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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山田却非常执拗的不肯让路,继续说道:“拜托了,只要三十分钟就好,这个忙不算太麻烦。”
“三十分钟也不行呀!”我颇为为难地挠着头,因为我们好不容易一路走到现在,眼看幸福就在眼前,实在是不想再多添枝节了。
然而接下来,山田却直接变换了语气,用冰冷的、命令般的语气说道:“这不是请求,森,这是命令。你必须要帮我这个忙!”
直到这时,我才察觉到山田的异常。他全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气息,那是一种我们曾经非常熟悉的情绪,名为——疯狂。
“对不起,恕难从命。”我默默地将樱护在了身后,对他皱起了眉头,“而且说到底,警察署已经不复存在,我现在也早就不是警察了,没必要听你的命令。”
可是谁想到,此话一出,山田竟然笑了!只见他瞳孔猛缩、眼眶瞪大,嘴角不自然地向上拉扯着,还呲着一口泛黄的牙——简直如恶鬼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既然如此,小森,你可不要怪我太狠毒。因为说到底,不肯帮我一个很简单的忙,也是你的不对。”
“什么?你要干什么?”我愈发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心脏好像要冲破胸膛一般剧烈的跳动着!直觉告诉我,一切正在向着某个黑暗的地方滑落。
果然,山田这样毛骨悚然地笑着,满不在乎地说:“听说这附近,有政府军从难民之中强征壮丁参军啊哦对了,他们好像还差几个女子挺身队的队员呐!”
樱顿时害怕地抓住了我的衣角,而我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铁青:“樱已经和我结婚了,你想都不要想,山田!”
“结婚?唉,你也知道,特殊情况要特殊对待,现在的日本就正处于这个特殊的情况。再说了,有人会在乎一对难民的婚姻吗?”
我把双拳攥的死死的,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简直要把牙龈咬出血一般的说道:“可是樱已经怀孕了啊!!!”
“什么?原来你不知道啊?在战争的前线,很多慰安妇就算是挺着大肚子,也不能停止工作呦!”
“你这个王八蛋!!!”我终于忍不住,大吼着骂道,整个身子都被气得簌簌发抖。而樱,将整个身子都缩到了我的身后,我能感觉到,她也在发抖——因为恐惧。
终于,我深呼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便一咬牙答道:“好!我帮你这个忙!但是,别打樱的主意!”
“成交。”山田阴笑着,耸了耸肩。
“你先去前面的路口等我,我把樱送上车,就回来找你。”
“可以。你可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招,车子还有一个小时才开没错吧?一旦让我觉得不对劲,我有充足的时间对付你们。”说罢,他便一边“呵呵”地笑着,一边转身离去了。
“森”樱死死地抓着我的衣角,不肯放手,注视着我的眼神中充斥着担忧。我知道,她怕我会遭遇不测,从此失去我。
于是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说:“樱,你先乘这趟车走吧,我赶下一趟。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樱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不,我们要一起走!如果你不能现在走,那我就留在这里等你!”
我笑着抚摸着她背后的长发,劝道:“傻瓜,你可不能留在这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山田警佐明显已经疯了。你要是留下来,万一他对你造成什么不测,我以后还怎么活啊?”
“这样说的话,我也一样啊!如果你遭到了什么不测,我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啊!”樱扑到了我的怀里,哭了。
于是我安慰着说:“放心,我好歹曾经也是一名警察,身手不差,没那么容易遇到危险。再说了,你现在可还怀着我们的小宝贝呢,是马上就要做妈妈的人了,怎么会是孤单一个人呢?要学会坚强呀。”
“宝宝”樱喃喃地念了一句。
“是的,我们的宝宝。哪怕是为了我们的宝宝,你也不能留在这里。听话,赶紧离开吧。”
樱听罢,犹豫了很久,才终于为难地点了点头,在我的陪伴下,乘上了去往广岛的汽车。
听到这里,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抬头看着满眼沧桑、仿佛老了几十岁的森,脑海中猜测到的事情,让我实在没有微笑的勇气。而外面的雨,也不知从何时起,又瓢泼了起来。风雨交加,似乎也在预示着两人之间注定的悲剧——8月6号,广岛被原子弹从地图上蒸发掉了;而那时,樱应该也正好抵达了广岛吧?核武器和燃烧弹可不一样,燃烧弹毕竟还有一定的几率能够侥幸存活,可是原子弹绝无可能。
“那,就是你和樱最后的一次见面吧?森。”轻轻地,仿佛怕触碰什么似的,我这样问道。
森默然地点了一下头,印证了我的猜测。原本如童话般的爱情故事,却注定了要迎来这样的一个难以接受的结局。而森,就向着这样的结局,静静讲述着
我把樱送上车之后,便回来找到了已经疯掉的山田。
我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说吧,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然而下一刻,我就知道了答案——一发子弹,直接射进了我的腹部他要杀我!
