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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阮梁明手中就快蹦跳。几个亲戚怕他失仪,合力把他拉走按回座位中,让他坐好不要再乱动。

余下的,就只有小殿下还在不依,而且不听太子的劝,嘟囔着要吃敬酒。袁训没有办法,就是蜜酒也不敢给她乱吃,就哄着她看头上一枝子桃花,嫣然半吐,那一点水红娇嫩得沁到人心底。

袁训掐下来,双手送给小殿下。南安侯一乐:“这是好彩头儿,今天探花,殿试上也探花才是。”

袁夫人喜笑盈盈。

安老太太和邵氏张氏忙念佛:“这是好兆头儿。”

瑞庆小殿下得到了花,又有大家吹捧,也就不再要吃酒,转而问身后的宫人:“督课是那个督课吗?”

“殿下,督课只有那一种,”宫人们回她。

瑞庆殿下顿时兴奋了,恰好袁训在敬宝珠,又换的是小小的酒杯,南安侯不依,要他换上大杯,席上正在乱劲儿,袁训笑语压住:“宝珠是督课人!”

“打手板儿吗?要打手板儿的吗?”接下来就只有小殿下兴奋莫明的小嗓音:“我最爱督课,我最会打人手板儿。”

热闹中,南安侯微带醉意,颇为赞赏袁训。这个孩子竟然是十分的好,辛苦攻书的人是他,可他此时却把从殿下到枕边人,都一一的谢到。

这是他知道他得到的这一切,与殿下的提携分不开。

与家人的期望分不开。

与枕边人的服侍分不开。

而韩世拓,也是微微地醉了。和袁训等人相比,韩世子算没有作为。可他毕竟也是从小有先生跟着,太子在,不敢担失仪之罪,在这快乐劲头儿上虽然很想痛饮,却是只敢微醉。

韩世拓脑子里,转悠的全是太子对着袁训许官职的话。

四妹夫将在权重之处为官,再无人怀疑。

韩世拓在心里道,真是好命啊,太子器重你。真是好命啊,你中得不低。又想四妹夫真是会乐,当着这么多人还谢老婆,太会逗了你。

莫非,四妹夫也是怕老婆的人。韩世拓嘻嘻,又少少的抿了一口酒,那不是你我连襟都相同,都是怕老婆?

他认为袁训是好命。

宝珠接过袁训的酒,在大家欢笑中饮干,再拜下去把酒杯还给袁训。桃花不似开在枝头上,似开到宝珠心里。

宝珠深深的凝视自己丈夫。

他日夜攻书,时常伏睡在书案上。中的好,是他去考,是他在读才对。

可他却来谢宝珠。

宝珠不是督课人,宝珠只是陪着了。

宝珠虽然陪着了,也不能帮着把书装到他脑子里。

可他,谢宝珠。

先谢的,还有是母亲是殿下是舅祖父是祖母,又谢过玉珠三姐给的试卷儿,把三姐乐的也吃了一大杯。

那试卷,呃,宝珠最清楚,本就是从表凶箱子里偷拿的。

看看他,竟然也没有少了三姐。

宝珠无端的缠绵起来,轻咬嘴唇,又捧好自斟壶,轻移步子,到了袁夫人身边,拜上一拜,羞答答地道:“夫君有情有意,这全是母亲的功劳才是。”

座中,一下子寂静下来。

外面的人见到骤然安静,也跟着安静下来,只有微响的碗筷声,和头顶上桃花经风声。

太子眸子比平时要亮,笑意盎然在宝珠身上打个转儿。

南安侯也亮了眼睛,抚须而笑眸光放到宝珠身上。

安老太太则更加的得意起来,她此时面容快和小殿下表现的一样,鼻子尖对着天。寂静中,只有宝珠珍珠落玉盘般的悦耳嗓音:“宝珠谢母亲。”

看看,老太太岂有不得意的?

