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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因为圣上觉得这事不太光彩?

……与一众生母家族赫赫的皇室子弟不同,自己的母亲出身低微,那些原本已经过去了的旧事,将因为楚国夫人的身世被揭开,重又显露人前……

……届时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太后的出身,也会被天下人频频提起,圣上作为大梁江山之主,本该处处高贵完美、无可指摘,但身后却有这样一段不算光彩的旧事,到时候将被传得人尽皆知,成为大梁臣民茶余饭后的谈资,且因为楚国夫人的存在,这民间热议,不知何时才能消停,圣上是在因此心情不快吗?

……也不应该啊,圣上纯孝,当以太后之乐为乐,不该在今夜母后最欢喜的时候,一而再地泼母后“冷水”,圣上也不是汲汲声名之人,不至于为几句民间非议,心里不痛快到如此地步啊……

与圣上同乘一车的当朝皇后,思来想去,实在不明白圣上为何如此,而随走在马车一旁的御前总管赵东林,心里头,敞亮地就跟明镜似的。

饶是他再怎么猜想圣上这桩秘事的发展与结局,他也决计没想到,这事,竟会拐到这方向上去,直把他这个见多识广的大内总管,都给震得目瞪口呆,心中如掀起了惊涛骇浪,而身在其中的当朝圣上,怕是早已被那滔天骇浪,给重重拍|打在了沙滩上,整个人,都心胆俱裂,回不过神来了……

这桩秘事,应该就这般收场了,若事已至此,圣上还不肯放手,这事还不能秘密收场,那这……这……这岂不是……

赵东林不敢深想,这也不是他能想的,只是一路默默地悬着心,在马车驶回皇宫后,小心翼翼地扶圣上下了马车,趋步跟在圣上身后,静看圣上忍着内心燥|火,走至太后所乘的马车前,亲自扶太后娘娘下车,神色平静地与笑容满面的太后娘娘说了几句后,目送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分别乘着凤辇离开。

赵东林微一摆手,内监们将龙辇抬至圣上身边,但圣上却不乘辇,就这么负着手,在寒风呼啸的夜色中,一步步地往建章宫走。

赵东林无法,也不敢开口相劝,只能领着一众侍从在后跟着,并暗使眼色,示意自己手下几个徒弟,都小心机灵着点,圣上现下估计就跟将爆未爆的火山似的,别一个不长眼,惹|火上身,到时候挨训挨打,只能认命,谁也救不得。

往年除夕,圣上循例赐宴,后宫妃嫔、皇室宗亲等,同在含光殿享用家宴,赏歌舞,看烟火,欢声笑语,杯筹交错,好不热闹,今年除夕,圣上登基后头一次没有赐宴,而是“别有用心”地顺从太后之意,携母亲妻子,微服去了宫外明华街沈宅,皇宫之内,三位主子都不在,无人赐宴,节庆气氛虽淡了些,但仍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入目所见,明灯璀璨,红绸高悬,宫内上下,仍是一派喜迎新春的吉利景象。

只是,这九重宫阙的主人,在外用了一顿“小家宴”后,再回到这巍巍深宫,行走在其中,纵是气氛再喜庆,面上也难以显露丝毫欢喜之色。

赵东林在后觑着圣上的背影,领着众侍,屏气静声地小心跟走着,宫殿巍峨,人如蝼蚁,如此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圣上负手徐行的脚步,忽地一顿,抬首仰面,向天看去。

……今夜天色阴沉得很,无星无月,圣上这是在瞧什么?

赵东林心中不解,亦悄悄抬眸看去,须臾,一点冰意落在了他的脸上,原是天上落下了雪珠。

起先只是一星半点,但很快,细雪簌簌下落,越来越大,被呼啸的寒风,吹卷地如飞棉扯絮一般,渐迷人眼,而圣上,就站在风雪中一动不动,任由寒雪扑面湿衣,像是不知道冷。

赵东林被今冬圣上那次风寒,给弄怕了,生怕圣上再冻出个好歹,再在龙|榻上躺个十来天,他连忙从徒弟手中接过油伞,给圣上撑遮上,也顾不得此刻心情极差的圣上或会迁怒,连声劝道:“陛下,雪势越发大了,还是快些登辇回建章宫吧,您的龙体,担着社稷江山,要是不慎着凉,再染风寒,可如何是好?!”

皇帝没有说话,因他沉浸在回忆中,根本就没有听见赵东林的苦劝,他想起今年最后一次与她在幽篁山庄相见,也是这样,飞雪满天,落得天地银装素裹,冰玉堆砌的琉璃世界里,她擎着茜红的油纸伞,徐步绕过满园琼枝玉树,慢慢向他走来。

他总是提前去幽篁山庄的,那一次一如往常,明明知道,她每次都要拖延着时间来,连准时赴约,都不会有,更无可能提前到达,可他每一次,还总是忍不住提前去那里,若是约了下午相见,那当日上午,前一日,甚至再前一日,他的心,就已雀跃地跳动起来,满心的期待,迫得他明知她不会早到,却还是忍不住早去,心中忍不住期冀,也许她已到了呢……

但,没有……一次也没有……

那一次,一如从前每一次……

他负手站在廊下,望着园中的梅花,心中焦灼地等着她来,等着等着,天空飘起了雪花,越下越大,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覆得满园银白。

他望着红色廊栏上积起的白雪,想起幼时在南书房念书时,一次父皇得暇亲至,考较诸皇子功课,令他们一一作答,如此问了没一会儿,外头下起了雪,纷纷扬扬,有如飞絮,父皇携众皇子踱出门去,命宫侍在廊下陈设桌椅,令诸皇子,以“落雪”为题赋诗。

诸皇子手抓毛笔、眼望着落雪、苦思冥想,而秦贵妃所生的七皇子,才刚刚进学认字,不可能天赋异禀地写出诗来,父皇就将他抱在膝上,手团了廊栏上的白雪,让宫侍寻来火棘果与小树枝,捏做了个小小的雪人给他玩,七皇子玩了没一会儿后,父皇又像怕冻着了他的小手,将小雪人随手搁放在栏杆上,双手护捧着七皇子的小手,呵着气帮他搓暖。

他在诸皇子中排行第六,比七皇子大不了多少,也不是什么几岁就能出口成章的“神童”,写诗对年幼的他来说,实在难度过高,他本就犯难,又暗暗瞧着父皇的动作,更是写得心不在焉,成稿很是糟糕。

他以为要受父皇责骂,结果连责骂也没有,父皇才看了他上头皇兄的几首诗,就有宫侍来报,说秦贵妃病了,父皇一听,立带着五皇子与七皇子,匆匆往长乐宫方向赶,他那张被压在最底下的诗作,根本没能面见天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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