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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耆英会</p>
司马光乘上一叶扁舟,到了岸边。</p>
两个粗壮的使女上前,为他解下蓑衣,接过蓑帽。</p>
服务了他数十年的老下人,端来了煮好的茶汤。</p>
司马光饮下一口,茶叶苦涩的味道和姜片的辛辣,在口腔里晕开,让他的精神得以一振。</p>
“相公!”一直在旁边等待着的范祖禹,此时才拱手拜道:“京师来了消息!”</p>
“辛卯日,已立皇太子!”</p>
“皇第六子,延安郡王更尊讳曰:煦,立为皇太子……”</p>
司马光微微颔首,面朝汴京方向,拱手拜道:“国家有后,社稷有嗣,天下幸也!”</p>
对司马光来说,对在这洛阳的元老重臣们来说。</p>
当今官家,虽俨然有圣君风范,可是……却走错了路!</p>
许多人早就在等待着,这位陛下宫车晏驾。</p>
只是没有人说而已。</p>
如今,这一天终于将要到来!</p>
最重要的是——他的继承人,才只八岁!</p>
八岁的太子、天子,可塑性是很强很强的。</p>
只要将之带上正轨,天下事可兴也!</p>
范祖禹却是咽了咽口水,小声的道:“旨意,似乎有些……”</p>
“嗯?”司马光问道:“旨意怎么了?”</p>
范祖禹低下头去,说道:“汴京消息,圣旨以皇太后殿下权同听政,皇后殿下权同佐理军国事!”</p>
司马光错愕的抬起头来。</p>
“王玉禹和蔡持正疯了吗?”</p>
“自古以来,何来两宫听政的故事?”</p>
“我要上表言此!”司马光当即就做了判断。</p>
这肯定是朝堂上的新党大臣搞出来的!</p>
天子卧疾,一病不起。</p>
少主幼冲,春宫懵懂无知。</p>
肯定是王珪、蔡确等人,诓骗了两宫!</p>
这个事情,他司马光必须管!不管不行!</p>
不止如此,司马光还决定,写信去许州、扬州、大名府,联络其他元老重臣。</p>
甚至,还可以写信去江宁,问问那个拗相公——王介甫,这是你指使的吗?</p>
范祖禹却拉住了司马光的袖子。</p>
“纯甫?”司马光皱起眉头:“可是其中有隐情?”</p>
范祖禹点点头。</p>
司马光沉吟片刻后问道:“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p>
范祖禹于是就将他得到的消息大概,和司马光说了一遍。</p>
司马光听完,满脸的不可思议:“确定吗?”</p>
范祖禹点点头:“应该是确定了!”</p>
“若相公有所怀疑,最迟明日,汴京来的马递就当送来辛卯日的朝报和当日在汴京的小报了!”</p>
司马光深吸一口气。</p>
“家和万事兴……”他沉吟着、咀嚼着,然后赞叹道:“陛下真乃圣哲天子!”</p>
只是……</p>
陛下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何却只相信王安石和王安石提拔起来的那些新法小人?</p>
任由他们祸乱国家,破坏祖宗制度?!</p>
司马光在心中摇着头。</p>
然后,他就看着范祖禹,问道:“纯甫以为,汴京来的消息,可信否?”</p>
范祖禹自然知道,司马光指的是什么?</p>
那位春宫元良,大宋如今的皇太子殿下的种种传说!</p>
若是在今日之前,范祖禹大概会摇头。</p>
汴京传来的消息,都是些什么啊?</p>
八岁的皇子,日抄佛经两卷,送天子御前祈祷。</p>
不止如此,这个皇子对于礼法,还分得清楚!</p>
为父祈祷之余,还知道要给太母祈祷万寿,母后祝祷千秋,祈佑母妃长乐!</p>
这就真的是有些过了。</p>
八岁的孩子,哪来的这样的行动力和执行力?又哪来这样的认知和见识?</p>
不过,这并不妨碍,洛阳众人在得到消息后,立刻就开始写贺表。</p>
天家嘛,不都是这样好面子?!</p>
既然天家想吹,那么大臣自然不会扫兴!</p>
可是,汴京来的消息,越来越夸张。</p>
皇子笃礼好学,年仅八岁,便已通《论语》、《孝经》,仁圣之言,随口而出,圣人教诲,铭记于心。</p>
他甚至开始向太母求学!</p>
太母赐春秋之义,皇子读而通之,谨奏太母:若郑伯擒而不杀,以仁义礼法诫于段叔,则段叔将何以对郑伯?</p>
消息传到洛阳,所有人都是张大了嘴巴,然后接着回去写贺表。</p>
太后想要捧自己的皇孙,想要让皇孙在天下人面前的形象光鲜亮丽。</p>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p>
范祖禹随司马光修资治通鉴,手中史料,车载斗量。</p>
相似的例子,史书上不知道有多少。</p>
比这更夸张、更离奇的事情都有。</p>
左右无非是当政者为了粉饰自身而刻意制造出来的虚妄。</p>
旁的不提,本朝的天书事件,就是人尽皆知,士大夫皆以为耻。</p>
哪怕天家现在也是能不提就不提。</p>
但,今日从汴京传来的消息,却委实是叫人深思。</p>
皇子……不,现在应该是皇太子殿下了。</p>
这位殿下,移殿御前后,表现出了叫人惊讶的智慧。</p>
特别是,面对宰臣询问时,能够条理分明的说清楚他个人的意见,同时还没有逾越任何礼法。</p>
假如汴京那边的消息,确实不虚。</p>
那么范祖禹,就不得不回过头去审视之前那些被他认为是皇宫大内的太后、皇后,为了粉饰皇子而特意放出来的种种美化事迹。</p>
他不得不去想——万一……万一,那些事情真的是皇子个人做的。</p>
那么,如今洛阳城中,元老贤达们,对于那位大宋元良殿下的一切揣测和想定,都得推翻重来。</p>
想着这些,范祖禹就拱手说道:“相公,下官以为,若汴京所言种种皆为不虚,那就真是社稷之幸,国家之幸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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