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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是被看轻,玄霜其实更讨厌许虞因为她是二公主而谦让她。

明明……明明曾经她同他之间是可以放肆出手的友人,难道现在却可悲的只剩下了君臣的名分?

被玄霜按在墙上的许虞并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和机会,只是那一刻,他眸子里突然沉淀下了他所见过的一切美好。

他愿意为这美好而束手就擒。

“玄霜殿下将会是许某一辈子可敬的对手。”远远地,斜躺在屋顶上,听旁角的天师大人呷了一口竹叶青,喃喃自语地摇了摇头。“对牛弹琴,还是两只。”

或许他确实打不过自己,这是他心甘情愿的。

玄霜公主却想着,好歹自己也算是天师教出来的徒弟,自然是天下第一!

“老头!给你带桂花糖来了!”忙着给孢子松着金粉土的天师,连头都不用抬,这般轻快的声音,该是长公主─绛雪。

“微臣谢过长公主,长公主今日可又是从矜河岸边刚回来?”

“不愧是天师呢,不像父皇,总是对着我喊玄霜,对着玄霜喊我的名字。”长公主熟门熟路地接过了天师手里的铲子,松起了金粉土。

她从来没问过天师,明明空无一物,却为何每日还要多此一举,天师这么做总有他的道理在。

而这边天师照旧吃着桂花糖,看着长公主一边松土一边听她说着矜河里的那尾“肥鱼”。就好像,很多年前一样。

只是这一回,多了一尾“肥鱼”的存在。

那么,一切会变得有所不同吗?

天上无月,伴着万千星芒,长公主绛雪头一回在深夜溜出了宫。

去哪儿?自然是矜河。

“也不知是何时开始,这天上再也没了月亮。”

“是吗?我以前很少出来,更不要说晚上了,月亮很美吗?”

非弦双肘拄在岸边,支在了自己日渐明显的双下巴上,他偏着头,眼睛看向了躺在一边的绛雪。

他永远不知道长公主在想什么,以前如此,现在如此。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飞蛾,扑向火焰才是最终的归宿。有些事,永远摆脱不掉,永远的桎梏……”

非弦不明白绛雪为何会说起这么奇怪的话,但他头一次认了真,回答了绛雪的问题。

“也不见得每只飞蛾都是扑火,这矜河,只要你愿意,随你高兴,扑腾多久都行。”

远处城楼顶上的天师,看到了躺在矜河边上的公主,她仰天大笑,笑着非弦的痴蠢。

“如果……我是说如果,非弦,如果真有那么一日,你会忘记我吗?”

“难道你真以为我是只知道吃糕点的蠢鱼吗?就是我把自己忘了也不会忘了你!”

看着绛雪与非弦一举一动的天师这时从袍袖中取出了一朵莲花,那是一支并蒂莲,只是生得奇怪,一者艳红如火,一者青紫妖冶。

并蒂相交处,泛着红紫相杂的光晕,仿佛下一刻并蒂双莲就会合而为一。

“时日无多了呢……”

边关告急,战事吃紧,无人可用之下,玄霜公主和许虞一同领命前往了边疆的安城。

许是因为战事,国事太忙,妹妹领兵在外,矜河边上,同样也没了姐姐的影子。

一切又静谧了下来,河神非弦觉得无聊了。虽然在遇到绛雪前的千百年来,他每天都是这般度过,可蓦地这样安静,他还真不习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师也无聊得紧,自此,他每夜都自提了一坛子竹叶青来寻非弦,一边饮酒一边看着没了月乌,只余万千星芒的天河。

抬头,喝完便走,从不多留。

非弦不会饮酒,但他和天师出奇地聊得来。“今天有玄霜那母夜叉的传书吗?你说她是不是每天都和那小白脸在一起形影不离的?”“不知道。”

“绛雪今日要帮她那皇上爹批复的折子又是很多吧,今日她又没得闲来寻我。”

“嗯。”

天师的话很少,非弦觉得奇怪,因为绛雪和玄霜都同他说过,天师是个极其健谈的人。就这样,非弦陪着天师在矜河边上看星星看了多半年,他只盼战事早些结束,绛雪也可以有空来看他了。

“你这是想她了?”

