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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上元节。
上元节,京城的百姓们各家各户都要挂彩灯,赏花灯,猜灯谜,有钱人家的子女则会办法事祭奠亲人,或是去坟前上香后挂上一盏大大的祈福彩灯。
一早林锦婳便起了,换了身月牙白的长衫,披着一条滚着白色毛边的红色斗篷准备出门去。
杨妈妈帮着收拾好了要去祭拜用的东西,白兰兴冲冲的从外头跑进来了,欣喜道:“小姐,公子醒了。”
林锦婳莞尔,本就只是感染,好好喝药好好休息,自然会醒的。
她正要去看看,看门的婆子却是急急跑了来,慌张道:“小姐,老夫人领着郑小姐一道来了,说陪您去祭拜夫人。”
白兰一听到郑如意的名字便黑了脸,扭头跑到林锦澄房间去了,林锦婳想叫都没叫住。
“罢了,东西先收好,我们去看看。”说罢,提步往二门外去。
这院子本就小,几步路便走到了头,这会儿老夫人正跟郑如意站在门口等着。
郑如意今儿一样换了素色的衣裳,老夫人却还是亮绿色打底绣花的长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富贵的很。
她瞧见林锦婳来,脸色阴沉了几分,寒声道:“我来你还要拦着?我到底是你的祖母,就算你搬了出来,难道就能如此不敬不孝了?”
林锦婳见她还是一副拎不清又厚脸的样子,也是佩服,只浅笑道:“祖母大驾光临,锦婳有失远迎。来人,请老夫人去花厅坐下,奉上最好的西湖龙井来。”
“奴婢这就去。”立即有丫鬟应了。
老夫人见她识趣,只轻哼了一声,提步就往里而去。
她刚越过林锦婳,林锦婳自己就带着挎着篮子的杨妈妈出门了。
郑如意瞧见,立即拉住老夫人,回头看着林锦婳颇有几分委屈道:“七小姐,难道你连与我共处一室都不愿意?”
林锦婳微微皱眉,侧过身还未开口,便听一道虚弱男声道:“这里是林府不是郑府,锦婳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只要她乐意。”
听到这声音,林锦婳暗暗皱眉,瞧见扶着他出来的白兰,没有说话。
郑如意看着竟然出来了的林锦澄,微微咬唇,眼里氤氲出雾气,怯怯道:“锦澄……”
林锦澄听到她柔弱的唤自己的名字,若是换做以前,必定早就心软,如今却莫名觉得厌恶。
他只微微皱眉,保持了客气:“郑小姐请自重。”
自重?
郑如意面色唰的一红,林锦澄以前再生气也不曾这样拂过她的面子。
她的眼泪瞬间落了出来,楚楚可怜的看着他:“林公子,你竟是这样厌弃我了么。”
她身边的丫鬟忙道:“林公子,你可知道你们出事的时候,我家小姐可是在菩萨跟前跪了一天,就为了求菩萨保佑你平安。你受伤昏睡以后,我家小姐更是茶不思饭不想,日夜睡不安宁,人都消瘦了……”
林锦婳拳头微微攥紧,郑如意这楚楚可怜的美人计到底还要用到几时?前世便是这般一步步诱惑哥哥入网,利用完便将他残忍杀死……
林锦婳不敢再想,林锦澄目光虽然动了动,却依旧冷淡道:“郑小姐好意,林某心领。”
郑如意见他如此依旧不动心,攥着帕子的手已经开始死死握紧。
老夫人当即皱眉沉声道:“你怎么与郑小姐说话的,你已与她订下婚约……”
“儿女婚事,外祖父若在,便是外祖父做主,外祖父已故,便是父亲做主,祖母成日要锦婳学三从四德,怎么自己倒忘了?”林锦澄冷漠道。
老夫人面色一僵:“这是你跟祖母说话的态度?”
“锦澄自认恭谨,对待继祖母,从未做过不孝之事,反倒是继祖母,曾经辱骂的话如今犹在耳边,不敢忘。”林锦澄淡漠说完,看了眼身边的白兰:“白兰,送客。”
“你——!”老夫人听到‘继祖母’三个字时,就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如今见他也变得跟林锦婳一般不客气,更是暴跳如雷,然而林麓之不在,没人管她跳不跳。
白兰上前:“林老夫人请,郑小姐请。”
郑如意一双眼睛红的厉害:“林公子若是不要我,我便是投江去了也罢。”说罢,便哭着小跑了出去。
林锦澄皱眉,老夫人见此,只冷哼一声:“你与郑小姐的婚事也是德妃娘娘做了主的,你要是逼死了郑小姐,我看你有几条命可以赔。”
“祖母唯一的孙儿害死了郑家的长孙,也不见被判死刑,长女而已,怕什么。”林锦婳凉凉笑着看她,带着彻骨的寒意。他们见自己身上无利可图,就开始利用哥哥,他们想也别想!
