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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太子想的,是要和加寿好好的说上一回,把她的雪白额头再敲上几记。但雪地里往这里走来一个人,宝蓝色的斗篷裹着镇南王的行步匆匆,脸上看似沉静,但眼神锋利的像把出鞘的刀,带着可以看出来的怒气。
人是死在自己府门外的,太子一看就知道镇南王在为自己生气。也是的,黄家的女儿哪里不好死,撞死在这府门外,好似太子逼死似的。
就在刚才压着人不让回给加寿知道,怕加寿吓到的太子把勾起的手指放下来,对着加寿俯下身子:“寿姐儿啊,”
“啪”,一根胖手指过来,老实不客气的在太子面颊上敲了一记。加寿喜欢了,鼻子朝天翘着,加寿式得意又出来,嚷道:“这还差不多,让我打回来了,我就不跟你继续生气。”
太子无奈,把这得意的人儿拉近些。加寿涨红面庞,她误会的以为太子又要亲香,看看这里是厅上出来人进去人都能看到的地方,吃吃地小声拒绝着:“这里不行,会让人看到,”
她嫣红的面庞赶得上红唇的嫣红,太子心中不是不动的,但这会儿哪有心思亲近呢,太子柔声道:“我是有话对你说。”
加寿还是后退一大步,眼珠子左瞟右瞄的打量着不要有人过来,低低地道:“你说,我听着呢。”
太子对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道:“黄家的姑娘死了,就在刚才。”
“啊?”加寿瞪大眼睛,倒没有害怕的意思,一连串的问道:“刚刚我见到她,她还好好的呢。她父亲有罪她也有份是吗?太子哥哥为什么杀她?”
太子摇着头:“我没有杀她,她是自尽的。”
加寿还是没有害怕的感觉,只是吃惊上来:“为什么她要自尽,她还有母亲不是吗?”
加寿和太子说话不避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为黄姑娘惋惜,自然而然的说出来,让太子跺脚更加愤怒:“所以这是个糊涂人,死就死去吧,偏偏一头撞死在咱们府门上!”
加寿眨巴着眼,足有片刻眼珠子都不会动了。太子对她也一样的了解,屏气凝神地等着,不出所料,加寿眼皮子会眨时,一声惊呼尖叫出来。
“啊……!”只有半声,就让太子侵近身子,把她的小嘴儿捂上,凑到她的耳朵上急切地认真地道:“别害怕,她死不与咱们相干。你素来能干,进去想个法子让弟妹们回家去,让他们走角门。”
加寿直愣愣地看着他,显然还想弄明白一个好好的人怎么说自尽就自尽?
在加寿的心里,她的太子哥哥是个温和的人,一直受尽加寿的“欺负”。加寿小的时候,花光他的月钱。加寿再大大的时候,加寿当家是什么样子,不许太子说不好。就在刚才太子哥哥敲了加寿,但也肯弯下身子方便寿姐儿敲回来…。他绝对没有逼死黄家的姑娘。
这……到底怎么了?
而且在年关里面,是个喜事不怕多,见血不吉利的日子。
小当家人的心思一会儿在不吉利上面,一会儿在想不通上面。慢慢的有了怒气时,镇南王走上台阶,眼光看了过来。
极亲密的姿势,太子搂着加寿的小身子,这样方便殿下安慰加寿。加寿对死人总有些寒冷,也有缩在太子怀里的意思。
镇南王怒气冲冲进来,本想请太子殿下把黄家的人拿来问罪,但没有想到看到这一幕,王爷算是反应快的,也原地一滞,才想到转过身子。
太子飞快在加寿面颊上一吻,再飞快地道:“把弟妹们哄走,别吓到他们。”把加寿推开。
轻咳一声,叫一声:“姑丈,您往这里来,另外是什么事情?”加寿回过神,都想不起来计较太子的“占便宜”,默默的进厅,打算把弟妹们支回家。
不敌表弟的萧战看到镇南王,挺高兴的对表弟道:“舅舅来了,接元皓回家去。”
萧元皓听过,大叫一声。
外面说话的镇南王和太子打一个激灵,还以为厅上又出了事时,听到元皓嚷嚷:“元皓乖乖在舅舅家,元皓乖乖按日子看太后看太上皇看母亲,元皓今天乖乖写了三个字,为什么元皓要回家?”
