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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东宫,梁缨先去的不是寝殿,而是马厩。风羿的事,她须得问个清楚。
淮越国与天巽国风俗相差可大,方方面面都有,比如马厩,天巽国的马厩只有一处,叫御马苑,而淮越国每名皇子的住处都设有马厩,东宫自然也有。
梁缨一进马厩便觉味道冲鼻,地方不大,四丈见方,里头养的马比两只手多点,十三匹。
她缓缓移动目光,最后落在钱伯身上,也就是风羿身上,他正在井边打水。“你们下去吧。”
“是。”宫女放下宫灯离去。
“你是,风羿?”梁缨出声,径自走向风羿。
佝偻的背影微微一颤,风羿转过头来,整个人直起,双手交叉放在手臂上,颔首恭敬道:“见过圣女。”
他说话的声音依旧沙哑,怎么听都不像二十岁人该有的声音。
“别行礼了,我不是圣女。”梁缨摇头说道,她原以为他那声音是装的,没想不是,“你的声音为何会变成这样?”
风羿放下手,平静地望着她,“璃姑姑是圣女,你也是。”顿了顿,他抚上自己的脖子,“我的嗓子受了伤。”
兴许是暗卫做久的缘故,他说话跟成谭给人的感觉差不多。
梁缨听着犹如这砂纸磨过的声音,心想,若是元千霄的嗓子伤成这模样,她得心疼死,同样的,六姐知道此事后也会心疼死。“那你少说话,用写的,为何来淮越国。”
“不必。”风羿摇头,简短道:“我来淮越国是为寻找叔父。”
“你的叔父?”梁缨眨眨眼,心底油然冒出一个微妙的念头,试探道:“他是淮越国巫医?”不知为何,这个猜测让她有种被命运捉弄的无力感。
风羿点头,“正是。”
梁缨问道:“他好像不认得我。”记得那个梦里,他们俩见过面,她跟母妃长得像,按理他应该认得她才是。
“叔父自小便爱摆弄巫术,还喜拿人试药,害死过不少人,族里长老容不得他,便将他赶出了灵族。他不认得璃姑姑,自然也不认得你。”话一多,风羿吐字便有些艰难,像是忍着痛楚说的,“我出来时,父亲曾叮嘱过,如有机会,必要找到他。”
“他在碧落楼,明日我去寻他。”说到这诡异的能力,梁缨徒然记起另一件事来,“以后,我不会再用那个能力,你也忘了吧。倘若你出事,六姐会伤心的。”
梁轻鸢的名字一入耳,风羿便合起薄唇,嘴角隐有笑意,这笑很浅,一如月影拂过荷塘。片刻后,他再次开口,“明日我扮做宫女与你同去。”
“不用,我自己能……”
“你在这里做什么?”
梁缨话还没说完,元千霄来了,他踏着夜色走入马厩,眸中半带阴翳,面颊在墨色衣袍的对比下显得尤为苍白,而这苍白中又带着积雪的冷。
看得出,他很生气。
这样的脸,梁缨只在梦里见过,她快步上前,挽着他的手臂道:“你跟三哥说完事儿了?”
元千霄忽略她的话,定定地瞧着风羿,视线一冷再冷,直至杀气爬上整个面庞。倏地,他低头看向梁缨,像是在等她说话。
“你要想听我解释,我们回房说。”梁缨也不隐瞒,直言道。
他抿着嘴,转身便走。
“元千霄!”梁缨鼓起脸,无奈地呼气,吃醋也不用这么吃吧,况且风羿现在是个老人,他想得未免太偏。“我有事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不等风羿回答,她拔腿便跑,急着去追元千霄。
元千霄人高腿长,走得也快。
“哎呀!”前头那人越走越快,两人之间的距离越加越大,大地她根本追不上,无奈之下,梁缨只能使出苦肉计,软软地摔地上。“好疼。”
元千霄飞快回身,他一看便知道她在装,可见她坐在地上,咿咿呀呀地喊疼,他又狠不下心不管她。
遇着她之后,他有了情绪起伏,也不知是好是坏。
他冷脸走过去,矮身将她从地上抱起。
“你终于肯搭理我了。”梁缨张手环住元千霄的双肩,顺势在他面上亲了一口,贴近他问:“夫君,你是不是在吃醋?”
