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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思雅午睡起来, 宿舍里的人已经走了一大半，贾宜兰也不见了踪影，倒是她儿子躺在下铺, 睡得小脸红扑扑的，一只小脚丫子还蹬出了被子。</p>

余思雅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抓起他的小脚丫塞进了被子里，然后去洗了把脸, 出来拿起书包问崔梅：“走吧？”</p>

崔梅利索地将橡皮筋缠在辫子上，应了一声：“好。”</p>

“你们等等我。”在一旁擦百雀羚的胡雪迎连忙说道, 现在宿舍就剩她们三个了。</p>

余思雅和崔梅便站在一边等她。</p>

胡雪迎擦完了脸, 举起蓝色的小圆盒问道：“你们要不要擦点？”</p>

两人都摇头，她将盒子盖上放进了自己的盒子里, 然后抓起书包：“可以走了。”</p>

三人出门，胡雪迎落在了最后, 她从包里摸出钥匙串：“你们等我一下，我锁个门。”</p>

余思雅皱眉看着她：“贾宜兰不回来了吗？”</p>

胡雪迎瞅了余思雅一眼, 似乎在说她这个问题挺多余的：“她去上课了, 还回来干什么？”</p>

余思雅指了指里面：“你们今天下午都有课吧，那，这个孩子就一直锁在宿舍里，他醒了没看到大人，要上厕所，哭怎么办？”</p>

“哭累了, 自己就不哭了, 尿……贾宜兰放了一个木盆，但那小孩还不大会，经常尿在地上、裤子上。不锁上, 东西丢了都是小事，万一这小孩子跑不见了，怎么办？”说起这个胡雪迎就恼火，“真是搞不懂她为什么要把孩子带来，婆婆带得不好，她就带得好吗？搞得这宿舍都没法住人了，思雅，你刚才拒绝她，拒绝得特别好，你怎么不直接让她把孩子送回去！”</p>

余思雅瞥了她一眼：“你怎么不让她把孩子送回去？”</p>

全宿舍就她最不慌好吧，实在不行，她午休不回来就是，晚上少熬夜，早点睡，中午困了，在桌子上趴个一二十分钟。</p>

胡雪迎苦着脸抱怨：“你当我没说过？她周日那天抱着孩子回来，我就说宿舍里不要养小孩子，让她把孩子送回去，结果她抱着小孩坐在走廊里哭，说我容不下他们母子，她儿子多么可怜，什么赶她儿子回去就是让她儿子去死之类的话……然后其他寝室的人听到动静，都跑出来劝我，说让我别跟一个小孩子计较，还说什么贾宜兰身为个母亲不容易，她不容易，我容易吗？天天被她儿子吵醒，宿舍里一股子臭味，要不是我家有点远，没直达的公交车，我就回家住了。”</p>

没想到她不在的这几天，宿舍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余思雅又问：“那其他人呢？她们什么意见？”</p>

“当时一个个都装木头，不吭声，搞得我一个人是恶人似的。我看这两天她们也后悔了，都不跟贾宜兰一起吃饭了。好像是贾宜兰她儿子看别人饭盒里有什么好吃的都伸手去抓，有时候才放在嘴里咬过的手指又伸到别人饭盒里，谁受得了啊！”胡雪迎一副很恶心的样子。</p>

余思雅想想那个画面，确实不大舒服。这么搞下去，原本好好的室友关系也得弄僵，本来大家能从天南海北凑到一块儿，同吃同住三年多，除了至亲好友再也没这更亲密的关系了，结果却闹成这样。</p>

她有心想说点什么，可宿舍里几个人心不齐，加上她事情也多，回宿舍的时间比较少，除了崔梅，跟其他人的关系都不亲近，这些人也未必听她的。</p>

就像今天，她提议贾宜兰将孩子送去她丈夫那里，结果贾宜兰竟冒出“大男人怎么懂照顾孩子”这样的话。她就不明白，男人怎么就不能照顾孩子了？贾宜兰丈夫还在乡下，如今知青陆续返城，住宿没那么紧张，他想单独住一间屋也不难，平时上工也能将孩子托付给村里好心的老太太帮忙看着，偶尔给半斤糖饼干就行了，怎么也比把孩子整天锁在狭小的宿舍强吧。</p>