一旁坐着的邵氏张氏心中一动,有什么就此碎了。那碎了的,像是万年冰封有了裂缝儿;又像是打落了白玉盘。

太子、南安侯、邵氏张氏都在心中暗道,果然这是一对天生成地设就的夫妻才是。当丈夫的不敢居功,谢了一圈又一圈。

当妻子的也来谢。

这一对人,都是有情有意的。

南安侯另外想,难怪太子殿下肯看重他,栽培他,是他凡事知道感激。

邵氏张氏另外想,难怪老太太把宝珠许给他,果然,宝珠是最知道感激的人。要换成是掌珠,掌珠会骄傲得意。

换成是玉珠,她会理所当然。

唯有这个人是宝珠,才会上前去道谢:“夫君多情,全是长辈们的好处。”

宝珠娇娇柔柔,袁夫人也面上有光,喝了酒后,容光焕发,笑对着太子殿下道:“宝珠就是这般的可爱懂事儿,”

太子殿下直到今天,对这句话算是没有异议,点头称是。

而宝珠红晕面颊,双手抱定酒壶又来到南安侯面前拜下:“多谢舅祖父操心,宝珠才能有这般好的夫君。”

南安侯欣然,也吃了这一杯酒。

袁训早原地没有动过,他笑容斜飞,似与才过去的双飞燕子并肩,早飞落到宝珠的衣上,宝珠的发上。

他打内心迸发出喜悦的光彩,让他本就英俊的面容看上去似天人谪尘,不是人间俗世人。

有一片桃花凑趣,轻轻飘落下来。

而宝珠也谢过祖母,娇羞寻找到自己夫君,依恋恋到了他的身边。众人目光中,袁训轻握住宝珠手,细语慢声:“啊,都敬完了?”

那片桃花不偏不倚落到两个人的手上,轻柔而甜蜜的动了动。这两个人,也是轻柔而甜蜜的互视着。

宝珠柔声道:“恭喜夫君高中。”她说得深情无限。

而袁训亦柔声道:“多谢宝珠陪伴。”他,亦是流连不断。

四目相对处,似银河繁星,亮了别人,也亮了自己。

韩世拓想,嗐,四妹夫今天有光彩,四妹居然这样的会说话,这样的会做个好人?

此情此景动人心,各人心思自己知。

有人认为这是装相,有人认为这是当着人做作,也有人知道,这是人最本分最应该做的事情。你喜悦的一切,都出自于身边人。

欢喜不禁又欢喜中,又有脚步声过来。有几个人大步进门,扬着嗓子:“哈哈小袁,听说你中得不错,老邹来给你贺喜来了。”

守宫门的将军邹明带着女婿亲家进来,瞬间见到太子在。邹明吓得原地愣住。

太子没好气白他一眼,你让人弹劾又弹劾,是跑这儿钻营来了吧?

……

春夜明媚,总轻快的让人似要飞起来。袁家的客厅上,却有几个人是内心沉重的。还有酒意犹存,殿下早就离去。袁训心情犹好,但眉头却拧着在。

他盯着客位上坐的头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邹明。

“将军,你怎么就这么怕死?”为了自己女婿不调去边城,邹明让人弹劾已经官降一级。邹明嗓门儿更高:“不是我怕死,我可就一个女儿,哪有送她女婿去打仗的道理!”

天底下为儿女的心,不都是一样。

袁训却晒笑:“你就一个女儿!你女婿却是兄弟好几个!调他去没调错人!”邹明却问他:“小袁你是独子,怎么轮也轮不到你,你站着说话腰不痛!等你有了孩子,天保佑你只生一个女儿吧,你就能明白我的心。”

袁训抬手要拿茶碗砸他,以男孩为重的年代,你保佑我只生一个女儿?

邹明见他要怒,狡猾地再道:“儿子可以多生。不过女儿,你就一个吧,就一个你就懂了!”

袁训余怒未熄,你上门找我商议事情,你还敢诅咒我。他翻眼道:“你别说我是独子的话,让我去,我也肯!”