被她亲过的地方悄然一热,不消片刻,带着整片面颊都热了,仿佛有火煨着一般,他大步往前走,“没有。”
“你不说真话,我们今晚分房睡。”她凝视他的侧脸,月光在俊挺的五官上落下一层银辉,透出一丝清冷的意味来。
“……”元千霄抱着她的手猛地一紧,期间,他缄口不置一词,就在梁缨以为他不会说话时,他应了一声,这声很轻,轻地几乎听不见。
“真诚实。”梁缨“咯咯”地笑了起来,解释道:“他是我的族人,来皇宫里找叔父,就是给你熬药的那个巫医。”
“嗯。”元千霄抬起目光,漠然望进黑夜。她一说巫医,他便知道,她还是想另一个自己回来。
从马厩到绵延的回廊,再从回廊到明亮的寝殿,元千霄没再说过话。
到达寝殿前,梁缨靠近他耳边,小声道:“我们,一道去沐浴?”他吃醋生气了,她便哄哄他。
深深吸了口气,元千霄目视前方,两片唇瓣闭得紧紧的。脚下步子一转,他抱着她走去寝殿旁的浴房。
梁缨盘算着,他们俩已经成了夫妻,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为何要一直盖着被子纯睡觉,不合常理。
嗯……主动开口,她总觉得自己不矜持。
眼前这个元千霄像前世失忆的元千霄,却又不完全像。前世的元千霄喜欢强迫她,而眼前这个没有,他要等她主动才会回应。
她再次看向他,视野一变,两人进了浴房,浴池里已放好热水,沐浴用的东西也已准备齐全。
“你……”正当她开口主动留他共浴时,元千霄放下她,头也不会地走了。“嘭”,房门被关上。
梁缨:“……”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啪啪啪!”梁缨越想越气,气了便开始拍打水面。今晚这沐浴,是她洗得最火大的一次。
他是木头么,居然听不懂她的话。
算了,他没记忆,姑且当他听不懂吧。
梁缨重重吐出一口闷气,抒出胸腔中的郁结。她学过那么多闺房课,拿他练手也不少次,技术应该还算可以。
呵呵。他不搭理她,她反而来劲儿了。
沐浴后,梁缨换上新寝衣走进屋,此时,元千霄半坐在床榻上,长腿交叠,面上愣愣的,似乎在想事。
她想,直接说没情趣,间接点儿。
左思右想,她从箱子里拿出了那本《霸道驸马的十八种报恩方式》,用力拍了拍,捧着它走到他身前,略带祈求道:“我睡前喜欢听故事,你能不能读给我听?”
元千霄斜眸看去,看清上头的名字后,嘴角一抽,他抬眸看她,她眨巴着眼,一脸期待。
“嗯。”他拿过书,单脚曲起,懒洋洋地靠上床头,随手一翻,“第十一回,强娶。这日,玉琼公主得知自个儿被拒婚便去翰林院找状元郎,冯桦一见她便低下头去,她怒极,将他案上的书册全甩到地上,逼问道,你为何不娶本宫……”
梁缨走上榻,在元千霄身侧坐下,静静地靠着他肩头。
夜深,烛光“噼里啪啦”地燃着,跟新婚夜那晚一般亮,元千霄的声音同以前没什么差别,只是感情更淡,如同水一样地浸入耳中。
“那日与我在榻上不够快活?后头,你都不肯出来。”读到这里,他下颚骨一动。
“怎么不读了?我还没睡着。”梁缨眯着眼,扯了扯元千霄的衣袖。
元千霄偏头往她瞧去,见她即将入睡,便含糊道:“玉琼公主穿的衣裳领口太低,一动,便……呼之欲出……”
声音渐渐低下,他念得含糊其辞,跟那时一模一样。约莫一炷香后,他的呼吸急促了。
“咕噜”,是咽口水的声音。
她睁开眼,翻身跨坐在他腿上,
他双手拿书,书和双臂正好围成一个圈,她弯身往圈里钻了上去,贴着他的胸膛凑到他面前,轻声问道:“读出感觉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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