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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季忠插嘴道:“然则为什么阮飞师兄总是找周侗比武?”钱乙笑道:“阮飞与周侗比试又自不同。你们想知道原由,自己去问,我却不方便说。”原来后来金台收徒周侗,阮兴有子阮飞,周侗与阮飞年纪相若,少年成名,武功都强,但都秉承师门训诫,不得相互比试。但两人开始时少年心性,特别是阮飞,泼皮惫懒,惯于笑闹,两人再互相不服气,因而口争不止,龃龉不断。

两人正所谓:

利害无关人嚣张,周侗小二名张扬。

一本正经调小侃,皮里阳秋排大场。

拳去脚来作相遇,唇枪舌剑是逢场。

福禄壽囍狗皮画,破毡烂毛皮衣裳。

淡水萝卜清汤菜,吊儿郎当共呈祥。

当时周侗阮飞年纪还轻,打闹正欢,周侗还学了钱乙,“阮小二、阮小二”的叫,更为可气的是,周侗竟然煞有其事地说阮家的辈分自祖父阮逸应该从“逸兴遄飞”而来,经阮飞父亲阮兴的”兴”字到“遄”字,而阮飞自己的名“飞”整个儿差了一辈,即便周侗师父金台与阮飞祖父阮逸、师祖王惟一差了一辈,而与阮飞父亲阮兴平辈论交,周侗还是要比自己高一辈,说是老阮家中家差了一个”遄”字辈。阮飞因而极为愤怒,当真是莫名其妙之至,岂有此理之至,信口雌黄之至,胡说八道之至,泼皮无赖之至,欺人太甚之至!

阮飞实在气愤难禁,不顾一切找周侗打了一架。周侗不亏金台高足,架势堂皇,气象庄严,拳掌开合由心,腿脚提撩如神,果然是得金台真传,修炼臻于化境。周侗拳法刚猛,开始时阮飞颇处下风。待三五百回合以后,阮飞经络劲功内力绵长、气息悠远的潜力尽情发挥,渐渐势均力敌。阮飞正当越打越有信心,周侗看天已过午,竟然罢手不战了。阮飞扭住周侗不分胜负绝不罢休,周侗提出再以三百回合为限,阮飞打不赢就该认输,磕头拜师。阮飞想想一千回合以后也许能赢,最终势均力敌的可能性最大,三百回合内决计赢不了,磕头认输这种大伤脸面之事,阮飞自然是不做的。

后来两人年纪既大,武功之争不再放在心上。但周侗近来提出各自收徒七年以后比武,却是非常伤脑筋之事,阮飞平时无拘无束,自由来去,哪里愿意找几个徒弟羁绊自己。

钱乙告诉宋江等人,准备将他们推介给阮飞,请阮飞做他们师父。几个年轻人大喜过望,哪里敢想到有如此好事。心想如果有这样的师父,天天挨耳光会会摔跟头也是福气。

中午用餐既罢,钱乙吩咐学生闫季忠,先去找周侗来此议事,并再约了阮飞。

当年钱乙医术既成,便在京城闯荡,京城医术名家如云,正好切磋技艺,共求上进。钱乙与阮兴俱为杏林少年翘楚,医科科举中第之前早有往来,那时未有师兄弟名份,钱乙诙谐惫懒,逗弄小小顽童阮飞肆无忌惮。当年问阮飞有阮兴、阮飞及钱乙在,谁是老大老二,阮飞自然一口叫道阮老大、阮老二、钱老三。钱乙道阮老大是自然的了,阮老二该改成阮小二,钱老三自然不错,人既老,家里行三。钱乙这边叫阮兴阮老大,转身喊阮飞阮小二,阮兴当时知道就笑骂声钱乙没正经事,阮飞迫于钱乙世叔身份,没有办法,急了就老家伙、老不死的回骂。阮飞渐渐长大,钱乙也成了亲师叔,就不大提了。谁知后来周侗听说此事又常掀盖子,这桩小时糗事成了阮飞不了之局。昨日听宋江与钱乙一样的郓城腔调高叫“阮小二”,叫他如何不恼?常年积怒又见可出气之人,又如何忍得住不小题大做?于是顺理成章给了宋江两个嘴巴,四个小子总共受领好几个跟头了。

