻到《离骚》那页,往上举了举,用眼神示意叶潇扬往这边看。
叶潇扬看是看见了,但课本上字太小,他一时半会儿也辨认不出来。
罗漪猜叶潇扬大概是忘记了下一句诗开头的那个字,可她又不好当着梁芹的面大声诵读。
她灵机一动,念道:“圣虑忧千亩,嘉苗荐两岐……愿依连理树,俱作万年枝。”
叶潇扬不知道她念的是什么东西,可是她在念最后一句的时候,特地加重了“愿依”两个字的发音。
他明白她是在给他打提示,这个提示的手法过于高明,肚子里没点墨汁还真的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叶潇扬唇角一翘,背诵道:“愿依彭咸之遗则。”
最后一句是《离骚》的名句,他顺理成章地念了出来:“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叶潇扬的表现差强人意,梁芹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他坐回座位上,周佳航见叶潇扬这么快就通过梁芹的考核,羡慕不已。
“全班都站着,就你俩坐着,你好意思吗你?”周佳航不满地抱怨。
为什么不好意思?
这说明他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叶潇扬坐得心安理得。
两节语文课下来,大家被各种古文折磨得头昏脑涨。
下课铃一响,钱嘉云一屁股坐下来,累得半死:“语文老师更年期到了吧,简直有病啊。”
钱嘉云趴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她对罗漪说道:“你也太厉害了,《孔雀东南飞》啊,你什么时候背的?”
她不记得罗漪平时有花很多时间在记诵古诗文上。
“学过之后就顺便背了。”罗漪说得很坦然,“这篇很押韵,读起来朗朗上口,还是叙事诗,不是很难。”
“不难?”钱嘉云只觉得很魔幻,“那么长一篇你跟我说不难?我连篇《赤壁赋》都没背出来……”
“要说难,还是《离骚》比较难。”罗漪分析道,“不太押韵,生僻字多,意思也比较抽象。”
“所以我说叶潇扬跟你都有点变态,那篇《离骚》我就会背开头几句。”钱嘉云说道。
这些古诗文一般都是攒到高二高三集中解决,而且只要求背必考篇目,课外选考的篇目如同汪洋大海,只能靠运气在高考的时候海底捞针了。
罗漪回过头,往叶潇扬的位置看去。
那里是空的,也不知道人去了哪。
她垂头望向压在语文书底下的一张粉红色卡纸,在心底默默叹息,这要怎么跟他说呢?
叶潇扬这两天心情很不错,因为他总是能在无意间撞见罗漪频频往后排窥探的眼神。
她像只探头探头的小猫一样,似乎在试探他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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