难道当爹的只要爽一把，贡献一颗精子就算了，其他什么都不用干？男人不会带孩子，女人就天生会了？谁还不是第一次当爹妈，女人就可以学，男人为什么不行？</p>

想到这里余思雅就来气，也熄了管贾宜兰闲事的心情。</p>

胡雪迎也只是抱怨，想找个人赞同她，并没指望余思雅和崔梅能解决这件事。说话间到了分道的地方，她抱着书包恹恹地跟余思雅和崔梅道别，嘴里还在嘟囔“又要见到那个烦死人的了”。</p>

余思雅摇摇头，这么下去迟早要爆发，看她们最后怎么处理吧，大家都是成年了，她也不必多管闲事。</p>

崔梅虽然年纪小，但能考上大学也不傻，也感觉到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她苦恼地问：“思雅，你说贾宜兰能答应把孩子送回去吗？”</p>

余思雅摇头：“不好说，崔梅，你也觉得爸爸照顾不好孩子吗？”</p>

崔梅眨了眨眼睛：“我爸下班回家就靠椅子上，他连饭都不会做，怎么照顾小孩子？他每次吃饭都是我妈端到桌子上，我妈要不在，他就去食堂打饭。”</p>

余思雅心说，这点你爸连男知青都不如。据她所知，知青点的知青们都是轮流做饭，也有跟女知青搭伙的，但每个人都要干活。为什么这些在家里什么家务都不会的男知青去了乡下，却能自己洗衣做饭了？说到底，没人惯着他们了呗！</p>

可崔梅也是这种想法，可想而知，这时候很多人的思想观念还是比较陈旧，觉得家务事和照顾孩子就是女人的活。凭什么啊，大家都上班上工，回家男人就能当甩手掌柜，女人还要忙里忙外，做家务带孩子？</p>

余思雅心里很不痛快，感觉自己跟这些人的思想格格不入。</p>

晚上回去的时候，正好碰上沈建东把沈跃的信带了回来：“嫂子，我哥寄的，他还不知道咱们在省城的地址，就寄回了厂子里。”</p>

“哦。”余思雅点了点头，将信收了起来。</p>

沈建东看她兴致不高，马上问道：“嫂子，怎么回事？是工作中遇到了什么问题吗？”</p>

余思雅摇头：“没有，那个建东……算了，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无关紧要的小事。”</p>

她问沈建东干嘛，她端的饭都是沈建东做的，可见凡事也有例外，不能一概而论。至于贾宜兰这种腐朽的思想，迟早会被扫进垃圾桶。</p>

想到这里，余思雅心里舒畅了许多。</p>

晚上回到卧室，她拆开了沈跃的信，又写了满满五六页纸，前面还是他的日常，只在最后一排才正儿八经地单独含蓄写了一行“我也是”，这三个字写得格外认真，仿佛是一笔一笔写下来，字都没上面的流畅自然。</p>

余思雅透过信纸，仿佛看到了他红着脸，一本正经写下这几个字。一个大男人，说好听点是腼腆，说直白点，那就是闷骚。一般人谁看得懂他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p>

余思雅有心逗他，故意单独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到“你也是什么？”。</p>

然后另取一张信纸，给他吐槽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这个事不好跟同学说，免得传到宿舍里其他人耳朵里，其他工作上认识的朋友，人家才不耐烦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沈建东又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恰好沈跃的信来了，余思雅就顺便吐槽了两句。</p>

过后她就将这个事忘了，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和学习当中，至于宿舍，她调整了作息，很少回去。即便回去跟贾宜兰打个照面，贾宜兰不理她，她也不理对方。</p>

因为全县今年新增了十几家养殖场，鸭子的数量一下子上来了，目前鸭子都养到半大了。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出笼宰杀了，为了早点将门市部建起来，扩大销量，一有空余思雅就去火车站那边看看工程进展，哪有心思管宿舍里的那点小事。</p>