老夫人素来说不过林锦婳,看她一双冰寒的眼睛,总觉得有寒气从脚底爬山背脊,只暗暗瞪了她一眼:“既然你父亲未醒,我就不多留,等他醒了,你们也该回林府住着了!”说罢,扭头就带着人离开了。
等看着她走了,林锦澄才扶着门边剧烈的咳嗽起来。
白兰忙过来将人扶住关心道:“公子,你没事吧,奴婢先扶您回房间去。”
林锦澄微微摇头,抬眼看着林锦婳,浅笑:“要去祭拜娘亲?”
林锦婳看了眼满面担忧的白兰,点点头,只道:“白兰,我好像落了些蜡烛在房里,你能帮我拿来吗?”
白兰闻言,有几分不愿,但还是点点头,看了看林锦澄:“公子,奴婢去去就来。”
林锦澄也察觉到了白兰对自己的特殊情愫,点点头,招了自己的小厮来伺候着,才走近林锦婳:“白兰将之前府里发生的事多说,锦婳,你受委屈了。”
林锦婳看他满眼的歉意和心疼,嫣然一笑:“我很好,哥哥身子不好,在府里歇着吧,也好照顾父亲,娘亲能理解的。”
“但你一个人过去,我担心……”
“哥哥放心,今日他们没时间找我麻烦。”现在只怕都已经分身乏术了,林锦婳弯眼浅笑。
林锦澄看她一副狡猾的样子,既心酸又心疼,他这般年纪的妹妹,应当无忧无虑在家待嫁,却要独自承担这么多。
“你放心,哥哥不会犯糊涂,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林锦澄浅浅扬起唇角,温柔的抬手揉揉她的脑袋。
林锦婳心里暖洋洋,再多的苦难好似都不算苦难了。
林锦婳让人送了林锦澄回去,等白兰来时,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采儿身子好些了,我打算送她去庄子上修养,你今儿便去寻朱无才商量商量,看看哪个庄子合适。”
“可是公子他……”
“白兰姑娘,公子自有人伺候的,你一个姑娘家,成日跟在他身边,往后岂不是不好配人家?”杨妈妈也跟着提醒道。
白兰眼睛忽然一红,以为林锦婳是不愿意,只垂下眸子点点头,却忍不住喉咙的嘶哑:“奴婢这就去。”说罢,直接转头跑了。
林锦婳见此,只轻轻叹了口气。她也不是不愿意,只是她不想看白兰跟着哥哥去做通房,况且看哥哥的意思,他对白兰无意,往后娶了妻子,白兰又将置于何地呢?
“小姐,要不要奴婢再劝劝白兰姑娘?”杨妈妈担忧问道。
林锦婳微微摇头:“不必了,等过段日子,我会跟她好好说说,若是她到时候还执意如此,我也不会再勉强她。”林锦婳轻叹了口气,这才转头出去了。
走时,特意嘱咐马车先经过七皇子府,再经过景王府。
车夫虽然不解,却还是照办了。
经过七皇子府时,等了不久,便见里头的大夫跌跌撞撞就跑了出来,一脸仓皇,不多时,又有个大夫被扔了出来,里头的小厮还在大骂:“庸医!”
那大夫苦着一张脸不敢说话,等那小厮回去了,才赶忙拍了拍身上,怕染上什么脏东西一般,赶紧跑了。
杨妈妈还不解:“里头这是怎么了?”
林锦婳浅浅一笑:“去景王府门口。”
此时的赵阚,本来这几日皇上令他在府里休息不必去早朝,他就已经憋得够闷了,哪知一早竟传来熊树礼的死讯。
“王爷,相爷……熊老爷是在晚上被歹人杀死的,官府的人什么也查不出来。熊夫人和小公子奴才已经安排人送到熊家去了。”底下的人惶惶道。
“赵怀琰!”赵阚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
“王爷的意思是,熊大人是宁王动的手?”
“除了他还能有谁。”赵阚说罢,又似想起什么般冷嗤一声:“他倒是护短的很,区区一个女子,竟让他做了这么多事,看来只要林锦婳在我手上,便是让他滚出京城他也会愿意。”
底下的人听着,眼珠子一转,忙凑上来低声道:“那要不要去把林锦婳抓来……”
“蠢货。”赵阚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以为父皇眼瞎不成?林麓之虽然被削了兵权,可谁不知道那军营的人还听他的,林锦澄也提拔成了三品,虽是看城门,却说明父皇对林家还没死心,只怕日后还要中用。”所以他才会坚持要把郑如意送到林锦澄身边盯着。
那人一听,忙不敢说话了。
这里的气氛正沉着,外面忽然来了人:“王爷,七皇子府说已经染上疫病了。”
“疫病?”赵阚诧异。
旁边的人这才提醒道:“王爷,前些日子那定南侯府上的慧觉大师曾说,半月之内京城会爆发疫病,全是因为您不公不贤……”
“啪——!”
他话未说完,赵阚直接砸了手里正在把玩的核桃,阴鸷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那人忙跪下不敢再说。
赵阚阴鸷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让人开了门将外面的人叫了进来:“七皇子府现在什么情况?”