闫季忠按照师父吩咐,下午叫了同门师兄阮飞过来。阮飞来到,一步跨到院子,看见钱乙喊道:“快些说,找我有什么事?”钱乙笑笑说:“你这娃儿总是这样无礼,见了师叔不行礼也就罢了,还如此大呼小叫。”阮飞一撇嘴:“师叔,师叔,做个师叔好了不起吗?整天挂嘴上。我老早告诉过你,只要有三次见面你不闹着向我要礼,我就大声叫声师叔,规规矩矩行个礼。”宋江等人见这嘴官司打的好生奇特,均觉有趣,这边闫季忠走过来将宋江向阮飞一一介绍。

阮飞一见宋江,思虑飞快,立时记起乃昨晚上所见之人,“噫”了一声,“不是昨天晚上被我揍了的小子吗?跑到这儿告状了?告诉你,这儿人人惹我不起!”阮飞大呼小叫,冲钱乙洋洋得意道:“昨日在汴州桥上,有人不知死活,竟然大呼小叫,唐突阮老爷,被我啪啪打了两个嘴巴,各人被我摔了几个跟头。”钱乙抚掌大叫:“该打,该打!阮小二、阮小二是让人随便叫的吗?只有他老子能叫!”阮飞悻悻地道:”为老不尊,越发为老不尊。现在我难的就是给你找不来像你一样老不死的师叔欺压你。”钱乙大笑:“老子可以欺负你也是熬的。过两年约三个月,你熬死了我,再没有难缠的师叔欺负你了。”阮小二听得奇特,答口想问:“为什么是两年零三个月?”转念大为感伤,生老病死,毕竟人人难免,就是很少有人象他这样说得煞有介事,但钱乙医术通神,言语诙谐,却诊料极准,更何况是他自己,就怕是真的。这时也不敢正眼看钱乙,只是低头叫了句:“老家伙胡说八道。”其后钱乙果然两年零三月后,自知无治,平静与亲近诀别,穿好寿衣等待而去世,这是后话。

阮飞在钱乙跟前闹了一会,说道:“我去后院。”钱乙淡淡回道:“去吧。”阮飞转到后院,进门就是一愣,平时阮飞在此练武演功的兵刃然不见,再到北屋,哪里还有铜人?不由大为光火,几步窜到钱乙前厅,喊到:“老家伙,铜人哪里去了?”钱乙道:“铜人被你徒弟拉走了。”阮飞叫道:”我哪里来的徒弟?”钱乙怒道:”你昨天打了人家两个耳光,摔了好几个跟头,他们知道我是你老子,哪有不找过来的道理?我老得快死了,又禁不起替你让人家打还几下,只好拿铜人赔礼了,这还不算完,我还答应了让你去做他们师傅。你们师傅徒弟之间,什么事可牵扯不得我老人家。”

钱乙絮絮叨叨,阮飞猛然恍悟了:“你怪腔怪调,满嘴和昨天那几个小子一样的郓城味,原来是早就认识的老乡,却来算计我。”钱乙又怒道:“你这才是不识好歹,我不给你找了好几个徒弟,你笨手笨脚,那点三脚猫的武功教个笨蛋徒弟怎生与人家周侗的比。”阮飞恨道:“原来周侗那老家伙把徒弟比武的事也告诉你,谁答应他徒弟比武了?”钱乙哈哈大笑:”你什么时候服了周侗了,不敢拿徒弟比武了?周侗什么时候又成了你的老家伙了?”阮飞嚷道:“周侗算什么狗屁老家伙了。你这个老家伙,加中不溜秋年纪的混蛋周侗,还有那几个小杂种们一起算计我。”

大门外突然有人高叫:“阮小二,背后无缘无故骂我,不怕我揪了你舌头。”说话间,一个五六十来岁的老头,飘然进了门。阮飞看见周侗,又喜又气:“你们做事毫无来由,给我找几个徒弟却怎生处置?”

周侗又一步跨到阮飞跟前,叫道:“哪两个人算计你?”

阮飞气道:“我昨天在汴州桥上,遇见几个和师叔一样都是郓城的笨蛋,师叔非要逼着我收这几个郓城的笨蛋当徒弟。”

钱乙笑道:“没有郓城的师叔还好点,有了师叔,是郓城的都成了笨蛋了,阮飞的师叔更是。”

阮飞骂了师叔,嘴里理亏,嘟囔道:“我收不收徒弟,碍你们什么事。你们说让我收徒弟就收徒弟,让我收多少就收多少,这么霸道,还讲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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