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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远征军离开斯巴塔航行的第四日,天朗气清晴空万里,昨日昼间后半日的大范围巨浪雷暴天候对睡醒的希罗人们而言仍仿佛一场梦,见识过再多的斯巴塔南海的天候、经验再如何丰富的老渔民与老商船水手,也无法抹去对昨日风暴的恐慌与兴奋。
恐慌来自本能,兴奋来自征服,虽然对大自然、对整个环境谈征服显得分外不自量力且毫无常识,但在将灵魂刺激到至深处的危机中活下来本身就足够令人生出站在伟大自然力量之上的豪迈感,希罗人如此、斯巴塔战士如此、常以无力一面示人的贤者与诗人更是如此。
“海浪起伏,常有半人多高的落差,这对在河面上乘过船的人来说已是难以忍受的大浪,可在海上,这只能被称作宁静洋的微澜,”吃过早餐的马卡斯站在船舷一侧望向远方,这一次,他的心境与前三日眺望相同的景色时有着本质异变,他开始懂得欣赏这看似一成不变、平静的海洋景观,“同样是水,在不同的地方却有完全不同的样貌,平缓河流的水面几乎与平地一般,湍急的溪流显现复杂的形状,到了海上,看不见容纳水体的容器,与被河岸、被溪流沿岸、被湖泊沿岸束缚成河与溪与湖的形状的水完全不一样,海洋是被什么容器束缚着的吗?就像杯子里的水,若是有这样的容器,那这容器该是多么的宽广、光是想象就让人恨不能想尽办法扩张脑袋、让想象的力量无限增长。”
“想象的力量本就无限,受限的只是凡人的见识与胆量,”埃比弗拍了拍小老弟的肩膀,一同眺望碧蓝的天空与更蓝的海面,昨日的经历让他的心境不比马卡斯异变更少,反倒是其它有能力参与到对海怪作战的同僚们将精力集中在对抗上,对自然力量的体会反倒没有躲在甲板舱中的两位无力者来得深,“容纳海洋的容器,不正是我们所处的陆地吗?陆地的宽广也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埃比弗的意见并不能让思维放飞的马卡斯满意,年轻的诗人反驳:“埃比弗老哥,您行游的地方比我多、见识比我广,应该知道,沿着斯巴塔入海口的沿岸向左右行去,可以发现海岸线的形状并非如同杯子内壁一样呈凹向,向内看整体呈凹状的杯子才能让杯子围绕杯中水一圈把水束缚起来形成杯中水的圆形或不太规则的圆形或别的任何杯子的形状,是不是如此?”
“哦、这倒是,老弟你的观察很仔细嘛,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海岸线从海的这一方看过去,大体是呈现凸出状的对不对?所以你据此认为陆地并非海洋的容器。”
“不错不错、不愧是博学擅记、逻辑清晰的贤者老哥,市民们对您的评价对得起您的智慧,我就是这样认为的,我不知道整片陆地是否都相对海洋呈现凸出状,但我所见的陆地海岸线大体如此,亚丁港、米罗斯港、斯巴塔港,入海之后回看都如此,您来说说看,海洋的容器又如何能是陆地?”
“你的观察也很仔细、的确有道理,我的见识与大家相比也只能勉强自称不太狭窄,远远当不上见多识广,所以我也无法完全认同或反对你的意见,可马卡斯,你忘记了亚丁港沿海到斯巴塔港沿海之间的那一段吗?那可是宽广又标准的凹入状……不过那同样只是一小段,所以我仍然不敢认同或反驳你,咱们还是请教见过更多、智慧更广的泰勒斯先生吧。”
埃比弗与马卡斯的讨论让众人饶有兴致地汇集了过来,包括清晨冥想结束的白胡子老头泰勒斯。
老贤者摸着胡子思索了一会,他没有拒绝埃比弗与马卡斯的邀请,但他其实也说不上具体答案,见多识广的半神也有思维与见识的边界,观察到的现象总是和背后的真理有些差距,泰勒斯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事实上就算真神降临世间、也脱不开与最具智慧的凡人相同的束缚,所以除了相信并思索了一辈子的水魔法,关于其他认识,泰勒斯向来是谨慎有加的——当然这不代表他在水魔法上就不够谨慎。
老贤者只能这么对怀有期待的讨论这们与旁听者们反问:“你们认为这个世界是像杯子一样、陆地作为容器包围着水呢?还是恰恰相反,陆地实际上被无边际的海洋所围绕?就像纳克索斯的海岛,是的,海岛、礁石、这不正是后一种认识的有力证明之一吗?”
“原来泰勒斯先生和埃比弗老哥也思考过和我所想相同的问题啊。”
围绕年轻诗人与中年贤者的旁听者中,一位比埃比弗稍显年轻的灰袍贤者说道,他在对付海怪触手时十分努力施展神术成效却还不如普通投矛、在接连两场战役告一段落后即筋疲力尽又有些失落,但大多能够发挥灵魂力量的贤者诗人实际上都差不多表现不太佳,这位与大多非专业战士的贤者诗人一样在一夜休息后也就恢复了行游者们特有的精力与热情。
他说:“的确,只看海岛与礁石,我们仿佛能得出整片大陆其实和岛礁一样都是被海洋围绕的,而且马卡斯老弟的理由也很有道理:我们看见的海岸线大多是呈现凸出状的,就算有着埃比弗所说的、亚丁港口到斯巴塔港这一段内凹的形状,也无法断定凹入状态就是陆地海岸线的整体状态,所以我以为陆地和盛水容器总体该有的形状不一样,大陆是被海洋包裹着的。”
这位的意见比较接近观察的常识,证据并不充分、却也相当令人信服,但总有更加相信日常经验常识的贤者持反对意见,几位同样踏入中年的贤者反驳:“可您想过没有?若是海洋包围着陆地,那么海洋的底层、深水之下又是什么?是永远的水吗?不见得吧,我们这些不常接触海洋的无知者且不说,常与海洋打交道的希罗人就能告诉我们,海洋的底下同样是陆地,就像一杯水的底层必须有与杯子的壁面相连的杯底,这不是常识吗?海底与陆地的海岸线毫无疑问是相连的、不可能分割,所以,我们虽然看不见总体的海洋与陆地,可海洋必定是被‘装’在巨大的陆地杯子中的,泰勒斯贤者,您说是不是如此?”
人们的目光随着两种相反的意见回到提出反问的泰勒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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