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以假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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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鸦卫接到任务,当即翻过山丘,把他们藏在山丘另一侧的马儿牵出来,骑上马就往圣慾天奔去。
血鸦卫对回纥不熟悉,但对圣慾天却熟悉。
这个血鸦卫离开,况曼他们在附近又找了处地方,潜伏了下去。
日头正浓。
陇西边境一座略显贫瘠的小村落里,一队人马,打马而过。为首者约三十出头,面容刚毅,一身气势仿佛一柄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刚离开村子没多久,马队里,一个身材消瘦的少年,突兀开口:“侍长,天上有回纥信鹰。”
少年似乎正处于变声期,声音有些低,有些嘶哑。
被换侍长的带队者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展翅而来的老鹰,一拉缰绳,脚在马镫上骤然借力,身子肃然站了起来。
直起身刹那,双脚就已稳稳踩到了马背上。
单膝微弯,上箭,开弓,一套动作仅用了两秒钟就全部完成。
那流利的动作,仿佛经过千锤百炼,刻在他记忆中般,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
他双目稳沉,没有一丝波澜,手上弯弓斜斜上扬,箭头直指天上的老鹰。且这时,马儿依旧在前行,速度并没有减慢多少,明明马背颠簸,但是他却稳稳站在马背上,不但腿稳,手也同样稳。
十息之后,他似乎找到了出箭的机会。
只见他眼睛一沉,搭在弓上的箭,脱弦飞疾而出,划空苍穹,往天上那只老鹰疾射而去。
老鹰垂死的唳声,在天空中响起,那展翅飞过来的老鹰,仿佛折翼了般,从天空中掉下来。
马上的男子看着老鹰落下,一弯胳膊,将弓箭负于身后。他旁边刚才开口提醒有信鹰的少年,这会儿已经打马奔向老鹰掉下来地方。
没过多久,少年就提着一只死掉的老鹰回来了。
回来后,少年将老鹰爪子上卷着的信签取下来,呈现给了带队的男人:“侍长,有信。”
贡锋将信签接过来,扯断信签上的细线,摊开仔细看了一看。
信签上的字,并不是中原文字,而是回纥独有的文字,不过贡锋似乎能看懂回纥文字。
看完后,他释出内力,轻轻一震,将信签震成了纸屑。
“潜龙坝有血鸦卫的人埋伏。小猴,你带一队人,巡视这附近,一旦发现天上有信鹰,就立即将它射下来。潜龙坝有埋伏的消息一定要封锁住,不能让回纥人知道。我们想办法,将鹰箭门的老乌龟逼向潜龙坝,让那边的人好动手。”
吩咐完刚才捡老鹰的少年,贡锋视线一转,落到旁边的另一人身上:“庞队长,你速度带一队人,前去潜龙坝与血鸦卫汇合,埋伏在那里,协助血鸦卫拦截那老乌龟。”
“是。”被叫庞队长人男子恭敬颔首,转身,点了十个弓箭手,一扬马鞭,便往漠北外奔去。
贡锋等这队人走后,再次开口:“阿苍,将我们得到的消息送去帐营,告诉龙侍长,看看他那边有什么安排,若他需要配合,你就立即回来通知我。”
被叫阿苍的属下闻言,一点头,便也同样往漠北冲了去。
漠北分关内关外,潜龙坝属于关外,在边关帐营的左侧,距离帐营约有一百三十里的距离。帐营在关内,地处陇西边界同样有百里路程,而守关将士们主守的,是漠北青阳关。
青阳交是军事要寨,这个关卡很重要,一旦这个关卡被回纥突破,那关内漠北和陇西地界,便必会遭殃。
潜龙坝虽然是去回纥的必经之路,但却是平原,地势不适合囤兵,所以,帐营便没设在此处。
贡锋吩咐完人,自己带着几个,和小猴分开,也开始巡视这一片天空,他想将所有从回纥过来的信鹰都射杀在天空中。
贡锋就是皇帝派出来的两队人马中的、其中一支队伍的首领。
他的任务,便是在陇西境□□杀信鹰,让那带着解除大祭师神药的鹰箭门的门主,不能和回纥传递信息,成为睁眼瞎。
只要没了信鹰传递消息,他就能拖住回纥支援鹰箭门门主的速度,让血鸦卫尽量将人斩杀在中原。
但他没想到,血鸦卫在关内追杀鹰箭门门主的同时,尽还在潜龙坝设了埋伏。
刚回纥传进陇西的消息,说他们的人在潜龙坝全部被杀,让鹰箭门门暂时隐藏,先别出来。按消息来看,想必潜龙坝埋伏了不少血鸦卫,血鸦卫的主力应该都在那里,所以,他得尽量将人逼去潜龙坝,好让那边埋伏的人下手。
“……!!”
