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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云公社目前只有公社所在那一片通了电, 其他地方都没通电，所以余思雅想给养殖场拉电线，那还得先安电线杆, 然后从公社那边接过去。</p>

按照乡下现在的标准，几十米百来米就得有一根电线杆，那从公社接过去，两公里路, 差不多得装二十根电线杆。为了省钱, 不少人提议就地砍木头做电线杆。</p>

但这个提议被余思雅给拒绝了，她担心时间长了，木头腐烂, 遇到夏天狂风暴雨吹倒了电线杆，有人路过会非常危险。她坚持用水泥浇灌的电线杆, 这个工程量和成本都大了许多。</p>

但花钱的人都没意见, 电工自然也就不再劝。</p>

因为余思雅的坚持, 工作量翻倍, 等挖好坑, 装好电线杆, 再拉上线已经是一个多星期后的事。在此期间，余思雅又找来电工, 先将厂房里每间屋子的电线装好, 这样，等公社那边的电线一拉过来，接进厂房，厂房里的灯就亮了起来。</p>

白天阳光强烈还不明显，等到晚上，天黑下来, 屋里的灯光亮起，明亮又干净，从窗口撒下来，仿佛给厂子笼罩上了一层昏黄的光晕。</p>

吃过晚饭，出来纳凉的清河村民看到养殖场的灯光，不自觉地就往这边凑。小孩子和一些很少出门的老人最觉得稀奇。</p>

“这就是电灯啊，可真好，好亮啊，比我们家的煤油灯亮多了。”</p>

“爸，我们家为什么不装电灯？我也想有电灯。”</p>

“怎么这个灯比那间屋的灯亮呢？看起来一样大啊。”</p>

“我知道，白天他们装的时候我在，这个是50瓦的，这个是25瓦的，好像用电量不一样吧！”</p>

……</p>

这天清河一队的人像过年一样凑在一块儿热闹，清河二队的人也跑了过来。</p>

大家讨论得最多的就是养殖场的电灯，装上这样的灯在家里方便多了，也亮多了，谁不想呢？</p>

有脑子灵活的村民很快就动了念头：“小队长，养殖场离咱们就几十百来米，咱们也拉个电线进村子呗。”</p>

“对啊，这样我们也能用上了电了，反正也离得不远。”</p>

……</p>

大家对电灯的热情异常高涨，第二天就找到了公社，让冯书记批准这个。</p>

冯书记看到清河一队、二队的队长，脑门都大了：“装什么电线，你们有钱吗？”</p>

这个余思雅，可真能惹事。</p>

两个小队长有点怕冯书记，但想着走的时候家里的婆娘、老娘、儿子都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只得硬着头皮说：“冯书记，养殖场的电线桩子离咱们并不远，就几十百来米，咱们再拉根电线桩子就能迁到我们小队了，到了家里面，各家各户自己掏钱自己装呗。咱们也不用公社给我们贴钱，我们自己出。”</p>

说这话两个小队都挺有底气的。他们离养殖场最近，平时有什么临时工的活，要的人不多的话，就直接叫他们了，一年下来，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有人去养殖场做过工，少则挣几块，多则一二十块。</p>

养殖场又不会搬家，随着规模的扩大，他们以后跟着挣钱的机会也更多，所以花几块钱拉电线改善照明条件，大部分人都还是愿意的。</p>

冯书记无语，这是钱的事吗？</p>

不，还真是钱的事。他们两个小队就在养殖场旁边，直接搭根线就进村了，可其他小队、大队怎么办？看到他们两个小队都用上电，别的队能没意见吗？</p>

可要帮其他大队也都通上电，这笔开销不小，他们公社根本拿不出来。</p>

他今天要答应了这两个小队的申请，明天其他队的干部肯定会泡到他办公室哭穷卖惨。</p>

“你们先回去，让我再想想。”冯书记按住额头说道。</p>

打发了两个小队长，他转头就让小沈打电话把余思雅叫过来。</p>

不到二十分钟，余思雅就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冯书记总算体会到了有电话的方便，但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p>

“看看你给我惹的烂摊子。”冯书记指着余思雅的鼻梁。</p>

余思雅无辜地站在办公桌前：“冯书记，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最近都忙着咱们养殖场的事，哪都没去，怎么会给冯书记惹烂摊子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p>

