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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扬古深沉地说:“有些事,一定要做!”
亦蕊闻讯匆匆赶来,她已换上了大红喜袍的内衫,披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头饰还没上,用一只嵌琥铂银簪草草琯了个发髻,身后跟着贴身丫鬟彩娟。彩娟向费扬古行了个礼,说“老爷,宫里的梳头姑姑本不让小姐来的,听说是老爷有急事,才勉强放行,说半个时辰内必须回去,怕误了吉时。”
费扬古点点头,交待札合,“安排人拿十两金赏宫里来的姑姑,彩娟赏三个月饷银,外面候着去!”家仆们应声退下。
亦蕊疑道:“阿玛,何事急传女儿前来?”
札合说:“阿玛没事,倒是你的堃哥哥又来生事了!”
“札合!”费扬古斥道,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亦蕊,似责怪似不屑。亦蕊脸上一热,羞愧地低下头。费扬古冷冷地说:“跟我来!”
三人走进静室,伯堃手脚被牢牢困缚,像个麻袋般丢弃在屋内一角,他仿佛见到救星般,激动呼喊道:“蕊儿,蕊儿……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札合气得火冒三丈,狠狠踢伯堃几脚。亦蕊拦住他,劝道:“哥哥,不要伤害他……”费扬古朗声道:“人,你已经见到了,你死也瞑目了吧!”亦蕊恳求道:“阿玛,你答应过女儿不杀他的。”费扬古:“对,我不杀他,而是你杀他。”他顺手拨下亦蕊琯发的嵌琥铂银簪,万千青丝如瀑布般散落在她的腰间,费扬古将银簪塞入亦蕊手中,冷漠地说“结束他,便是忘却以往最好的方法。”
小小的银簪在尤如烫火山芋,又似千斤重担,在亦蕊手中颤抖,终于“啪”一声,砸落在地。亦蕊跪扯着费扬古长袍的一角,哭道:“阿玛,为什么要这样,女儿不敢杀人,更不想伤害堃哥哥!您饶了他吧,我会乖乖出嫁,绝不惹出事端。”
伯堃大声呼道:“蕊儿,你不能嫁。我会带你走,带你走遍大江南北。谁也不能抢走你……”
费扬古双眼精光一闪,道:“听到没?女子名誉清白最为重要,刘伯堃只有有一息尚存,便会对你仍纠缠不断。你如何自处?”偏偏伯堃还不知趣闭嘴,仍喃喃自语,表白他对亦蕊一片痴心。费扬古怒火中烧,放下狠话:“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你若杀他,我放了他家。你若不杀他,我杀,还要刘家鸡犬不留。”说罢,费扬古带着札合走出静室。仅留下伯堃亦蕊在静室,札合担心道:“阿玛,你说妹妹会不会出什么事?”费扬古依旧是那冷冷的语调:“费扬古的女儿,很清楚自己的命!”
静室里,亦蕊正想方设法解开伯堃绑手的绳子,无奈牛筋绳结实,又使了特殊绑法,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根本无法令其有半分松动。
伯堃已知在劫难逃,倒比亦蕊冷静许多,他笑道:“蕊儿,我跑不掉了。死在你手里,也不枉了……只是临死前,我求你一件事,望你答应。”
亦蕊泪眼汪汪,先点头,又摇头,说:“我不会杀你,我下不了手。”
“你不杀我,老爷也会下手,总之是一死,我不愿连累家人。”伯堃说着,双目始终停留在亦蕊姣好的面孔上,“刘伯堃福薄,与你有缘无份。只求……’见他突然停下话来,亦蕊忙说:“堃哥哥有什么心愿,我一定会做到。”伯堃翻腾,红云上颊,亏得他脸已红肿看不怎么出来,吱吱唔唔地说:“你能亲亲我,抱抱我吗?”
