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情与墨色,勾画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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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情与墨色,勾画人生深爱王摩诘,因为在笔者有限的记忆里,他是第一个让人知晓,原来世上可以有人融化风月,身披夜雪,一生流光地活出粲然诗情画意。偶尔还会在无人时,低声念起他的《登辨觉寺》:“竹径从初地,莲峰出化城。窗中三楚尽,林上九江平。软草承趺坐,长松响梵声。空居法云外,观世得无生。”吟诵间,仿若山林潇潇,细雨穿竹,身着褐色僧袍的年轻人手持经卷,步履端正从容,走在泥泞碎屑里,也如脚底生着九丈莲花——立即心平气和,嘴角带笑。这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韵味,的确前无古人。
只不过,并非后无来者。
张家的充和,亦是诗书秀雅之人。大约是女子故,比王摩诘少了几分禅意,却添了几分婉约。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写得一首好诗,写得一手好字。若腹中没有几分真材实料,若胸中没有几段沟壑嶙峋,如何执教于美国最著名学府耶鲁大学,如何教世人心心念念这殊色风采。充和有一本诗集,名曰《桃花鱼》,是一位美国学生为她印来的,不过三百册,收录了她的十几首小诗,难得的是所用的是她亲手誊写的底稿。
她是古典教育下教化出来的名门淑女,读书写字不在话下,自己又爱看书,经史子集,又何尝难倒过她?在美国时,她说起自己的私学老师朱谟钦先生:“他的国学底子好,一开始就教我给古书点句,读史书、读古文,就从断句开始。一上来就要我点《项羽本纪》……”《项羽本纪》出自司马迁的《史书》,朱先生对充和要求高,一开始便是由《史书》入手,其实也是对这位学生功底的一番考校与肯定了。
朱谟钦先生是考古学家,在考古界是前辈大拿,后来的夏湘、唐兰都应该尊一声先生。他由充和的祖母识修远道请来,给充和当了五年先生,是第一位对充和产生深刻影响的老师。他对这位女学生的要求极高,不仅要求她能够博览群书,也要能吟诗作对。他和旧式的夫子不一样,传授的不是一种“死读书”的承袭,而是另外一种善思善觉的思维方式。朱先生自己也是妙人,会拓片,也会刻图章。在成为充和的老师之前,他有一份山东博物馆的工作,因为是个孝子,就辞去工作,专心奉养还在合肥的老母亲。也是机缘巧合,教授充和这份工作轻松且酬劳不错,他一待,就是好些年,直到充和祖母病逝,才辞别东家,又回去考古界。
确信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在的。微妙,不差分毫,不论信或者不信,缘都在那里。倘若充和与朱夫子之间无缘,那么谁来教她诗词真文章,谁来引她笔墨镌刻,谁来让她有一个淡墨飘逸的开端?“我写字也是跟朱先生学的,他真草篆隶都会,也是用朱笔给我批改。我临的《颜勤礼碑》,当时刚出土,是朱先生把新拓的拓片一条条剪出来,为我做成字帖,按原样临写的。”有师如此,是充和的运气,也是她的时也命也。
多年之后,师徒缘淡,各自诀别。似乎可以想象而知,那日古道残阳如血,青涩柔美的少女婉然躬身,向一身儒雅的夫子持学生之礼,夫子转身去,少女默然凝视,一种隐晦的哀伤宛如暮色里纷飞的轻尘,点点化作别意。或许都知晓年月不留人,此别或是永诀,但师徒生性里的那种洒脱率性,却不约而同地将悲伤的各安天命淡化成了俳句和歌。
她后来也有别的师父,别的先生,也跟其他人学过一些截然不同的本事。固然如此,在诗词墨色里,朱先生却永远是引路人与长明灯。有人说,充和的诗词清新流丽,一若朝露乍现,新泉出山,她的书法和昆曲,亦有如此异曲同工之妙。充和自己不以为然,甚至对自己的诗词有如此评价——“写诗么,我是随意吐痰,不自收拾。”令人瞠目结舌,性情所至时,充和也常有如此惊世骇俗之语。
这句话的意思一半是自谦,一半也是自嘲。充和写诗,确实是随性而为,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写完之后也不会去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等攒到一定数目,编成集子发行。这是诗人的通常行为,她倒不是寻常诗人,写了也就算了,自己都不去在意。就连唯一一本诗集《桃花鱼》里的十八首小诗轻词,大部分也是弟弟定和帮忙整理收集的,所以诗集印出来后,充和第一本就送给了他,为感谢他的有心。
因为她从来淡泊得很,对名利是如此,对荣华是如此,对浩渺如烟的浮名就更是满不在乎。也仿佛是她晓得,自己不上心,却有人帮忙上心,那些清丽活泼的文字,总不会被无声地辜负,像蜷缩入春泥的落英。又怎么不是呢?她的《桃花鱼》,就被极其珍重极其郑重地印刻出来,封面是樱桃木薄板制成的,略深的红,好似京都铺天盖地的八重樱,华丽、端庄而坚韧。翻开,摩挲,指尖和纸张融成和谐悦耳的四重奏,滑过每一页上朱红的印章,白纸黑字,淡雅清婉,一如充和从墨色间抽空望来,目光越过好多年的时空,就那样,非常安静,也非常叫人心安的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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