邹明噎住。

再自嘲地笑笑。

年青人都是好胜自大,他知道轮不到他,就说这样的大话。邹明是来找他商议这事情怎么办的,就不和袁训斗气。他知道求人的时候低声下气不丢人,就把肩头再往下耸拉,挤出可怜巴巴模样:“我服你!可我这事情怎么办?那铁头把我弹劾的官降一等,我想这也成,只要让我姑爷留下来,没诚想还得让他去!”

他眉毛粗眼睛大,此时一起往下耸拉,像只没了家的猫狗,把袁训逗笑:“铁头大人并不是只和你过不去,他弹劾的可好些人。”

“我宁愿丢官,也得保住我姑爷在京里!”邹明恳求道:“小袁你对殿下说说,我年纪也有了,家里也有几文积蓄,我不当这官也罢。”

袁训愕然,这主意你怎么想出来的?问题是你敢想,我也还敢去回。

保家卫国是正当事情,你官也不当保姑爷。那铁头大人可还正在弹劾兴头上,他要知道你是这样的心思,不敢拿一堆大道理压死你!

而且再顺带把你官弹劾掉。

邹明见袁训表情不佳,再手一指对面,那里客位上坐着韩世拓。韩世拓是自己要留下来说话的,邹明也极力让他留下,不怕他听话那模样。

此时邹明指住韩世拓,道:“我女婿一定要去,他就走不了?”

“你耍无赖呀你!”袁训嚷了一句。邹明狡黠的捻着粗硬不多的胡须,笑嘻嘻:“你想让他走,这不是咱们说好的,不然我也不来找你。我知道你小袁说过的话,一口唾沫一个坑。你不把我女婿留下,韩世子可怎么办?”

邹明还不介意说出来一些隐密的话:“昨天我金殿上当执,宰铺大人和皇上论说官员,提到文章侯府,貌似再无建树的话,这父萌有官的事情也快要没有。”

韩世拓一听就急了,也嚷上来:“这全是我叔叔们拖累的!”弹劾的官员中,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都在内。

袁训却不急,这消息他没离京当差前就知道。他本已打算给韩世拓另找门路,就不在乎他还能不能萌官。他随意的笑笑,不当一回事情:“哦,”

“你不急?”邹明咄咄逼问。

袁训到底年青,不是没城府,是好胜心还强。当即回话:“你女婿走不了,他也照走!”邹明再次噎住,而韩世拓喜笑颜开。

还没有上前去道谢,邹明猛地来上一句:“你能让他走,就能让我女婿留下。小袁,我父子在这里先谢你了!”

说过,和他的女婿一起站起,脸面也不要了,对着袁训拜下去。

袁训不敢受他的礼,忙起来避开。心中暗骂,娘的!难怪你留下韩世拓在这里说话,就为挤兑我说这句话,你再接这句话!我上了你的当!

娘的,贪生怕死这事情我是坚决不赞成……可那对翁婿不要脸的还下跪!袁训有心不理会他们,可邹明除了对女婿上怕死以外,别的事情上并无差错,他为人从来硬气,袁训就再次让挤兑住,扬着脸苦笑。

“这正风头儿上,你让我顶风上去触霉头!”袁训恼上来:“老邹你这事办的,我看不上你。但是你把我拘在这里,我也不能一句主张没有!”

邹明翁婿两个,再加上韩世拓,全屏气候着。

袁训干脆地道:“让你女婿摔断腿,这还去什么去!”气鼓鼓找个位置坐下,心想不是你不要脸,这话我真不想说。

邹明也道:“摔断腿这话我还想不到?这不是京里查得严吗?别断了腿又让人弹劾,害得他前程也没了,所以我才来找你!”

袁训纳闷儿,你这是要官还是要命?你不是要命为主吗?一个主意已经出了,第二个主意也只能接着出。

“谁让你京里摔断腿了!你不会到了边城就摔断腿,查也不好查,就地养几个月的伤,兵也征完了,也就不用去了!”袁训边说边咬牙,心想以后这样的兵要让我遇到,我一准儿候着你养好伤再回来!