这误会闹大。
况曼要知道这个疾弓营的侍长会因为一个消息,便认定精锐都在潜龙坝,她绝对不会赶尽杀绝。
他们这里就二十多个人,又是在平原之上,就算有埋伏,那也是强行伏击。
这疾弓营到底是把血鸦卫看得有多高?怎么就那么肯定,在平原上,他们能伏击成功?
疾弓营的人开始巡视这附近,同时,也暗暗观察留意着附近的人,欲找出鹰箭门门主的藏身之地。
与此同时,陇西边境小镇上。
一个佝偻老者,蓬头散发坐在入镇子的官道上,他脚边放着跟弯弯曲曲的木棍子,手上拿着一个破碗。他渴望地看着过路的人,祈求路人,发发善心赏几个铜板给他。
边境之地,这种流离失所的老乞丐很多。
大多数,都是回纥冲关之后,村子被抢过的老人家。每次边关有冲突,总会有那么一两队回纥小部队,偷渡进关内抢劫百姓,这个时候,往往能跑的都跑的,跑不动的老人家没办法,只能留在原地,等着被人宰杀。
藏得紧的,没被杀掉,等边关将士打退关外敌军,把偷渡入关内的回纥人斩杀或是赶跑时,这些没被杀掉的老人,基本上都会沦成老乞丐。
不管是小镇上的人,还是过路人,都以为这个老乞丐也是和其他乞丐一样,手上不是很拮据的,走过时,会往他的破碗里,丢上一个铜板,让他有能顿饭吃。
正午时分,太阳挥洒大地。镇头官道上,一个妇人牵着一个小孩,似乎要进城办事。
走过老乞丐身边,妇人眼里露同情,从跨在胳膊上的篮子里,取出一个白面馒头,交给身边的小孩,让小孩送去给这个老乞丐。
那乞丐讨要到个白面馒头,似乎很高兴,卑恭屈膝地向妇人道了谢,然后拿着馒头,杵着木棍,颤颤巍巍地走到边的大树下。
他背靠树荫,避开人群,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他似乎已经饿到了极限,没几口就将一个大馒头全部吃进了肚子里。与此同时,他的手掌中,也多了一张小纸条。
老乞丐并没有现在就打开这张纸条,而是吃完馒头不久后,打了个吹欠,仿佛泛起了春困。他起身,慢吞吞走进了镇子外的一座破庙里。
一进破庙,老乞丐那双浑浊的眼睛,顿时精光乍现,佝偻的背也比刚才直了许多,看上去,哪还有什么路都走不稳的样子。
他扫了扫身上的破衣服,走到菩萨像后面,拆开手中的纸条。
纸条上同样是回纥文字,写的是潜龙坝有埋伏,探路者已全军覆没的消息。
这消息和先前贡锋所得到的消息,几乎一模一样。
老乞丐看着纸条上的信息,一双眼睛紧紧蹙了起来。
这个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从百濮十万大山逃出来的鹰箭门门主——马扎。
马扎从百濮出来,一路都在被截杀,为了掩护他逃走,已不知有多少属下死在中原大地上。到了陇西之后,他发现,天上信鹰似乎成了某些人的把子,追杀他的人,在跟着信鹰搜寻他的位子。
每每信鹰一出现,他就会暴露行踪,被敌人拦住回去的脚步。
几番深思,马扎当机立断,改变方针,让信鹰吸引追杀者的眼光,自己则伪装成普通人,躲避追杀。同时,还让属下扮成自己,搅乱敌人的视线。
别说,他这计划还成功了,至少他已有四天,没再被敌人找到。
唯一可恶的,便是那些被杀掉的信鹰。
信鹰接连被杀,马扎很清楚,中原皇室有动作了。能杀信鹰者,只有与鹰箭门齐名的疾弓营。
陇西境内定是有疾弓营的人。没了信鹰,他传递消息少了一个途径,不但如此,不能用信鹰探路,他几乎是寸步难行,不知道前方到底有多少埋伏。最重要的一点,他彻底和枯鹤院断了联系。
