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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一行人里,为首的是袁训,但今天最重要的人物却是尚栋。

尚栋肯带上蒋德和关安,袁训也就不再说什么。他在马上,高大的身影似月下玉柱,明月在他肩头之上,似他托举而出。

眸光微寒,轻声叮嘱道:“那就跟上,小心!”

“哎!”蒋德关安喜欢得情不自禁,各自把马缰绳带着,就要往袁训马后面去。

连渊见到,对左右两个少年使个眼色,三个人没有说什么,但把马带出来几步,不动声色的把蒋德关安堵在原地。

蒋德关安愕然一下,诧异对袁训飞过去一眼,又飞快收回探询的眼光,老实的把马退回原地,跟带来的士兵们混在一处。

他们知道连渊等人还不能相信他们,但也乖乖服从。像是能把袁训放在眼皮子下面,就是一件开心的事情,离袁训远点儿,他们可以依从。

把这一幕看在眼中,袁训并没有作任何解释。他知道兄弟们是对自己的保护,只瞥一瞥,就沉声道:“走!”

马蹄声疾风般敲打在草地上,约一个时辰左右,他们在石头城外十里远的地方停下来。这里是城后面的高山脚下,乱石嶙峋,尖刺横生。

看得出来袁训等人熟门熟路,应该是来过这里多次。打一个手势让大家下马,袁训把马缰塞到关安手里,在他肩头上轻轻拍拍,面容上有了一丝微笑:“关兄,你们留下。”

迎上这信任关切的笑容,关安眼眶子微红了红,道:“可恨我水性不好,不能跟着你去!”袁训已走开两步,闻言,回眸一笑:“在这里守着也很重要。”

“是啊,你跟着我就行了。”有袁训在的地方,怎么可以没有小沈将军。沈渭走上来,这一次没有拿关安乱开玩笑,他对着余下的士兵们凝凝眸子,就开始分派:“分成五队,第一队去东面守着,不要让人发现。第二队去西面守着,也不要让人发现……”

关安眼巴巴看着袁训和除去沈渭以外的太子党们全都往山上走,他动动嘴唇,无声地道:“小心!”

小袁将军你一个人,可比这里一堆人加起来也重要啊。

蒋德跟在袁训后面,见他们对上山的路也熟悉,忍不住才问出来:“敢情这几天你都不在,是往这里来了。”

“是啊,就这一次让你们又粘上。”袁训对于前几次来探路,把这两贴膏药甩掉小有得色。

往山上看看,山高险峻,能看到上面守兵的营火。蒋德道:“我们就这几个人上山,人少了些?”

他说这话不是害怕,是萧观小王爷早就探明这山上守兵就有五千人,而且有人攻打这山的话,石头城里的守兵随时可以出来呼应,一首一尾很容易就夹攻,就造成这山和这城都不好打。

袁训面容轻松:“我们不上山。”

蒋德轻轻哦上一声,这里到底离敌营太近,他眸子犀利的前后观察着,就见尚栋的人一闪,不见了。

心头才震惊,袁训扯他一把,把他一步带到一块石头后面,这里有个洞口。

黑黝黝的洞口,往外散发着寒气,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尚栋连渊已经进去,袁训低头正在一钻,眼前手掌一闪,蒋德把他拦住。

“我先进去!”蒋德不容反驳,把袁训挡在身后,他先钻了进去。袁训才要好笑,正要再进去,同来的葛通又揪住他。

葛通把袁训衣甲捏得紧紧的,低声笑骂:“你老实说,这是从哪里收的混帐行子狗腿子?”袁训本来是想笑,让他骂的就更失笑,把葛通手松开,只对他轻轻一笑没有回话,也进了山洞。