亦蕊一惊,顿时从脸到脖子根都羞红了。伯堃是府上老嬷嬷刘氏的儿子,自幼与亦蕊一起长大,他疼她、保护她,亦蕊却只是当他为贴心的哥哥般喜爱。即便伯堃提起成亲如此敏感的词,年少不懂事的亦蕊也只当是过家家般的游戏。在待嫁的这几个月中,宫中派来教导姑姑,除了指导宫中礼仪外,还传授了夫妻之礼。她对于男女授受不亲,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夜深人静时,也暗自羞愧与伯堃擅自离家出逃的行为非淑女所为。看着一脸期待的伯堃,亦蕊不敢与他对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屋子里静得连针落地都能听见。半晌,亦蕊站起身来,艰难地咽咽口水后,抬起异常清澈的眸子,徐徐说:“堃哥哥,你对好,我知道。其实我对你也像哥哥般尊重,别无二般。”
伯堃浑浑沌沌地苦笑着:“别无二般,别无二般……”
亦蕊继续说:“你放心,我这就去劝阿玛,绝不让你枉死。”
伯堃停止了嘟囔,盯着屋顶,痴痴地说:“你说过要和我一辈子在一块的话,都不作数了吗?”
亦蕊羞得满面通红,一顿脚,说:“妹妹年幼无知,当哥哥是自家人,家人团圆,自是常事。”
伯堃把眼光从屋顶回扫到亦蕊身上,盯着她的一双剪水双瞳:“难道是我自作多情么?”
亦蕊紧咬银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伯堃昂天吼笑,“痴人啊痴人,这是何苦啊?”好一会,他停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陡然变成恶狠狠地吼骂声:“来啊,杀我啊!你不杀我,你与我的私语定将传遍顺天府每一个角落,让所有人都知道费扬古的千金,四阿哥的嫡福晋,皇上的儿媳妇,是个……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是个……”话音未落,一把尖利的银簪已扎在他的心口。
一张梨花带雨的姣容,一只玉肌冰肤的素手,一身炽红描金的喜袍,亦蕊在这灰尘满地的小室内夺去了爱他的人的性命。无情的虐打,情绪的激昂,加上银簪的剌入,伯堃抽搐两下,没了气息。
亦蕊神情呆滞、跌跌撞撞地走出静室,彩娟忙迎了上去。亦蕊视若无睹地与费扬古擦肩而过,后者则闭目养神,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待亦蕊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札合道:“阿玛,刘伯堃心口正中一簪,已无气息。”费扬古这才慢慢睁开那混沌的老眼,唇边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嗯,丢乱葬岗!”
只听札合重重一声叹息道:“阿玛,孩儿不明白,解决刘伯堃为何一定要妹妹动手?她可是连兔儿龟儿死了都要大哭一场的。”费扬古说:“她哭了吗?”札合苦笑地摇头道:“这也是我佩服妹妹的地方。”
费扬古说:“人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可知她明日要去的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啊!咳咳……”费扬古爱女心切,急火攻心,巨烈咳嗽起来,他闭上眼,不让人察觉到已湿润的双目,“紫禁城里,无论是妃嫔皇子,宫女太监,哪个没有自己的一番手段?哪个手中没染上一片血迹?连个死人都没见过,哪来的气魄胆子活下去?”
闺房,梳头姑姑端坐着喝着茶,吃着点心,看到亦蕊回来,斜眼不满道:“唉呀,小姑奶奶,你跑哪去了,看这一头乱发,衣服脏得。万一误了吉时,奴婢怎么担待得起啊!”
“闭嘴!”亦蕊摔掉了手上的象牙梳子,头也不抬地说。
梳头姑姑有些吃惊,在她的印象中,亦蕊一直是非常温顺听话的,从来没有与奴才发过脾气。彩娟忙向姑姑手上塞了一锭银子,解释道:“刚刚小姐与老爷夫人话别,心情不好,您别见怪!”见到银子,梳头姑姑撇了撇嘴,不再多说,赶紧帮亦蕊妆扮起来。
铜镜中的亦蕊,挽起了妇人的发髻,抹上了鲜艳的红唇。这一夜,她成了承担乌拉那拉氏责任的女人。
伯堃尸体则被胡乱丢上了乱葬岗。亦蕊大婚后七日,刘家被灭门,当然,身陷四面红墙中的亦蕊并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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