我惊愕,这里可是人流密集的路口,我以为山田就算想袭击我,也不会在这样的地方下手;我迷茫,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以至于让山田如此记恨我,甚至欲杀之而后快!但是,我更悔恨——山田穿着的警察制服,一边的枪套里明显是有武器的,可是我却下意识地没有把它考虑进去,只是因为我天真的以为山田不至于对我动枪。结果,证明了一件被我从一开始就忽略掉的问题——对于一个疯子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随着我的应声倒地,周围的人群陷入了恐慌,纷纷尖叫着四散奔逃,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伸出援手。鲜血,止不住地从我的指缝间涌出,虽然这一击并没有造成致命伤,但是由于大量的失血,死亡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为什么”我压制着伤口,颤抖着声音,狂怒地嘶吼道:“到底为什么!我哪里得罪过你?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我嫉妒!!!”山田也和我一样,疯狂地嘶吼了起来。
于是,我一瞬间明白了:“嫉妒”多么可笑的词汇,却又多么的可悲
“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的家!全都被烧光了啊!!!在东京!我一无所有了啊!!!”山田继续嘶吼着,眼角却涌出了两行泛红的泪水。那是不知道积淀了多少悲伤、哭干了多少次眼角,才会涌出的血泪
“我才想要问问,到底为什么啊!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就要遭受这样的惩罚?我没有参与战争,也没有杀过人,为什么该死的不是那些军人,而是我的家人?为什么啊!!!”
“啪!”又是一声枪响,第二发子弹射进了我的肩窝。
我看着山田,剧烈的疼痛以及对死亡的恐惧让我一时间愣住了。但是紧接着,我更加愤怒了起来:“你的妻儿双亡、你的一无所有,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就算恨,也不应该恨我啊!可是你为什么还是要杀我!”
虽然嘴上这么喊着,但其实,我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我不是说了吗?是因为嫉妒啊。”山田忽然不吼了,转而一边哭、一边笑着,蹲下来看着我,缓缓地说:“凭什么,我的妻儿死于轰炸,而你却能和樱翻云覆雨?凭什么,我变得一无所有,而你却要和樱奔向幸福的远方?凭什么,我明明是这么的绝望,而你却能笑的充满希望?你告诉我,凭什么?”
我顿时沉默了,说不出一句话。
“我承认自己是疯了,森;但是,疯掉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整个世界啊!到底为什么,明明全世界都在扭曲、都在疯狂,可是你和樱却能正常地活着?回答我的问题。”
我看着精神已经崩坏的山田,无言以对。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于是,山田又缓缓地站了起来,举起了手枪对着我,露出了唯一一个看起来像是正常人的微笑——尽管是在哭的。
“对不起,森。我,果然还是嫉妒你,嫉妒的想要杀掉你。你放心,杀了你以后,我也会立刻自杀的。对这个世界,我真的没有任何留恋了。”
我听罢,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低下了头;在意识消散前的一瞬,我想到了樱。
“对不起,樱。我,恐怕无法再成为你的依靠了。”心中默默地说完这一句,世界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一天后了,而且是躺在柔软的病床上。腹部和肩部的子弹已经被取出,并且伤口经过了包扎;很明显——我得救了。
后来,我经过打听,才知道了之后的事情经过——就在山田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一名路人带着警察赶来了。警察勒令山田放下武器,并且鸣枪示警,可是疯狂的山田不但没有束手就擒,反而想要袭击警察。于是,那名警察在不得已之下,开枪将山田射杀。随后,将我送到医院的,也是这名警察。
至于山田口中所说的什么从难民中征兵,那当然是骗人的。也怪我自己,竟然就这么简单的上当了。但是,我更多的是感到喜悦——因为我活下来了!我还能再见到樱!
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我在三天后就悄悄逃离了医院,没有办理出院手续——这是自然的,因为医生和护士是不可能让我这么快出院的。逃出医院以后,我直接来到了当时送樱上车的地点。幸运的是,这一支车队是分三批前往广岛的,而今天正好是最后的一批!我当然二话不说乘上了汽车,踏上了前往广岛的旅途。脑海中幻想着的,尽是与樱再次重逢的温暖画面。
然而,三天后、也就是8月8日的晚上,在我抵达福山市的那一刻,噩耗传来了——8月6日早晨8点整,广岛被一个不知名的炸弹整个移平,是真正意义上的移平!凡是在爆炸的直接破坏范围内,没有一个人能在那种冲击中活下来。在爆炸的外围,侥幸存活并逃至福山的幸存者们,也几乎都变得神志不清,满嘴都是胡言乱语。车队也因此而决定止步于福山市,不再前进。
这一瞬,我的世界,崩塌了
我乞求着司机,希望他能继续带我去广岛。结果,我当然被拒绝了。广岛市已经成为了大家口中的“诅咒之地”,没有人愿意接近那里,因为大家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可怕武器,才能造成如此恐怖的破坏力?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最终,反倒是魔鬼的诅咒这一说法更容易让人接受
于是,我没有等车队抵达汇合地点,在福山市的郊外就下了车——我决定自己想办法去广岛!哪怕是爬着去!
这一路上,我都在不住地自我催眠,告诉自己樱还活着,她一定会因为某些理由幸存下来的。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我甚至都没有站起来的勇气。我拼尽全力、不顾生死,把脚下的鞋子都走烂了,一心只想到达广岛、到达樱的身边。
然而,当我真正站在广岛城的废墟上,目睹那一惨象后,幻想破灭了
说到这里,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又狠狠地吸了两大口烟,借此来平息情绪。我看得出,他的手在颤抖。就连讲述东京大空袭时,森都不曾这样恐惧;不难想象,当时的广岛城,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惨象
“抱歉,小林。接下来的景象,我不想回忆,也不想提起”
我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道:“没关系的森,不想说,就不要说了。那么接下来呢?你是怎么死的?”
于是森自嘲地笑了笑,答:“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在看到那种惨象,知道樱绝无生还的可能后,整个人的精神都崩溃了,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再加上伤口的恶化和感染,还有强烈的核辐射,我很快就成为了广岛城中众多尸体中的一个。然后,当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就是这副状态了,而且时间已经过了三个月。再然后,我花了足足20年的时间,才终于又回到了东京,也就是196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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