天师有一日突然主动开口问起了非弦,非弦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同情。

“臭道士!你胡说什么?!我是想她……想她给我带的桂花糕了!”

河神非弦每日清晨都会从浮上矜河的岸头,有人曾对他说过,此处会最先看到凯旋而归,班师回朝的玄国大军。

盼啊盼,望啊望,从清晨看到繁星满天,非弦怎么都看不到归来的玄国大军,亦是看不见宫中的绛雪。

一年过去了,战局不利,邺城眼见着一天天萧条了下去。

非弦担忧起了绛雪,可他怎么也寻不见她,或许她也在为这战事在宫中焦灼不已吧?

罢了,他会等她的。

等战事结束的那一天,她再来矜河的那一天,他决定也要和她一个游戏,是讲真话的游戏,他想他爱上了一个名字叫做“绛雪”的凡人。

非弦等着那一日等了很久,一直等到飞雪漫天,他最终还是没等到。

邺城又下雪了,鹅毛般地大雪将整座王城都覆在了霜甲之中,仿佛想要凝结起时间,让一切都停留在这一刻。

可悲伤的脚步从未停歇。

那日,邺城内外,百姓们个个都衣白吊唁。长公主绛雪,殁于安城。

“怎么会……怎么会是绛雪?!!”

河神非弦第一次离开了他守护着的矜河,他跑进了宫中。

宫中景象,不见活人,迎面而来的却是无数个傀儡。

他们……一直都在重复着同样的话,重复做着着同样的事。

说不出的诡异。

冲破了迷离幻象化成的一个个傀儡,非弦来到了天师面前,他人正在打坐,仿佛一早就知道他会来寻他。

“我要一个真相!!!”

真相……真相往往都是残酷与黑暗的,是多年精心造就的谎言也掩藏不了的阴霾。

“御出双生,王脉尽绝。”双生不详,在皇室中出生的双生公主更是会被视为凶兆。

玄后当年诞下双女,不久便出走邺城,再无消息。玄皇失魂落魄,后宫再无一人。

而天师则向天下人隐瞒了一双公主的事实,玄皇只有一位公主,那便是“绛雪”。至于妹妹玄霜便自小养在了许将军府上,天师成了她的师父。

如果当年绛雪没有意外地坠溺矜河,玄霜便永远是玄霜。

“我愿意替绛雪活下去。”

天师答应了爱徒的请求,从此一体双魂,成就了绛雪玄霜。

可没想到命途羁绊,玄霜也没有逃出王脉尽绝的诅咒。

她死于战火,从此身殒。

“吾生岂忍霜华逝……”天师用食指弹起了手里的佩剑。

一次次相同的轮回,一次又一次,天师目睹了她的消陨,直到他终于等到了一个异数的出现。

“我明白了,若能让她们都活下去,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献出你的神之心……”

月圆了,长公主与小许将军许虞凯旋而归。后来,长公主顺理成章地登基了,又立了小许将军为君后,大婚,治国安民,延续王脉。

一切都很平常,可她总觉得忘记了什么。“玉佩,你的?拿好,莫再来了。”

那一日,河神交换了一位贵客不慎掉落矜河中的玉佩后,转过身,却是有几颗圆润的鲛珠掉进了河里。

“唔…莫名其妙……我为何会流泪?”

贵客离开了,她是绛雪,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要来到矜河,只是她恍惚记得有人在矜河边等她。

梦,是耶非耶?

城门之上,刻意隐了身形的道者仰头喝尽了最后一口竹叶青,落掌,拂埋了他方才用指尖写在青石上的一个已然被人遗忘了的名字:非弦。

了无烟痕,一如那两人没有开始也注定不会有结尾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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