想让回纥那边增加支援,很困难。
而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陇西境内回纥探子比较多,他能调动的人手也比较多。
但探子武力多是平平,又怎么能和他的属下相比,没人相助,他根本就突破不了中原人布下的天罗地网。
不行,得想办法让探子将他的位子传递给回纥帐营。
让回纥领军者,发动一次冲关,好让他趁机离开姜鲁。
只要离开姜鲁,他就有办法回到回纥。
马扎分析了一下眼前局势,片刻后他起身,取出藏在菩萨像后面的纸笔墨,在一张纸条上,飞快写下了一行字。
将纸条叠好,藏进手掌中,又巍巍颤颤地离开了破庙。
另一边,远在伦山的石竹月,在经过一番折腾后,终于取到了放在伦山禁地中的蛊灵。
蛊灵并不是蛊虫,而是一件神秘、岂至今都没人能弄明白是什么东西所铸造出的一把铁伞。
伞的每根伞骨上,都挂着一个铃铛。
当看到这些铃铛,伦山蛊后眼里闪过疑惑。
因为,这些铃铛外表,竟和况曼手上的驱蛊铃外表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这些铃铛可以发出声音,而况曼手腕上的铃铛没有声音。
伦山蛊后沉疑。
……难道,驱蛊铃是出自伦山?
“蛊后,拿到蛊灵就快些出来,别在禁地呆太久,扰了先灵。”一道苍老的声音,从禁地外的洞口传了进来。
伦山蛊后收拢心神,提着伞,一步一步,踏出了昏暗禁地。
她每走一步,禁地内的各种毒物,或是蛊虫便会往后缩上一缩,仿佛是在给她让路般。
在她身后,一条不亚于龙王那般庞大的蛇,吐着蛇信,紧紧盯着她离开的身影。
待她彻底离开后,这条蛇尾巴一扫,将禁地里扫得岩石滚落,然后一掉头,挪动着它宠大的身体,慢吞吞缩回了岩石上的一个洞穴里。
洞穴内,几株颜色红得泛黑的小草,坚韧地生长着。不巧,百濮的湖底中,也有这么几株小草,在黑不见底的洪湖里生长着。
这条大蛇一回洞穴,便安安静静盘在小草边,陷入了沉眠。
禁地外,一个满脸皱纹的老阿嫫,看着伦山后手中的蛊灵,眼里透出欣慰。
“不亏是蛊后血脉,你虽只修练了三年蛊术,但却能从小黑这里取出蛊灵,也算不坠蛊毒后一脉威名。”
……同样的蛇,在百濮被称为龙王,而另一条,则被伦山的人给叫成了小黑。
——这差别,不是一般的大。
伦山蛊后侧头,神情淡淡,没接这个老阿嫫的话,而是抬步往山中寨子走去。
这阿嫫似乎也见怪不怪,并不介意伦山蛊后淡漠,抬步跟上去。
这任蛊后不是在伦山长大的,对伦山没什么感情,而唯一能留住她的,便是上一任蛊后的换血救命之情。
有换血救命的恩情在,她哪怕不喜伦山,也必不会在下一任蛊后未长成之前,抛弃伦山。
只待下一凭蛊后长大,继承蛊后之位,她爱去哪就去哪吧,伦山不强留她,只要有几分香火情在就好。
“百濮的龙王怎么样?”阿嫫继续问。
“很好,不过这二十多年产了十二枚卵,伤了身,我给它调养了一下。”伦山蛊后淡淡道。
老阿嫫叹了口气:“当初就不该将龙王留给他们,可惜小黑不是母的,要不然,倒是可以让它和龙王一样。成为半蛊半蛇的存在,哎,小黑也老了,还不知道能活多久。”
说到这里,阿嫫自言自语道:“得让寨子里的小丫头们多种点幽毛草,怎么着也不让它死在我前面啊。”
伦山蛊静静听着,任由这个阿嫫唠叨,始终没有接话。
