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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潇潇,带着远方黄水河的冰凉,使得在月幕下沉睡的集镇多了几分寒气。
这本应是一片繁华的人口聚集地,可穿街而过的风中,带着无尽悲凉。
燕云出了枫林渡,还来不及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就朝自己现在唯一的家——太平县衙赶来。
他眼中没有丝毫击杀李傲后所带来的喜悦,只有一份焦灼和期盼在心中反复翻滚。
他的幽冥魂旗在吸取了李傲血色魂旗中部被驯化的亡魂后,再一次升级了,驱使幽冥雾霭的能力相较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仅仅半个时辰,他就从枫林渡赶到了县衙门口,凝望着沉寂的县衙大门。
他很想第一时间去县衙后院看看佐伊和岳父母、大舅爷等人,可临门情怯。
他心虚了,恐惧了,在经历了父兄的阵亡,武威将军府满门抄斩以后,他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害怕失去。
终于,他轻飘飘一掠而起,翻越丈许高的县衙门楼,在瓦面上略一点足,就已经站在前堂和后院交接处的房檐上。
他居高临下,四下看了看,在一别数月之后,他对这片仅仅短暂停留过的院落感到一阵陌生。
可他还是认出了那一丛绿树之后的偏房小院,新婚之时的温存缱绻历历在目,这院子,留下了他和佐伊手拉手踏雪赏梅的深刻印记。
偏房前的小院,满地落叶,显然久未打扫。
房门拉开了一条缝,里面没有亮灯,这显然不正常,哪有独居的妇人睡觉不闭门的道理?
没有返回家门前,燕云心里尚保留着一份希翼,此情此景,令他遍体生寒。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用桌子上的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客厅中满是灰尘,地砖上的落叶随着夜风雾荡。
他拿着油灯朝自己的卧室走去,门推开的刹那,一股扑面而来的喜庆气息在洋溢。
红色的被褥和枕套,乃至椅子和桌子都用红布覆盖着,和他离开前的婚房一模一样。
柜子的门是打开的,有几件男人的衣裳和小孩的袄子掉在地上,好像是这间屋子的女主人正在忙活,却受到了惊骇,而来不及捡拾。
柜子中更多的,是小孩的衣裳,涵盖了春夏秋冬四季,其中包括几双虎头鞋。
佐伊怀孕了?
燕云心神狂震,一种无法排遣的悲凉充斥眼眶,乃至湿润了,模糊了……
“佐伊……夫人……”燕云拿着一只虎头鞋,发声高喊,嗓音颤抖。
他像疯了一般,冲出房门,直奔岳父佐高的主院。
他尚在门外,就借着月光看见,倒塌房门内宴客的大厅地面,躺着十多具尸体……
他失魂落魄中一步步向台阶走去,踏过门扉,找到了自己熟悉的几个身影。
有佐高夫妇,佐子昂夫妇,孩童,丫鬟,佣人……
他们早已死去多时,面目非,如果不是从衣着判断,甚至难以辨别身份……
还有一个人,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裙摆之上靠近腹部血肉模糊……
李傲没有给予佐家人任何活命的机会,从尸体的腐败程度来看,至少已经一个月以上了。
佐伊被血污覆盖的腹部显示,她已有了身孕,怀着燕云的孩子。
所以,她才在等候夫君归来的日子里,给他缝制衣裳鞋袜,给腹中的小生命准备了套穿戴。
“佐伊,岳父母大人……”
燕云直挺挺跪在地上,纳头大拜,额头和地面相撞,闷响砰砰不绝,如同敲鼓……
很快,鲜血和着泪水蒙蔽了他赤红的眼帘……
一床薄被,包裹着佐伊曾经柔软的身体,燕云将她紧紧抱在胸前。
偏房,那一夜的洞房花烛仍历历在目,却已物是人非!
他合着棉被,抱着佐伊的遗体相拥而卧,终于嚎啕大哭。
然而,这个肉肉软软带给他人生第一次美好的女人再也无法醒来。
无人能理解他此刻的懊悔和苦涩……万念俱灰……
什么一字并肩王,什么镇国公,什么武威将军,这些所谓的称号在生离死别面前毫无意义。
什么是华盖命,什么是命犯七杀,什么是天生的出家人?
他内心一片茫然,这个人就是自己吗,更想不到玉真子一语成谶。
沿着掌纹,烙印着宿命!
三日后,在太平县最高的山峦上,燕云跪在一个个矗立的简陋墓碑前,奉上酒食。
他当晚就将自己的亲人埋葬在这儿,每日以酒肉祭拜,朝夕相伴。
不知不觉中,月上树梢,他如少年时一般,举头凝望即将隐入云层的月亮。
他在等,心中的怒火早已冷却,但一种无法遏抑的残忍和嗜血在脑海中无尽蔓延。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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