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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通报过去了。”小太监道,“似乎派宗人府去查了,是恭亲王求皇上下旨严查,王爷很伤心呢。”
岚琪搀扶端嫔回殿内坐下,那边暖阁里也收拾好了狼藉,又搬来炭炉给她们取暖,端嫔很紧张,着人一定小心看着纯禧屋子里的炭火,又让人去叮嘱布贵人,千万别打着瞌睡就闯祸。
“乳母丫头不少的人,怎么会没人察觉?”岚琪心里揪得很紧,没来由就想起嫡福晋那张凶戾狰狞的脸,立刻晃了晃脑袋,不敢胡思乱想,又听端嫔在边上说,“光顾着想那两个小郡主了,我们万黼阿哥也不好。”
岚琪猜想她的心思,两人都静了会儿,端嫔果然说:“你身上好不好?咱们去瞧瞧吧,万黼我也抱过,心里舍不得。我曾奢望也能抱养他,只是皇上一直没上心,连端静都送来了,把那孩子一个人留在阿哥所。”
“臣妾氅衣风帽都是现成的,先伺候您穿戴吧。”岚琪没说玄烨上不上心,只推着端嫔去裹严实了,自己也兜头兜脚的穿戴好,两人共坐一乘软轿往阿哥所来,虽说没有圣谕不得随意出入,但这节骨眼儿上,只怕也没人计较。
果然两人来得不算早,宜嫔领着觉禅答应竟先到了,坐在外头等太医的结果,见她们两来,都是叹:“好好的日子,出这么多事。”
岚琪侍立在端嫔的身旁,不多久几个太医从里头出来,个个都垂头丧气说:“臣无能,阿哥怕是就这几天了,娘娘们稍坐,臣等还要去向皇上复命。”
“各位太医,皇上那儿不必去了。”但见李总管落了一身的雪从外头进来,边上有眼色的小太监上去掸雪,他厌弃地推开,先来向宜嫔、端嫔几人行礼,说着,“万岁爷早晨起来有些头疼,怕是风邪所欺,要在承乾宫静养两日,这边的事一时顾不上了,才刚奴才禀告时,皇上说,若是真留不住,让几位娘娘做主,瞧瞧那拉常在那里可有什么心愿。”
岚琪瞧见端嫔脸色黯沉,眼中亦流露出悲伤惆怅,猜想是想念她的小公主,当时玄烨一定疏忽了什么,才让她紧赶慢赶赶来时,小公主已经没了,此刻难免勾起她的伤痛,而且听她刚才在钟粹宫时说的话,多半有些怨皇帝把这个儿子扔在这里不管。
宜嫔叹一声,便与端嫔商议几句,岚琪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是宜嫔领着觉禅答应来,相反如今做主宫里事的荣嫔和惠嫔却不见动静,只等两人商议出了结果,便派人去把那拉常在接来。
岚琪跟着端嫔进去看了万黼,三岁多的孩子,小小的人痛苦地闭着双眼,脸上眉毛拧曲,时不时会哼出声,她看了两眼没敢再多看,总希望自己能记着贵妃生辰那天他还活蹦乱跳的样子。虽然阿哥是隐疾所致,但心里总觉得,温妃当初若没算计那一场,未必勾出隐疾,她终归脱不了干系。
那拉常在挺着肚子被送来时,未进门已听见哭声,宜嫔喝住她说:“阿哥还好好的,你哭什么,叫你来,是想让你哄哄孩子,你再哭可别进去了。”
那拉常在抽抽搭搭的,半天才颤颤巍巍进来,一眼瞧见岚琪跟着端嫔,狠毒了似的瞪着岚琪,端嫔看见也十分莫名,两人到外头,还是听见那拉常在哭哭啼啼,这里还有李总管和太医在,宜嫔看不过去,让人把她架出来了,才要规劝,外头嘈杂人声,只听通报说:“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赶紧迎在门前,佟贵妃一身貂绒雪衣雪帽进来,雍容华贵,一边解了氅衣一边对李总管说:“本宫瞧见皇上不放心,还是替他来看看好。”见那拉氏也在跟前,便说,“万岁爷有些头疼,一时不能过来,你心里别多想。皇上说了,若是留不住……”
“娘娘。”那拉氏竟突然奔溃了似的,挺着肚子朝贵妃跪下去,边上人都吃一惊,她却哭着说,“求娘娘做主。”
众人面面相觑,便听那拉氏哭哭啼啼将腊八那日的事说了,话头指向德贵人,哭着说:“若非德贵人让奴才那样诅咒,怎么会祸及小阿哥。”更不顾尊卑用手指着岚琪,“德贵人,臣妾和您无冤无仇的,不过是您怀孕时被皇上翻了一次牌子,您就这样记恨臣妾吗?”
岚琪怔怔看着她,昨天才停觉禅答应讲那拉氏编排自己与亲王私通的谣言,自己还未算计理论,她这里又来咬一口,而这句话简直把其他几位或高或低都拉下水,合着宫里其他娘娘贵人们侍寝,都是因为她德贵人不能侍寝,才给吃捡剩下的。
“那日的事我并不知道,若是知道岂容奴才放肆?”岚琪正色,不为所动,“阿哥的病十月里就有了,怎么算到腊八去了?那拉常在,你心里难受我明白,可往我身上泼脏水,又能图什么?”
