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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月照下,资源长难耐地动了动腿。

他的膝盖似乎正在向上移位,小腿比例拉长,把裤管从中间顶了起来。

安隅凝神听着纤维拉扯声,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又照了一整天,终于要完成一阶段畸变了吗。”

话音刚落,资源长的衣袖和裤腿同时撕裂,巨大的螳螂足舒展而出,朝他平削而来!

安隅霎时弹起后翻,轻盈着地。

透过空中被卷起的尘土,他俯身手撑地面凝视着对方。

资源长惊讶,“没见识的低保蛆,竟然能躲开。”

“多谢夸奖。”

他的见识确实很少,所以只要见过的,都能记住。

资源长的攻击模式和白天那只螳螂人如出一辙。

稀薄的光线将摇摇晃晃的镰刀影打在地上,安隅缓道:“生存指南是您伪造的吧,螳螂应该恰好要靠灯光开启畸化,灯照是一级畸变的原料,一级完成后就要改成吃同类。你们不仅要和水母竞食,还要同类残杀,这种机制让53区面临重新洗牌,您的地位不保。”

“该怎么办呢。”他抬眸注视着资源长,“只能先用生存指南骗大家开灯开启畸变,再趁他们还没摸清规则,用饼干换走他们的光源,确保他们比你慢,成为你为下一阶段储备的食物。”

资源长亢奋地晃动着镰刀状的前肢,“看来你遇到一级进化完的家伙了,但是怎么怀疑上我的”

“反了。”

“什么反了”

“逻辑反了。”安隅越过那具丑陋的躯体,看向他身后的走廊,“人人都知道,您是最卑鄙的人。”

屋里弥漫的腥酸让他产生了一瞬回到低保宿舍的错觉,眼前甚至浮现出凌秋说话的样子,凌秋真的教给过他很多东西,那些经年累月的碎碎念,已经长进潜意识。

他凝视着走廊漆黑之处,“我邻居说,高尚是卑鄙者最拙劣的谎言。大难临头,您主动收留我们,一出手就给面包,还不够荒唐”

“原来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我在贫民窟竟然从来没注意过你。”资源长声音里逐渐掺上嘶吟,“说对了,你们是我储备的食物,做人和做螳螂不都是这样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大人——”安隅的视线倏然回到他脸上,金色的眼眸中,瞳孔迅速凝缩。

渐成一线。

他叹息似地,“我们这些食物,也有权利对规则不满吧。”

叹息还未落地,镰刀足突然劈来!

安隅闪身的刹那,那道利刃忽然从重砸变成平扫,他再次闪身侧滚开,却随即被另一边挑起,抡在墙上!

一声巨响!身体重重从墙上弹起,又被镰刀足叉了回去!

安隅的心跳迅速失控,脖子动脉狂乱鼓动,隔着皮肤亲吻着足刃。

“人类之躯不可能撼动畸变生物。”资源长阴暗地看着他,“邻居难道没教你这个”

安隅抬起头,“确实没有。”

墙上的灰土扑簌簌地落入头发,他屏紧一口气,两臂抵着镰刀足用力向外挣,一毫米,一厘米,青筋在额角暴起,两柄镰刀间的缝隙越开越大——

资源长忽然卸力!在他挣脱跃起的一瞬,再度劈向他的肩膀!

——安隅被从空中直接扣落,膝盖重砸直下!

沉重的镰刀把他按进地里,庞大的阴影笼罩下来,他跪在他脚下濒死般喘息着。

“熟悉的画面。”资源长冷笑,镰刀足高悬在他头顶,“看来53区人永远是我的食物。”

安隅一次又一次深吸气,直到肺底快要炸裂,心跳才稍平复。

他轻道:“十年前跪在这里的,确实是食物。”

一瞬的静谧后,他倏然仰头,直面那锋利刀刃。

“但今天,世道变了。”

弓紧的腰身猛地扬起,资源长只来得及看到他身子一闪,手摸向身后,一道雪亮的光从自己身下笔直上挑,在幽暗的房间里甩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视野丧失的刹那,耳边响起一句低语。

“今天,我只想再次跪在这里,了结你。”

摆渡车上,安隅就没想通军官为什么朝螳螂后脑开枪,弱点明明该是眼睛。

资源长左眼鲜血溅射!安隅双手握住刀把,在空中高举过头,以自己为武器,借下落的势能将他反压在地!

锃!刀刃在螳螂的关节上擦出火花!

巨大的镰刀足在地上狂乱挣扎,灰土飞扬,安隅几乎要被拱翻,但他咬紧牙关,一次又一次把那庞然大物压制回去!

人类之躯,只要有必胜的决心,也足以和畸种一试。

十年前,凌秋带他离开资源站,一边呸呸呸地吐着烟灰一边说:“跪下并不可耻,只要你达到了目的,跪下只是一种胜利的姿势。”

在刺耳的嘶鸣中,安隅猛吸一口气,再次高扬起刀,用尽全力插进那关节!

他从未如此使过力,浑身都在爆血管,直到一声硬脆的碎裂声响,宣告了这场区区人类和畸种相搏的终局。

安隅一把扼住资源长的脖子,“说!小又在哪,凌秋在哪!”

在那金眸的厉视下,挥舞在空中的两柄镰刀足逐渐无力。

“不认识……”

挣扎的镰刀划破安隅耳后,鲜血滴落,他浑然不知,只错觉般地感到周围的空间都在波动。

“他来找你拿过物资!前两天,从前那么多年,他都来找你拿物资!”

“好多人路过,我不记得了……凌秋……这些名字有点耳熟……最近我好像忘了很多东西……”

资源长仅剩的右眼球转向墙上——家里到处都贴着这个小姑娘的照片,但他想不起来她是谁。前两天的雨夜,她突然出现在资源站门外,一只水母人在后面追,她拼命拍门喊爸爸,但他却只感到奇怪。

他与她隔着一道门缝注视彼此,那双清澈的眼眸惊慌而悲伤,那堆触须在她腰上收紧,另一个女孩突然冲出来,斩断触须,抓着她跑走了。

那一刻他奇怪地感到一丝释然。

资源长视线落回安隅耳后滴血处,“我好像很难抑制对你的渴望,你真的不是一个同类吗”

果然和摆渡车上那玩意脑回路一样。

“很抱歉,让您失望了。”

安隅猛地把刀拔出,横刃一抹割喉!

鲜血喷射到天花板,又淋淋漓漓地浇在他的头上脸上。

许久,短刀当啷一声落地,他从资源长身上下来,脱力地滑坐下。

一道高挺的身影自漆黑处现身。

秦知律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要武器是因为——害怕”

安隅手腕搭在膝上,埋着头。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他剧烈的喘息声。

许久,他才颤声道:“原来您真的站在那里。”

“虽然不可思议,但感觉你能单杀,而且难得听你说这么多话。”秦知律踏进来,“看来不擅长聊天并不意味着不会表达,你发起疯来挺能说的。”

大脑的人说,鼓励安隅多表达,可以提升他的社会性。

秦知律递来一条手帕,“为什么要杀资源长”

安隅手抖得厉害,只屈了屈手指。

“被所谓规则踏在脚下无法站起的人已经够多了。”他轻轻复述秦知律白天的话,“这难道不是您隐晦的指令吗”

秦知律意外了半刻,轻笑一声。

“表面驯顺,倒打一耙。”

他用手帕垫着抬起安隅的下巴,站在他面前一下一下地替他擦拭着脸上的血。

冷沉的皮革气息覆盖下来,压住了周遭的腥味。

安隅在昏暗中仰视着秦知律,那双黑眸有时压得人窒息,有时又好像会让人感到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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