冯书记指了指椅子，让她坐下：“没误会，看你拉电线，装了电灯，清河一队、二队的小队长今天跑到我办公室来，说他们也要拉。”</p>

余思雅乐了：“这是好事啊，冯书记，人民向往更美好的生活，咱们应该支持才对！”</p>

冯书记冷哼一声，手指敲击着桌子：“他们占着离养殖场近，沾了光，不花多少钱，就能早早装上了电线，可其他村呢？就他们两个队占便宜，别人能干？”</p>

原来是因为这个，余思雅笑着说：“冯书记，这五根手指都有长短，更何况是村子呢，这不是很正常吗？要依你这么说，那挨着公社的村子更不公平，他们沾祖辈建房子离公社近的光，早早就拉了电线，用上了电。还有那县城、市郊的大队公社更占便宜，他们离城里近，消息灵通，招工什么的可比咱们占优势多了，生活条件、交通条件个方便也比咱们这偏远公社好多了，这又公平吗？”</p>

“你就一堆歪理。”冯书记被余思雅说得无言以对，灌了口凉茶，撇嘴。</p>

余思雅说：“我明白，冯书记也是心系咱们全公社的社员，希望大家都能通上电，过上更好的生活。但咱们也没必要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拦着一队二队，不让他们先过上好日子啊？养殖场修在一队二队旁边是因为地理环境的因素，并不是咱们人为设置的，在此前，你我也没想过那么多，冯书记不必介怀。再说，以咱们公社目前的发展势头，要不了两年，大家都能通上电。”</p>

冯书记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真的？”</p>

余思雅笑着说：“当然，冯书记，我什么时候跟你夸过海口，你说是不是？这样吧，要是咱们养殖场今年效益不错，那到年底，公社出一部分，村民集资一部分，养殖场拿出一笔利润，咱们给全公社都通上电。”</p>

“你舍得？这要花的钱可不少啊，小余同志。”冯书记眯眼瞅着余思雅。</p>

余思雅笑着道：“这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养殖场发展本来就是为了带动咱们红云公社的经济，让社员们都过上好日子。要不是现在养殖场还处于发展阶段，缺很多机器，我早把钱拿出来了。”</p>

况且她也希望家里面能通上电，以后晚上不用在煤油灯下看书写笔记了。</p>

冯书记听了这番话，大受感动：“还是小余同志你想得周到长远。”</p>

余思雅笑了笑说：“冯书记，应该的。不过在通电之前，我觉得还有一个事更要紧，那就是修路。”</p>

“修路？你们养殖场到公社的路不是才修好吗？”冯书记抬头，疑惑地看着她，“你又想修哪里的路？”</p>

余思雅最想修的是红云公社到县城这条路，随着养殖场规模的扩大，到县城省城的来往愈加频繁。这条泥土路绝对是个阻碍，但这条路太长了，而且中间涉及好几个公社，这笔钱谁出是个大问题。至于拨款，县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大单位，也就少了税收和国企利润上缴，因而县财政也并不宽裕，拿不出钱修这么一段路。</p>

所以余思雅只能先折中一下，说道：“就修咱们跟东风公社这段路吧，他们的养殖场要从咱们这儿买小鸭子，又要把大鸭子卖给咱们，两个公社来往挺多的，他们养殖场也赚了不少钱，拿点钱出来修路也不困难。”</p>

目前三公养殖场的饲养规模达到了两千多只鸭子，虽然规模不如清河鸭养殖场，也没开发出其他的副业，但因为现在的人力成本低廉，饲养的食物大多就地取材，也比较廉价，所以利润还是很可观的。每一季鸭子出笼，他们就能挣上千块，除了人工工资和饲料、鸭苗钱，也没其他开支。</p>

余思雅琢磨着，他们的账目上目前应该躺了好几千块了。这钱留在那里也不会生子变多，不如拿出来用在刀刃上。正好去县城他们就得先经过东风公社，勉强算先修一段到县城的公路了。</p>

冯书记怎么都没想到，余思雅如今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其他公社头上。</p>

他哭笑不得：“你……你说你这女娃子心咋这么大，整天在想什么呢？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老钱身上。他那个抠门，肯定不会答应你的。”</p>

“冯书记，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行？只要你同意，说服钱书记的事交给我来。”余思雅拍着胸口保证道。</p>

冯书记也不是那种冥顽不灵的人。谁不向往更美好的生活呢，旁的不说，就说从公社到养殖场这条路，冯书记走过几次，尤其是下雨天的时候，别的地方踩下去一脚都是泥，才刷干净的鞋子马上变得脏兮兮的，可从养殖场走过来，鞋子上面一点泥都没有。</p>

每逢下雨天，来公社不少人宁愿多绕一段路也要从养殖场这边走，就是图干净，路好走。</p>

他也清楚修路是个好事，方便大家的生活，但这不是没钱吗？谁让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啥都没有呢。</p>