镇南王往这里来,还真的是接儿子回家。他先往袁家去,说孩子们全在太子府上,王爷随后跟到这里来,大门上的血案就看在眼里。
本打算和太子谈论下黄家这又生出一件的不妥当事,在儿子这几句话里,镇南王面上无光,一步走到门帘处,揭帘看时,不由得啼笑皆非。
他特意来接的儿子,双手抱着厚重椅子,胖屁股对着门,落在王爷眼睛里,随着嗓音一扭一扭:“我不要回家,元皓乖乖,元皓去舅舅家。”
“咳咳,”镇南王故意沉下脸咳上几声,太子也走到他身后看。包括厅上的人,一起看到小王爷的大转变儿。
萧元皓在看到父亲就在这里的那一刹那,忽然就堆出了笑,对着父亲过来,亲热的叫着:“爹爹,您好久不来看元皓,是不是有了小弟弟就不要元皓了?”
太子也忍俊不禁,内心的不悦插上翅膀似的溜得精光。
镇南王竭力的不和儿子笑,对他更板着脸:“你不是不回去吗?为父全听见。”
萧元皓扭动胖身子,挤着一脸的笑:“您看过元皓,您走吧,您现在可以走了,元皓不要走!”
一指韩正经:“元皓走了,谁看着他背书?”韩正经哎上一声:“是我看着你背书!”
一指常巧秀:“元皓回家去,谁听她吹大牛?”常巧秀气的小脸儿通红:“是你吹大牛,总说自己吹的好。”
萧元皓把个胖屁股再次转给镇南王,头也不回的到香姐儿身后躲着:“元皓不要走。”
镇南王抱怨:“你舅舅家有什么好,系得你总不想回家。”再看孩子们,捧腹大笑的捧腹大笑,哈哈大笑的哈哈大笑。
太子也跟着笑了,他觉得自己能回答镇南王的话。太子喜欢加寿的不单是青梅竹马,还有加寿在哪里,就把她家里那欢快的气势带到哪里。
袁家的氛围,不但吸引萧战,留下萧元皓,也让太子殿下曾嫉妒过加寿。
太子取笑着镇南王:“既然元皓不愿意回家,王爷换个时辰再接他吧。”使一个眼色:“我这里还要您帮忙呢。”
镇南王遇上这事情,总不能袖手旁观。不是跟儿子纠缠的时候,也顺着元皓的话头:“那你赶紧去舅舅家吧,别让我找到。”
萧元皓如蒙大赦,推着香姐儿:“表姐咱们走吧,这里不好玩了。”加寿也哄着他们回去,镇南王又交待道:“把称呼改改,父亲你也不会叫了不成。”
萧元皓大气儿也不敢喘,拖着韩正经,瞪眼常巧秀,孩子们看着他笑,从角门里出去坐车上马,也就没有发现。
大门上,张大学士从对黄姑娘没了气息的瞠目结舌中醒过来,他有气无力——总是死人了。脸黑如锅底——这事情是透着不痛快。门人就在这里,他们是进府的第一道门户,张大学士责问着他们:“从实的对我说来。”
门人就从头说起,黄姑娘的死因是个人也能猜得到。加寿没有阻拦她,让她去书房。惹得太子生气,让人把她撵出来。
天又冷,她一个姑娘家,让两个家人推搡着出来,她又绝望着拼命的不肯出来,一跤坐在门外的雪地里,取下堵嘴的布巾,疯了似的扑到台阶上大哭大闹。
门人把她再次提到台阶下面去,她又跑上去。如此好几回,她没了力气,坐在雪地上呼呼喘半天的气,恢复气力以后,头一件事,就是对着台阶下的石狮子撞上去。
张大学士闭了闭眼,知道这位姑娘金镶玉贵的长大,经不起今天的挫折。
但你也不能死在这儿,你是死了,你黄家还有活人在呢,你这是连累他们。
张大学士反复念叨着:“进了门,见了寿姑娘,去书房……”寻找着能对外面公布的话头。