在袁训后面再没有人进来,葛通等人虽然跟来,只守在这里。

洞中,连渊亮起火折子。滴水的钟乳石发出美丽绚目的光芒,在这下面是一个往下直通的山洞,寒气大多是从这里出来的。

此时是最炎热的月份,白天日头出来可以晒死狗,晚上旷野无人冷得人又要打颤。但外面的冷和这里的冷相比,一个是高山上寒冷洞中水,一个则是小孩子吃的冰罢了。

但他们没有人颤抖,都是打熬得好筋骨。经过白天的热,在这里反而觉得惬意。对着寒气吸上几口,尚栋开始脱衣裳,连渊一手持折子,一手开始解衣裳,袁训开始解衣裳,蒋德也跟着解衣裳。

四个男人脱得一件也不剩时,尚栋才对蒋德又坏坏一笑:“看你年纪大,称呼你一声哥哥。我说哥哥,等下挺不住,可记得打声招呼。你就是一奸细,也是交给国法处置,在这里弄死你,我还嫌费功夫。”

蒋德忿忿了:“小尚将军你眼神儿到现在还没好过来?我要是奸细,那全天下的人都成了奸细。”

对着往下的山洞,蒋德就要往里跳:“我头一个!”

“这里有绳!”尚栋坏笑着叫住他,把他早系好在石头上的粗绳子握在手上,不无调侃地道:“胆子足够大,但你还真不怕跳下去摔死。”

扯着那根绳,尚栋先往山洞里下去一步,地下寒气让他终于打个寒噤,重又伸出头对蒋德笑道:“不是吓你,死了我可不收尸!”往下面一缩,就此看不到他。

蒋德跟着他就下去,边下边恼火:“等下到水里,还不知道谁瞧不起谁呢?”往下走一步,又对袁训露出笑容:“你别怕,我水性儿至今没遇到对手,遇事儿有我呢。”

他也下去了。

这一会儿换成连渊对袁训吃味,和葛通问的一模一样:“多少钱能雇来这样的狗腿子?”袁训笑着轻捶他一拳,随后下去,连渊举着火折子在最后,四个人攀绳而下,直到地底水面上,松手进入水中。

地底的水,反而是温暖的,一入水中,让寒气薰得冰冷的四个人都舒服的呻吟一声,再一头扎进水里。

这其中尚栋的身姿好似浪里白条,而蒋德如他所说,丝毫不比他逊色。

……。

宝珠在房中,忽然觉得心头不舒服。以手压在心口上,只觉得心惊肉跳更严重起来。她往外面唤道:“红花,”

红花走进来,宝珠压抑住心中不安,强打出笑容:“孔管家和万掌柜的可回来没有?”红花现出诧异:“他们走得晚,今儿晚上是注定回不来了。”

宝珠勉强地道:“原来是这样。”她低下眸子,那这不安就不是他们。回身去看已挪到大床上的加寿,加寿穿着青色一套的小里衣,脖子上可以看到红肚兜绳系,小肚子圆滚滚的,都可以听到香甜的呼呼声。

看到加寿,宝珠的心由不得的舒畅,面上笑容也自然许多。伸手为加寿扯一扯盖的东西,宝珠心想,我这担心也不是为加寿出来的。

下一刻,她变了面容,那就是为表凶……心头好似让滚木重重撞中,宝珠在这一刻慌乱的不能自己,她不敢再想像下去,慌慌张张地起身,眸角已出来几点痛泪,对红花哽咽道:“取香来,我要给小爷烧平安香。”

今天心头的不宁,和平时的担心不安截然不同。

红花是跟着宝珠姑娘长大的,对宝珠姑娘的稳重了如指掌。见到宝珠是从来没有过的慌乱,红花也慌了手脚,一迭连声地道:“是是,我就去取。”

她取来平安香,又取出金质小香炉。宝珠让她安放在窗台上,红花打来热水,主仆都净过手。宝珠握住香在手上,心中才安宁许多。

雨已住,窗外是月色满天。宝珠痴痴仰望月亮,暗暗祝道:“信女安氏,只因夫君执意从军,为夫君日夜心中不宁。望过路的神祉保佑,让我夫君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千里外的营地上,今夜留在萧观营地上的陈留郡王,走出帐篷也在月亮下面发呆。空地上那怪东西还在热火朝天的打造着,陈留郡王看在眼中,心中难免有丝安慰,这东西谁都不认得。但正因为战功赫赫的郡王们都不认得,陈留郡王更有把握袁训他们必有奇计。

“你说阿训去了哪里?”身后出现辅国公。

沉吟一下,陈留郡王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去找进城的路去了!”辅国公却道:“我看着这怪东西才像是进城用的,既然有这个,为什么又去找路?”