叹了口气，冯书记看着余思雅说：“你真能说服老钱？先说好，公社是真没钱给你修路，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你要愿意，我也不拦着。除了没钱给你，能支持的公社都支持你。”</p>

余思雅笑着点头：“可以，谢谢冯书记你的支持，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不用担心。不过还真有个事想麻烦你，我听广播说，明天咱们这地方有雨，冯书记，你看像不像要下雨？”</p>

过去气象监测落后，很多老农都有看云识天气的本事。冯书记从窗户边看了看天上的云朵，说：“有可能，十几天没下雨了，最近天气特别闷热，这几天应该会有一场大雨。”</p>

余思雅满意了：“那冯书记，你打个电话给钱书记，邀请他明天来参观咱们的新厂房。”</p>

结合先前说下雨的事，冯书记猜到了余思雅打的什么鬼主意，不由摇头：“老钱肯定会觉得我是在他面前炫耀显摆。”眼看他们公社越来越红火，老钱心里铁定觉得憋屈。</p>

“那得委屈冯书记帮我背这个锅了。”余思雅笑嘻嘻地说。</p>

冯书记不想看她：“行了，我答应了你，除了钱，其他都支持你，我说话算数，你别在这里烦我了。”</p>

余思雅赶紧站了起来：“好，那我就不打扰冯书记忙了。”</p>

等她走后，冯书记也立即站了起来，先到妇联门口转了一圈，见余思雅不在，然后才去了放电话的办公室，关上门，给红云公社拨了过去：“我找你们钱书记，我是红云公社的老冯啊！”</p>

过了一会儿，接电话的人换成了钱书记。</p>

冯书记马上笑呵呵地说：“老钱，好久不见，咱们养殖场不是新建了厂子吗？如今通上了电，拉了电话。我寻思着你们三个公社也搞养殖场，大家是同行也是兄弟单位，要相互学习相互进步，你们明天有空吗？一起过来参观参观我们的新厂子吧。”</p>

钱书记暴躁得想挂了电话。这个老冯，建了个厂子就了不起了，跑到他们面前显摆，还提什么三个公社，哼，是不是说他们三个公社联合办的厂子还不如他们红云一个公社搞的？</p>

钱书记心里不爽，但又很好奇红云公社人人夸赞的新厂房到底弄成什么样子了。以前他方不下面子去瞅瞅，这回可是老冯主动邀请的，若不是很贵，他们养殖场攒攒钱，到冬天也可以搞一搞啊，可不能输给了红云公社。</p>

所以最后钱书记老大不爽地说：“既然你都请了，我们不来不是不给你面子吗？来就来，明天上午我们就过去。”</p>

***</p>

于是第二天，余思雅不但看到了钱书记，还看到了四通公社的曲书记和丰宁公社的黄书记。</p>

她瞅了一眼冯书记。</p>

冯书记抬头直视前方，一副我把人都给你请来了，余下的你自己看着办的样子。</p>

来都来了，也不可能把多余的人赶走，余思雅只好扬起笑容，热情地招呼道：“钱书记、曲书记、黄书记，欢迎你们来考察我们的养殖场，里面请。”</p>

余思雅把他们带到了新厂房的会客室里，然后让马冬云去泡茶。</p>

三位书记坐在这不比他们办公室差的楼房里，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这房子不好，最后挑剔地看了看地面：“还行吧。”</p>

余思雅也不介意：“没办法，我们养殖场现在没多少钱，等以后有了钱再安地砖，把厂房弄得更干净漂亮一些，现在先将就。”</p>

说话间，马冬云已经手脚麻利地端着茶上来了。</p>

余思雅立即招呼他们：“冯书记，钱书记，曲书记，黄书记请喝茶。”</p>

钱书记三人将目光落到了杯子上，这不是他们平时经常用的搪瓷缸子，而是小巧精致的紫砂壶茶具，深紫的颜色，上面雕刻着花纹，古朴秀气，茶杯还没他的巴掌大。</p>

啧啧，老冯不厚道啊，以前大家都是大搪瓷缸子喝茶的粗人，结果这会儿，老冯忽然甩下他们，学起了那些文化人，搞起了雅致。</p>

不知道是这里的茶叶更好，还是心理作用，抿了一口，钱书记还真觉得面前这杯茶更好喝。</p>

喝完了茶就是考察工厂，这厂房说大是相对乡下而言，实际上就一二十间厂房，十几分钟就转完了。</p>

钱书记一路抱着挑刺的心态看，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挑不出来，要说人家的厂房不好，可自己的茅草屋更差啊。</p>

逛到最后，他自个儿憋了一肚子的气。</p>

不过临走时，钱书记还没忘记自己的目的：“余主任，你们这厂房花了多少钱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