身为太子师,太子殿下是个少年,黄家又是张大学士举荐中的一家,张大学士不能推开。
最后面色灰暗的抬手,叫过自己跟的人:“去告诉黄家,把尸首先收了。”
……
“我的女儿啊,你死的好冤枉啊,你是好生生的一个人出去,这没到半天,你怎么没了气儿?”黄夫人的大哭声,把办年货的行人招来不少。
门人再一次气的不行进去回话,厅上,张大学士阴沉着脸,太子殿下面无表情,加寿绷紧小脸儿,还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回殿下、寿姑娘,咱们府是太仁厚了,按说送去顺天府,喧闹太子府,这是杀头的罪名啊。”门人快要咽不下去这口气。
加寿看看张大学士,见这老头儿脸色比刚才还要差,加寿装着无意地跟女官对个眼色,女官还是悄抬手指,用绣梅花折枝的宫缎袖子掩盖着,暗示让张大学士作主。
加寿想这大学士也没有主意,索性还是不吭声。
门人回给的还有殿下,太子可没加寿那么客气,太子恭敬而又冷淡地道:“张师傅,恰好您在这里,您看怎么办才好?外面的百姓全看着呢。”
张大学士支支吾吾:“要说这事儿,寿姑娘,你真的没有同她说什么吗?”
加寿肃然的回他:“我回过您三遍了,侍候我的人全在这里呢,您别总问我。”
张大学士倒不是怀疑加寿,就是嘴急多余问这么一句。
本来这事情好处置,把黄夫人抓起来就行。但张大学士心里正转悠着,黄家的女儿这一死不打紧,带出来的文章可不小。而且大学士收了黄家的礼物,黄跃又定下斩立决,张大学士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抓人的话。
太子却又不处置,加寿也不处置,张大学士只能当他们两个是让吓住了吧?
还没有功夫想太子也好,加寿也好,都不是轻易让吓住的人,外面疾风般进来一个人。
袁训一步进来,甚至没有对太子行礼。他嗓音发颤:“加寿。”
“爹爹!”加寿扑过来。袁训忘记女儿大了,他说过不能再抱的话,一把抱起加寿,搂在怀里就百般的安慰她:“不要怕,爹爹来了。有爹爹在呢,谁也不能欺负你!”
张大学士浑身一麻,他最近因为太子府上进人的事情和袁训有心结,这就僵在原地。
太子望向岳父,见他面色铁青,是少见的大怒。
等到袁训把女儿哄过又哄,哄的加寿反过来让他不要生气时,袁训对女儿放下心,怒气笔直对着张大学士而去。
“大学士!”袁训一字一句,面上的铁青色更添一层寒冰:“这就是你举荐的好人家!这就是你嘴里的贤淑人材儿!这就是你千挑万选可以侍奉殿下的人!”
袁训咆哮:“你分明是想害我女儿!”
他吼得张大学士心惊肉跳,神色惶然而又慌张。忠毅侯此时好似一头下山的猛虎,随时随地他要吃人。
这几乎掀动厅上桌椅的大动静,加寿却不害怕,反而往袁训怀里伏上一伏,心里想着爹爹最疼寿姐儿,有爹爹在,寿姐儿什么人也不怕。
“他黄家死绝了人吗!要求情哪里不能求!金殿上也求过,皇上御书房也求过!还要求殿下,不能来个男人吗!偏来个女人!还偏偏要在我女儿在的时候来!我女儿管家自然要见她,好不好的先经一遍手!再说你看她头上的首饰身上的衣服,步摇得意衣裳的,她这是就要死父亲的人应该有的打扮!”