陈留郡王微叹:“不知道。”

眼角见到辅国公面有担心,陈留郡王安慰他,也在安慰自己:“放心吧,小弟不是莽撞人。”辅国公惆怅地道:“是啊,希望他遇事情不要莽撞才好。”

……。

“哗啦!”

水面钻出袁训等人。

他们大口大口喘着气,尚栋还有心思和蒋德再开玩笑:“你怕了没有?再往前去,可越走越险!”

“你怕我也不怕。”蒋德回过他的话,就往四下里看,笑道:“我们到了哪里?”他再不聪明,也就能知道这是往石头城里去的地下水源。

在他们呆的地方上,上面石壁离水面只有半尺高,只能让他们露出脑袋来。但这一点儿小小的空间,也足够他们换足气,再沿着水中往前行进。

袁训的脑袋紧贴住石壁,下巴在水面上。连渊的发髻扎得高了,就把脑袋横在水面上才能全露出来,但耳朵就有一只还在水里。

尚栋笑嘻嘻的,在他脑袋后面跟着十数个白色羊皮囊,囊中全是空气,在水下面肯定有不少浮力,但尚栋吃水的功夫很深,依然能稳稳沉在水中。

“蒋德,你猜我是作什么的?”尚栋心痒难熬。蒋德翻眼:“我水性这么好,还能看不出来你带上这东西用处。”他不屑一顾:“你想的是挺周到,不过我用不上!”

尚栋撇撇嘴:“你用不上,夸几句又怎么了?”小气鬼模样,好听的话也舍不得说上一句。尚栋精心想出来的水中换气皮囊,结果没有一个人夸他。他没好气地道:“我休息好了,你们等着,前面我探探路,再回来接你们!”

把皮囊留两个在手上,余下的给袁训握着,一头扎进水里,往前面去了。

他走了以后,蒋德才由衷地佩服道:“小尚将军水性真是好。”连渊让他逗笑:“你刚才不夸他,现在夸了也白夸。”

“嘿嘿,夸多了容易翘尾巴。”蒋德开始笑得坏坏的。这一会儿大家全赤条条在水里,无形中亲昵许多,蒋德好奇心大作:“那做的东西,砍倒上百株树做出来的,又笨又沉,要用至少得上千的人才能拉得动的东西,是小尚将军的主意?”

袁训和连渊争着问他:“你猜那是什么?”

“我要是知道,就不问了。”蒋德咧咧嘴:“全营的人一天十八猜,赌的银子都下了一堆,只等着派上用场那天好收钱呢。看在我跟着你们出来,对我说说是个什么?”

水声一响,尚栋从水里冒出来,把脸上水一抹,对蒋德瞪眼:“幸好我回来的及时,不然秘密全让你打听走。听着,少说话多办事!”

再狠狠剜上一眼,尚栋把连渊扯上:“前面那儿有点难过,我把你们一个一个塞过去。”在这里小尚将军最大,连渊跟着他离开。

水面上只有袁训和蒋德两个脑袋在时,蒋德倒不问了。他和关安死乞白赖跟着袁训,从边城分到别人帐下花钱又活动到陈留郡王处开始,就像是袁训背后的膏药,死盯着不肯离开。

为了袁训,他和关安不惜假装让人拉拢,为了袁训,他不怕挨全营的人唾骂,为了袁训,他不顾生死的跟到这里。

现在是单独面对袁训时,蒋德反而沉默下来。

袁训眼睛没有看他,但也忽然想到一件事,就道:“蒋兄,像是你我单独在一起,这还是头一回?”

到边城以前是个例外。袁训叹道:“那时候兄弟们刚认识,什么也不想,心里多快活。”不等蒋德回话,袁训道:“你和关兄,都是哪一年进的宫?”