小元同志知道她急，多找了些工人，加班加点，很快就将地基打好了，接下来是砌砖建房子。</p>

偶尔，楚玉涛也会过来，因为他现在兼任清河鸭省城的会计，要跟小元结算各种材料费用，还有管理门市部的账目，做好账，给余思雅过目。</p>

有时候碰巧了，两人会一同回去。这天，一起坐公交车回去的路上，楚玉涛说：“余厂长，学校最近出的通知你听说了吗？学校团委准备成立校学生会，因为是第一届，学校的意思是让大家自己交申请表，由老师择优录取，下一届再进行选举。”</p>

余思雅还真不知道：“没有，怎么啦？”</p>

楚玉涛兴致勃勃地说：“你要不要去竞选？那天徐佳佳碰到我，说咱们辰山县的校友都一致支持你去参加竞选，我们都觉得没人比你更适合这个工作了。”</p>

余思雅不怎么感兴趣：“算了吧，你要喜欢，你去参加吧。”</p>

她工作都忙不完，等门市二部建起来，她有新的计划，月底还要抽空请一天假回养殖场查看一下工作，同时将门市二部的售货员定下来，哪有时间参加什么学生会。而且学生会所谓的锻炼对她也没什么意义，她也不需要在学校到处混资历，刷脸熟，以期毕业的时候分配一个好单位。所以这样的肥差还是留给别人吧。</p>

楚玉涛见她不感兴趣，就没再多提，又说起了其他的事：“余厂长，咱们辰山县的校友准备找个时间聚一聚，他们都很想邀请你一起参加。你什么时候有空，大家一起见个面。”</p>

大学里的老乡会也是一种交际活动。余思雅想着这个活动不费什么神，就坐下来吃吃东西，聊聊天，权当放松了，还能刷刷好感，多认识几个人，干嘛不去。</p>

“好啊，你们约个时间吧，有空我就去。”她也没把话说得太死。</p>

楚玉涛听了却非常高兴：“你什么时候有空，他们都非常期盼你去，可以配合你的时间。”</p>

余思雅想了一下说：“你随便找个周日下午吧。”</p>

最近还不是特别忙，半天还是能抽得出来的。</p>

楚玉涛兴奋地说：“好，那我回去跟他们商量一下，确定了时间和地点我再通知你。我们的初步计划是去逛省城公园、博物馆之类的，余厂长，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p>

余思雅上辈子小学初中学校每年都会组织这样的活动，这些公共场所，她早逛遍了，还是后世豪华版的，实在没什么特别想看的。可现在大家都是穷大学生，城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所以只能搞这种环保的聚会方式。</p>

“你们决定吧，我都可以。”</p>

“那好吧，我回去跟他们商量。”楚玉涛想了想说。</p>

“行，决定了提前通知我一声。”余思雅也没多问，她在学校的前一站下了。</p>

今天这段小插曲，余思雅也没太放在心上，谁知过了几天却引起了一场风波。</p>

３月６号这天，余思雅上完了课，跟着崔梅回宿舍，进门就发现大家的眼神不大对。</p>

崔梅是个藏不住话的，抱着书，好奇地问：“你们这么看着我们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啊？”</p>

胡雪迎像看什么稀罕物一样，上下打量着余思雅：“看不出来啊，思雅，你竟然深藏不露。”</p>

余思雅还以为她们是知道了她的另一重身份，淡淡地笑着说：“没什么的，只是一份工作而已。”</p>

胡雪迎撑着下巴嘿嘿笑着说：“你说得可真轻松，好多人都想加入呢，递了申请表都没消息。那，尤丽华，你好像是想进宣传部当个干事是吧，也没选上。”</p>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戳人伤疤吗？尤丽华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闷闷地嗯了一声。</p>

余思雅马上明白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她拧着眉，看着胡雪迎：“你到底在说什么？宣传部，学生会的吗？跟我有关？”</p>

“别装了，告示都贴出来了，还说不知道，假不假？”贾宜兰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p>

余思雅没搭理她，拧眉问胡雪迎：“到底怎么回事？”</p>

崔梅也跟着说：“是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天天跟思雅在一块儿，没听说这个啊。”</p>

胡雪迎见她们俩不像是装的，纳闷地说：“思雅，你不知道吗？你被选为了学生会主席，告示都已经贴在团委外面的公布栏里，上面盖了团委的大红印章呢，这还能有假吗？”</p>