边上几人听见德贵人说这几句,都愣住了,平素温柔和蔼,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小贵人,竟也有这样厉害的一面,可见人不可貌相,他们却不知道,岚琪满心觉得那拉氏这是在亵渎玄烨对她的喜欢,怎么玄烨对她的好,就成了别人眼里的恶,所以才容不得。
佟贵妃在边上坐着,静幽幽看着这场戏,今天与往日不同的何止德贵人,贵妃娘娘也似变了个人一样,从前走到哪儿就带一阵风似的张扬不见了,从刚才雍容华贵地走进门起,仿佛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小佟妃。
那拉常在却不依不饶,不顾肚子高高隆起,涨红着脸只问:“臣妾怎么敢往您身上泼脏水,臣妾只想问您,那天有没有听见奴才说这句赶着投胎的话?”
岚琪心里堵了一口气,没想到那拉氏还挺聪明,咬着这句话,自己还真不能否认,她仗着大腹便便撒泼撒痴,连端嫔也不便出面喝斥,再者贵妃在上,也不好僭越。
“贵妃娘娘,求您给臣妾做主。”那拉常在又哭又笑地,曾经她也被终日咋咋呼呼的安贵人欺负过,眨眼间她自己也染了这样一身脾气,岚琪看着看着心生可怜,正叹气时,又见玄烨身边的小太监跑来,与正一脸苦笑的李总管耳语几句,李总管脸上的苦笑变成了尴尬,皱了皱眉头,躬身到了贵妃面前说:“娘娘,太皇太后下懿旨,说您身子骨也弱,怕是照顾皇上太辛苦,才好些的身体别又病了,所以才刚下令把皇上送回乾清宫了。”
李公公说着,又朝岚琪看了眼,依旧尴尬地笑:“太皇太后请德贵人去乾清宫侍疾,说万岁爷除夕元日诸多大事等着主持,这几日务必养好了,是严令。”
岚琪闻言一愣,但心头紧跟着就松了,知道此刻当着贵妃的面被喊走,在座谁的脸上都不会好看,可她不走就是抗旨,也顾不得别人,再有那拉氏撒泼纠缠,心头一股股火冒起来,离了才干净。
“臣妾告退。”她周正地向贵妃和宜嫔、端嫔行礼,见贵妃点了点头,才退身出去,李公公也跟着她走,到了外头苦笑一声,“贵人受委屈了,那拉常在也忒胡闹了。”
岚琪没说什么,坐了暖轿急急往乾清宫赶去,听说玄烨头疼脑热本来就心急,刚才那一吵更心烦,总算可以清清静静去照顾他,别的事都不愿再想。
此刻阿哥所里,佟贵妃进去看了眼万黼,再出来也预备走了,瞧见那拉常在失魂落魄狼狈地在边上,忽而哼笑一声,冷幽幽说:“你这样哭丧,岂不比那奴才一句话更晦气?万黼还活着呢。”
那拉常在捂着嘴不敢哭,众人行礼相送,只等贵妃也走了才松口气,宜嫔脸上满是失意,不知为了什么,又见那拉氏这般模样,没好气地说:“你何苦呢,说话长点心,你和德贵人争执,怎么把旁人都拖下水?什么叫趁她怀孕被皇上翻了牌子,你把贵妃娘娘和我们的脸面放哪儿?”
这几句责备的话,稍后就会被李公公留下的小太监回去禀告,但到不到得了玄烨和岚琪面前就另当别论,这会儿小贵人急匆匆赶来乾清宫,已经有太医来给皇上瞧过,说皇上只是着凉,不要再吹风受冷,发身汗就能好。
岚琪等太医走了才进寝殿,玄烨懒洋洋地歪在床上,他整年整年的辛苦,难得清闲几日,松了弦的确容易病,加之今年还盯着西南的事儿,今天一大早又传来那么多坏消息,不怪他头疼。
“皇上要不要臣妾揉一揉?”坐到床边,见玄烨自己揉着脑袋,岚琪伸出手,玄烨看她一眼,握了一只手在掌心,摇摇头说,“朕没事,心烦而已,装着头疼,就不必理会那些琐事。”
“万黼还好,太医说会尽力。”岚琪垂目说这几句违心的话,也不管玄烨知不知道孩子没几天了,只听玄烨叹,“是朕疏忽。”
“皇上别多想了。”岚琪还是伸手要替他揉额头,玄烨却笑,“你去拿镜子瞧瞧自己的脸色,宿醉一夜,眼下都是发青呢,我们谁也别照顾谁了,歪着坐会儿。”
岚琪靠在玄烨身边,心里没来由突突直跳,忽然想起昨夜半梦半醒时听见的琴声,不知是不是想要带开话题让他散散心,笑着问:“皇上昨晚,是不是在承乾宫弹琴了?”
玄烨不解,问是不是李总管说的,小贵人摇头:“一直听贵妃娘娘弹琴,昨晚很不一样,就想着会不会是皇上。”她笑意浓浓,本想哄玄烨高兴,有心撒了个谎说,“昨晚头疼得要裂开了,听着皇上的琴声才睡着的,原来皇上也会弹琴?”
可玄烨脸上却不好看,蓦然沉下脸色,“往后不要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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