感慨完禁地里叫小黑的蛇,阿嫫话锋一转:“我们查过,当年伦山之乱,一共死了三十一个蛊奴,其只有八个蛊奴的尸体没有找到,你所说的大祭师,我们始终查不出他是谁。不过,现在有了蛊灵,查不查得出来都无所谓了。蛊灵一启动,他必死无疑。”
说到必死无疑时,老阿嫫的眼里带起了仇恨。
三十年前,那时她三十出头,对那一场混乱,至今都还记得。
蛊后被推入万蛊窟,致使那里面的万蛊在沾了蛊后的血后,燥动不安,一直想找寄体。
好些会飞的蛊虫,从万蛊窟飞了出来,寄在了族人们的身上。
族人们虽然都养蛊,但也承受不住沾过蛊后血的蛊虫,虽不至于丧命,但也是丢了半命的,也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没办法一开始就追查真相和追击妮怜。
错失了一开始的时机,后面想要追击,但是妮怜已经潜伏下去,让他们找不到人。
伦山蛊后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这个结果在回伦山的路上,她就猜到了。若真能查到,她消息一传回来,这边就能给出答复了。
“蛊灵怎么驱动?”这蛊灵是伦山镇山之宝,她坐上蛊后位子,去禁地祭拜祖先时,族中阿嫫们曾给他提过蛊灵。
但知道归知道,却不会用。
蛊灵上有八根伞骨,每一根伞骨上都有一个铃铛,这些铃铛总不能乱催动。
万一催动错了……
阿嫫道:“族里有催蛊灵的办法,我已经让人把书交给了阿月,你回去看看,就知道怎么催动了。”
伦山蛊后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
谈话间,二人走到了寨子中央,建筑最精致的阁楼前。一到这里,老阿嫫就朝伦山蛊后弯了弯身,离开了。
不一会,阁楼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从里面跑了出来。
“小姨,你回来了。”小姑娘皮肤白皙,有着一张极为精致的小脸。
这个女孩的五官与况曼有六分相像,两人站在一起,说她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都不会有人怀疑。
“阿月最近可有好好习蛊?”伦山蛊后一收身上冷漠,半张裸露在外的脸上,浮起浅浅笑意。
被叫阿月的姑娘,眼睛明亮,有些骄傲地点头:“有,小姨离开时,所安排的任务,我都完成了。”
伦山蛊后伸手,欣慰地摸了摸阿月的脑袋:“阿月好好练,这伦山以后就靠你了。”
得到伦山蛊后的认可,阿月眉间飞扬起了笑。
伦山蛊后看着女孩的笑,内心止不住叹气。
这个女孩,是她阿姐的女儿,今年才十六岁,只比阿曼少了半岁,她是个很懂事,很乖巧的孩子。
懂事到,让她心痛。
三年前,阿姐为她换血,没有通知族里任何人,只和十三岁的阿月说了。
也不知道她和阿月说了什么,才十三岁,她便能一边哭,一边辅助阿姐为她换血。她……亲眼看着她娘的血,流进她的身体,亲眼看到她娘断气。
那时她刚刚苏醒,神智还很模糊,连起身都难。而这刚刚失去阿娘庇护的女孩,却转而,用她瘦弱的肩膀,庇护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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