余思雅……</p>

从天而降一块大石头，砸得她想自闭，她能说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p>

看她听了这个消息，一点喜色都没有，脸色还隐隐发青。胡雪迎诧异地问：“思雅，你不高兴啊？你不想当学生会主席，那你干嘛交申请表啊？”</p>

天地良心，她什么时候交过申请表了？她连交申请表的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好吗？</p>

崔梅也纳闷地说：“我没看思雅去交过申请表啊。团委在东区，离咱们宿舍和教学楼都挺远的，有一千多米呢，思雅平时都没空，就中午有点时间，中午团委也没人值班吧。”</p>

“思雅，你真没交申请表，那你怎么被选中的？”胡雪迎惊呆了，好奇地盯着她，像是在看什么稀有动物一样。</p>

宿舍里其他人也望了过来，稀奇地看着余思雅，尤其是尤丽华。她使出了浑身解数，申请表极尽美化了，连个干事都没选上，宿舍里没什么存在感的余思雅最后却莫名其妙当上了主席，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p>

余思雅没作声，她现在都一头雾水，怎么跟解释？按了按额头，余思雅迅速将刚拿出来的书塞回了书包里：“我也不清楚，我出去一趟。”</p>

丢下这句话，她就飞快地出了宿舍。</p>

过了几秒，宿舍里炸开了锅。</p>

白露夸张地说：“真的假的？这么大的事她不清楚，那谁给她写的申请表，她又怎么被选上的？她比咱们还小，脸跟崔梅一样嫩，能当学生会主席吗？别人服她吗？”</p>

贾宜兰抱着孩子，嫉妒地说：“谁知道呢。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她来历肯定不简单，你们还不信。全校几千个人，至少有几十上百人投申请表，想当主席啊，结果谁都没当上，就她当上了，据说她还没投申请表，要是背后没人你们信吗？”</p>

“可是，她就是来一个偏远的乡下啊。”胡雪迎撇嘴，“这个报道的时候大家都知道的，做不了假。”</p>

报道要开公社、学校或单位的证明。</p>

听到这话大家都沉闷了，是啊，余思雅就是来自乡下的。她一个乡下姑娘，凭什么不声不响地当上了学生会主席？要说这里面没什么猫腻，她们不信。</p>

沉闷了一会儿，尤丽华嗤笑：“也就你们相信这种话。要是她的申请表没交过去，团委从哪儿来的她的名字？莫非她是什么大人物，名人不成，没见到申请表，团委老师都还能知道她的名字？”</p>

“对啊，她肯定是骗咱们的。装作没交给申请表，要是没申请上，大家都不知道，也不用丢脸，申请上了再让咱们大家都知道就没关系了，真是好深的心机。我就说她不是一个好人嘛，你们还偏偏不信。”贾宜兰在那里拱火，自从余思雅不答应将床让给她睡后，她就非常不满余思雅。</p>

尤丽华虽然知道贾宜兰的话信不得，但这话宛如在说她，尤其是跟余思雅这么一对比，她面子丢光了，心里自然不舒服，脸色也非常难看，重重地哼了一声。</p>

只有崔梅弱弱地说了一声：“思雅不是这样的人，她应该真的不知道吧。”</p>

“她不知情，那她怎么被选上的？”贾宜兰冷笑，“你们说，余思雅成绩也不算顶顶好吧，分数好像也不是最高的吧。她平时天天不知道在忙什么，宿舍不回，几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说是回租的房子了，跟她一起住的是弟弟，但谁知道呢？你们有谁见过她弟弟吗？崔梅，你跟余思雅最熟了，你见过她口中那个弟弟吗？”</p>

在六双眼睛的注视下，崔梅缩了缩脖子，轻轻摇头。</p>

这话似乎从侧面印证了贾宜兰的话。</p>

白露看了一眼说得笃定的贾宜兰：“莫非你知道什么？”</p>

贾宜兰冷哼：“我不知道，但她天天下课就往学校外面跑，周日整天不来学校，谁知道在外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们也是去过乡下的，乡下人能有几块钱，她哪来的钱租房，还养弟弟？这话你们信吗？要这么容易就能租得起房子，我也带着豆豆搬出去租房住了。”</p>

好像也对哦，大家表情都有些微妙。</p>

只有崔梅小声说：“这没证据的事，就不要说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