袁训听到消息,赶到这里,黄夫人见到他眼睛里恨的出血,但袁训不管她,还是精明的过去把黄姑娘的尸首看一眼。只一眼,哀哀痛哭的黄夫人怀里那尸身,就让袁训挑出毛病来。
张大学士有大势已失之感,他刚才担心的这里面出大文章,就是忠毅侯决不会放过这个弹劾自己的好机会。
换成张大学士是袁训这一角儿,张大学士也能敏锐的抓住这个漏洞。这败坏太子名声的人,是你大学士举荐的“贤淑人才”。
是你大学士说的,祖宗手里旧规矩不能破,挑几个好人,就挑出这样一个人。父亲是罪官,女儿这不是来讹诈吗?这哪里有贤淑在?
太子一言不发,岳父骂的话,原就是太子心里想过的话。太子倒没认为张大学士是奸臣,就是认定他迂腐过了头。这些话袁训不说,太子不方便直吼师傅。袁训在说,太子也不作打断。
袁训骂完一通,脸若寒霜语气坚定:“张老大人请起身,咱们,见驾去说!”
张大学士知道他不大闹一通是不会罢休,沉着脸一面想见驾怎么说,一面慢慢起了身子。
袁训冷哼一声,不放加寿的小手,带着她一起转身,父女一起愣住。
从这里看过去,是长长的甬道直通大门。
如果是春天,两边种的松柏树中夹着花卉,不失肃穆又不失色彩。如果是夏天,松柏行风绿意迎人。如果是秋天,苍翠树木愈见青碧。此时是冬天,白雪皑皑压成茫茫白纸似的,大红斗篷的宝珠跟彩衣翠袖的丫头格外显眼。
“忠毅侯夫人来了,”女官奶妈一起吃惊,就是太子,在黄姑娘死的消息过来,惊吓有限,这就真的狠惊到心坎儿上。
他的岳母大人怀着太后心心念念盼的小七,为安胎早就不出门一步,这就也让惊来。
袁训、加寿和太子慌着手脚往外面迎接,加寿跑在最前面:“母亲母亲,您怎么不好好守着小七,今儿贼冷的,您怎么来了?”
小手揪住母亲的衣袖时,加寿的胖脸上又感动又喜欢,习惯性的,把个小鼻子一翘,加寿式得意再次出来。
宝珠爱怜的凝视着女儿,从头发丝儿到裙子边看了一个过儿,眼圈儿不加掩饰的红了,她的嗓音也颤着:“宝贝儿,小七要紧,加寿也要紧啊。”
加寿太欣喜了,忙着道:“加寿没事儿,而且爹爹正在发脾气。”
宝珠红着眼睛看向丈夫:“我要是不来看看加寿,我一会儿也在房里坐不住。”
“我知道。”袁训挽起宝珠的手,叫过加寿到自己的另一边来,握住她的手,把妻子款款带到厅上来。
张大学士木着脸,好了,这一位挺着肚子也出来了,这是打算把太后招出来也发顿脾气?
宝珠压根儿没有看他,失礼也不在乎。坐下来以后,把加寿叫到面前:“好宝贝儿,你对母亲说一遍。”
加寿就再说一遍:“她要见太子哥哥,我就让她去见。她为着父亲呢,可不能挡。”
宝珠把女儿圈住手臂里,柔声细语却掷地有声:“坏人不能做,好人做不得,指的就是这样的人。跟他比坏,你不如他,反而要让他咬上一口。对他看好,又给他可乘之机。如果你以后遇到的全是这样的人,不贤淑也罢!”
铿锵有力的话语,让张大学士震动一下,太子震动一下,加寿则是用力的点头:“是了,母亲说的加寿记住呢。”
厅口儿上,萧战和加福鬼鬼祟祟的露出脸儿,见到袁训夫妻在,萧战和加福冲出来:“我们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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