“听说七皇子突然染上疫病,大夫吓走了,七皇子府人心惶惶,急急就命人去宫里找御医了。”那人道。
赵阚沉着脸,还未开口,又有人急急跑来:“王爷,那慧觉大师此刻正在景王府门口。”
赵阚正要找他,闻言,只冷哼一声:“我看他还有什么妖言!”说罢,直接甩袖而去。
此时的景王府门口,慧觉忍住打颤的腿朝围观的众人无奈叹息:“祸端啊,天降祸端,若景王不诚心礼佛,德妃娘娘不清心修行,这疫病不仅会让宫里得宠的各位娘娘染上,还有九皇子和十皇子都会一一染上啊。”
他这话一出,外面的百姓们均是面色惶恐。
赵阚来时,听到这话,牙关紧咬:“妖言惑众,本王今日便要替天行道,斩了你这妖僧!”
慧觉一听,这倒是临危不乱了,双手合十直直看着他:“贫僧不怕死,只怕苍生受苦。王爷若愿意诚心礼佛,贫僧死不足惜。”
赵阚冷哼一声,直接抽出侍从的刀便朝他砍了下去,奈何百姓里竟直接有人就跪了下来:“王爷,杀不得啊!”
“对啊,王爷,杀不得。”
百姓们纷纷跪下来。
赵阚面色微青,可他绝不会当着人的面对百姓动手的。
他忍下这口气,只阴冷的看着慧觉:“若是宫里的娘娘和几位皇子不会染上疫病呢?”
“那王爷可以杀了贫僧,贫僧绝无怨言。”
“是吗?可是本王更怀疑,你就是始作俑者,就是你下了这疫病的咒要来害本王和德妃娘娘!”他寒声道。
慧觉悲悯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微微摇头:“王爷,祸端已经找上你了,你怎么还不信呢?最近你的至亲之人可是死于非命?”
赵阚想起才死的熊树礼,眉心微蹙。
慧觉见林锦婳真的说中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去,底气也更足了,只管拿出了大师的架子,道:“王爷若是不信,几日之内便会应验。王爷若是怀疑这疫病乃是贫僧所做,尽可去查,只是王爷这几日不要去四皇子府……”
“为何?”
“因为四皇子妃这几日便会诞下一位小皇孙,王爷过去,恐怕将疫病招了过去。”慧觉话落,百姓们均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赵阚拳头死死握紧,恨不得现在就一刀砍了慧觉,但他到底忍住了,只冷声道:“那本王且要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来人,把这妖僧收押起来……”
“三皇兄收在自己府里难免不安全,不若押入京兆府大牢如何?”
赵倾从后面走出来,淡淡扫了眼慧觉才道。
马车里的林锦婳微微挑眉,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赵怀琰安排的?
“小姐,这慧觉大师倒是有几分样子。”杨妈妈只笑道。
林锦婳淡淡勾起唇角,看了眼憋了一肚子火气无处撒的赵阚,眼底笑意更深:“可不是嘛,真正的大师呢。”
德妃这会儿只怕也知道消息了吧,只要京城里有人开始死,那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走吧。”林锦婳见目的达到,不再多留,直接让车夫驾马出城去了。
她一走,赵倾便侧目朝她的方向看了看。
赵阚沉声:“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赵倾淡淡收回目光看他:“臣弟过来,还有一事要告诉三皇兄。”
“什么事?”
“父皇准许臣弟去查熊大人被杀一事,三皇兄不必再插手了。”说罢,看了眼慧觉:“委屈大师先去京兆府大牢呆上一段日子了。”
慧觉自然更愿意去京兆府,起码不会被景王狗急跳墙给杀了,忍住慌张,双手合十慢慢点了点头。
赵阚看着人被带走,赵倾也骑马离开,才阴沉了一张脸:“去把定南侯给我请来!”若不是这妖僧妖言惑众,那便是真有其事,如果疫病正的如他所说蔓延开来,那这次就真的栽了。
此时皇宫,德妃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去找皇上做主,哪知还没出永和宫,便看到皇后身边的云姜已经带了一群太监来。
她不屑的看了一眼,讽刺道:“皇后娘娘又有何指教?”
云姜笑着行了礼,才温柔道:“昨儿刘太医给娘娘诊脉之后,发现娘娘已经身染疫病,娘娘奉皇上之命,今日起,娘娘禁足永和宫,不得踏出半步。”
“禁足?呵……”德妃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本妃进宫这么多年,还从未禁足过,我看今日谁敢拦我!”她说完,就要往前去,那群太监却利落上前将人拦住了。
云姜依旧笑意盈盈,眼里却是冷意:“娘娘何必跟咱们这些奴才置气呢,皇上的吩咐,皇后娘娘也没法子。”说完,看着德妃的宫女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请娘娘进去?违背皇上的命令,什么罪你们不清楚么。”
德妃抬手便狠狠扇了云姜一个巴掌:“这里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
云姜捂着脸,依旧不见生气,只冷冷笑看着她:“奴婢不敢。娘娘好好在永和宫呆着吧。”说罢,直接离开。
德妃还要往前去,却被那群太监直接拦了下来。
云姜走到一段,才停下脚步看着还在跟太监们嚷嚷的德妃,嘴角冷冷勾起,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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