寂静水面,像突然让寒冰凝住。只有袁训凝视水面的眼神和蒋德不住晃动的眼睫还有生气。

半晌,蒋德笑一笑:“你都知道了?”

“是啊,”袁训这才转动眼眸,对他温暖地一笑:“哪一年到的娘娘宫中?”

蒋德摇头:“我不在娘娘宫中当值!”

“哦?”袁训略有意外。

蒋德也不以小袁将军来称呼他,径直道:“袁大人,您是娘娘的眼珠子。”袁训忍住笑,差不多。

“您就没听说过宫中有隐卫?”

袁训面容微动:“失敬失敬,原来……。”他心头在此就是一凉!

隐卫?

看出袁训的心思,蒋德缓缓解释:“宫中有十二隐卫,有六个在当今我皇身边,还有四个在太子殿下身边,余下的两个,我是其中之一,跟在中宫娘娘身边。”

袁训的心就更冰一下。

在他看来,如今是太平盛世。就朝堂上来说,结党营私的官员们还是有,但皇上和太子父子互相信任,姑母又深得皇上宠爱,虽年纪渐长而不见减少,怎么会出来隐卫呢?

宫中的侍卫们袁训都见过,功夫忠诚都是了得。皇上备下隐卫,又是为着防备谁?随即,他想到自己身负钦差之职到此,要查的那件案子……袁训不寒而栗,水面无波,水底永远是不平静。

这会儿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袁训先放到一旁,又问道:“那关兄,”姑母只有两个隐卫,袁训相信姑母疼爱自己胜过她自己,但她一下子把两个隐卫全送到自己身边,皇上要问起来,她可怎么回答呢?

“关安的来历我不知道。本来我防着他,他防着我。后来出了内奸那件事上,我看出他对你的心和我一样,他也明白我,我们才心思合一。”

蒋德沉吟一下:“难不成是太子殿下?”

“不会。”袁训道:“殿下允我调动的已经很多,他如果派人给我,一定会明说。”暗中派人保护自己,只有姑母才能办得出来。

虽然还不明白关安的身份,但蒋德的身份已经明白,袁训在窄小的空间里,把大拇指对他伸上一伸。

时间也过去很久,怕尚栋随时回来,两个人这就不再交谈,只默默等着。

尚栋再回来,喜笑颜开:“小袁,我们找到往上的一道水井,下面三分之一岩石不平,能踩上去。但再往上面去,那工匠手艺不错,是只飞鸟也站不住。你在这里得先答应我,回去给你找一把好刀剑,要削铁如泥的那种,能在石头上开条路……。”

“有!”袁训满口反应。

尚栋倒愣住:“这么爽快,你难道带着?”

见袁训抬起手臂,贴着手臂往下的地方,绑着一个小小皮囊。皮囊不知用什么做的,和肌肤颜色差不多。

从里面一寸一寸抽出的,是把镶满宝石的短剑。

“天呐!你身上还有这个?”尚栋目瞪口呆,对于小袁将军藏东西的本身佩服之极。他爱惜的接在手中,不用袁训交待也道:“我会小心的。”

袁训解下手臂皮囊给他,尚栋又眯了眼,慢吞吞地道:“我说,这东西眼熟,像皇上御书房里的那把?”

“你趁手就行,管那么宽!”

尚栋长叹一声:“你的圣眷真是不坏啊。”袁训给他一个白眼,这不是圣眷,这是瑞庆小殿下给我的,托宝珠远路带来。

……

月明星稀,眼见得天色已过三更。辅国公还在帐篷外面站着,看似在关注那怪东西,其实心思不住地往营地外面去。

“父亲,小弟没事的,你不用担心。”龙怀城走到他身边,为他披上一件衣裳。辅国公拽拽衣角:“没事就好。”当儿子的体贴他,辅国公也不愿意让他陪着一直不睡。和龙怀城往帐篷那里过去,帐篷不是他们的大帐,是萧观安排的空闲帐篷,辅国公没有和儿子同睡一处,而是和女婿陈留郡王在一个帐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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