邹明琢磨琢磨,觉得有点儿意思。袁训见他还是不走,一气往下又道:“边城十几座,有两个守城将军和你有旧交,你弄点儿鬼还是兜得下来的!”

“不是我不认识人,是今年梁山王犯的不知哪一出子病,严的不能再严,陈留郡王又和项城郡王打擂台,两个人都快红了眼,怕去了不好糊弄……”

袁训抚着额头摆手:“我头疼,你们走吧。”酒还是喝多了的。

邹明就带着女婿要走,临行前不知是突发好心还是觉得不好意思,看一眼韩世拓:“就依你这主意,我女婿走了,韩世子可怎么办?”

袁训皱眉:“你女婿走与不走,跟他已经没关系。他走他的,你别问了!”邹明就同着女婿出去。韩世拓就过来道谢:“四妹夫……”

才说这三个字,袁训手按额角:“我真的酒多了不想解释,你别多问了,你们家没有嘴紧的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天不早,你也走吧。”

韩世拓信他,袁训一直是说一不二,还没有落下说空话的名声。梁山小王爷最讨厌袁训的时候,也还挑不出他为人上的错来骂。

韩世拓就从内室中接出掌珠,夫妻告辞。

袁训推酒醉让宝珠送出去,见这对夫妻身影不见,他一巴掌狠拍自己脑袋上,骂道:“上了邹明的当!

门外面,邹明翁婿已经离开。三月的夜风,柔和的若上好的丝绸,香滑柔软。邹明女婿问岳父:“他这主意您也想得到,为什么你还一定要来找他?”

“小子!”邹明勒住马缰,倾耳听街上无人,面容仍带着机警,轻声道:“你想前程好,就得办好每件事情。细细的,不要急。主意,是我们缠着他出的,可是他嘴里吐出来的不假。小袁不是没信义的人,而且出入内宫颇有手段。那铁头缠得紧,你家老子不止你一个儿子,他现在让弹劾得不敢出头,你只能往边城去走一遭。我们盘算的再好,不如再多一个人照应。他亲口吐出来的话,以后你有事情,他总得照应照应。这是个道理,懂了吗?”

“他要是不照应呢?”当女婿的还是怀疑。

邹明笑了:“所以得看人,袁训他内宫中有人,太子看重。为人呢,也还不错。再说也不是杀人放火要他照应。”邹明心想,疼爱女婿,天底下可不只有我一个这样吧?

袁家的客厅上,袁训正捶脑袋后悔不迭:“还是年青,硬是让他找出空当来!”再狠狠骂上一句:“混帐!”

然后抱臂翻眼,不过你以后杀人放火,我可不管!

真的是求袁训杀人放火的事情,他也不会答应!

人与人交往中的你来我往,并不都是机警聪明大事小事都能防的。有异议的,往自己身上看看就知道了,不然再往你身边你认为的聪明人身上看看,看她是不是大事小事全无遗漏。

人心中把持住底线,本能的丢缺的,不过就是底线之内。

如果心中没有底线,那就不好说了……

他正在懊恼,宝珠提着个篮子走进来。那篮子是普通的,上面为防滑,系着一块旧蓝色布。宝珠送给袁训看:“幸好我送大姐出门,不然再没有人往大门上去看,这东西过上一夜还有没有可就不知道?”

里面是两个大面馒头,似长似扁。上面还有一张纸条,歪歪斜斜写着:“恭贺高中。”余外没有上款,也没有下款。

袁训正恼着也让那字看乐:“这是哪家孩子写的?这是一横?快斜到半天里。”宝珠笑道:“我知道这是谁写的,就是她做的这两个大馒头,我不明白为什么?”

有贺喜送别人馒头的吗?

宝珠想明珠有知道道喜的心,值得嘉奖。可你做的这是什么?

袁训认了半天:“应该是跳龙门的鲤鱼吧,她像是想做个好彩头儿的东西送来。”宝珠张开小嘴儿:“这这,这是鲤鱼?而不是甲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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