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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燕王妃大着肚子见到向来整洁干净的儿子弄成个泥猴回来,身上袍子都扯破了,差点傻眼了。
萧烨原本是想偷偷溜回自己房间去的,等打理清爽了再往燕王妃面前去的,结果被燕王妃逮了个正着,正不知如何自处之时,燕王回来了,见得儿子狼狈的模样,反倒哈哈大笑,催促了萧烨下去沐浴换衣,阻止了正欲长篇大论教导孩子的燕王妃:“王妃且别恼,男孩子就应该有男孩子的样儿,斯斯文文未免失了男子气概,打今儿起让烨儿搬到前院去,王妃安心养胎即可,烨儿的教养自有为夫来。”前几年忙着军务,如今边境安稳,两国和平,燕王倒有空余的时间管起萧烨的教育问题。
也不知燕王如何作想,第二日竟派车往夏家,接了小平安去燕王府,又有驻守幽州的康家代家以及吴家的孩子们一起,全都聚集在了燕王府前院,专门僻出个院了来,给他们读书练武。
可怜小平安满怀了前往燕王府做客的美好梦想,想象着可以去燕王府撒着欢的疯玩一天,结果才进了燕王府的大门,就被揪到了燕王面上,聆听训示。
小平安长这么大,每日睁开眼睛,要考虑的第一件事就是,今天玩什么。
夏南天宠大孙子,人尽皆知,夏景行自己的童年回忆起来只有在老侯爷院子里静坐读书,垂头听训的岁月,有关于孩子的乐趣从来不曾无忧无虑的体味过,仿佛是自己缺失了什么,就想着在孩子身上补偿回来,他也不急着给小平安开蒙。
家里只剩下一个夏芍药,压根没想过儿子必须读书出仕,由得他胡天胡地的疯玩。
一家子大人都不曾逼过他,没想到燕王却做了小平安的童年终结者。
武将家的孩子们,大多读书晚,在场的六个孩子里面,小平安年纪最小,其余的都是六到九岁不等,被燕王一起抓过来开蒙拜师。
燕王府里教世子读书的乃是萧恪的两位幕僚岑文柏与喻鸿才,前者性格耿介,不会奉承上司,官场不得意,索性弃了七品小官,被燕王收归旗下,后者却是疏狂不羁的性子,自来不曾下场科考过,皆是满腹经纶,为人处世却皆然不同。
燕王明知岑文柏与喻鸿才性子格不合,却将这两位放在相邻的院子里,有时间还最喜听这二位掐架绊嘴,只当王府一乐。
小平安连毛笔也没摸过,就被揪过来开蒙,拜完了师要学握笔,姿势不对,岑文柏示范几次,见他不得要领,小胖爪子上就挨了一戒尺,这也算是他平生第一次挨打,不意人生还有如此艰难时刻,待要哭时又觉地点不对,这里可没有夏南天百般宠溺,只能硬生生忍着了。
开蒙第一天,小平安只学握笔,燕王世子开蒙数年,写出来的字已经颇为周正了,其余几位孩子也有在家握过笔的,六岁的康成荫比小平安还淘气,也是从未握过一天笔的,挨了岑文柏两戒尺,就要摔笔不干了,还朝着岑夫子嚷嚷:“我祖父都不曾揍过我!”简直是说出了小平安的心声。
小平安小声附合:“我祖父……也从来不揍我!”
岑文柏有心为难喻鸿才,便将这两个年纪最小,又最是顽劣不听训的分了给喻鸿才,自己来教其余几位,还美其名曰:年龄有差,所习不同。
喻鸿才先时偷懒,只让岑文柏先去上课,自己躲在外面喝酒,等喝的半醉,被岑文柏推过来两个小豆丁,他纳闷问:“岑夫子说你们连笔也不会握,那你们会干什么啊?”
小平安一脸骄傲的挺起了小胸脯:“夫子,我会玩!”
康成荫侧头瞧他这傻样,毕竟比小平安大了两岁,犹豫了一下才道:“夫子,我会打拳!”他每日跟着康将军转悠,见他将一趟拳打的虎虎生威,自己也跟着模仿的有模有样。
喻鸿才一手指着酒壶,侧坐在廊下栏杆上,抬抬下巴示意:“那你打一趟拳来我瞧瞧。”
康成荫自觉自己得了夫子青眼,得意的站在他面前,拉开架势打了一趟拳,虽然力道绵软,但出拳却很流畅,显见得是练过许多遍的。
喻鸿才夸他,“不错不错。”让他立在一旁歇息,转头又问小平安,“他会打拳,你会怎么玩?”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乡下的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但燕王收罗回来的却是手下部将子孙。许是他要给世子趁早培养臂膀,从这些孩子里挑几个忠心可靠的。喻鸿才很能理解燕王的心思,但凡燕云十六州的将领及其子孙,以后在整个大齐官场上,都会被人自然而然认为是燕王一系的。
这些孩子的未来,也与燕王府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小平安侧头想想,他都是怎么玩的?
“茶楼上的说书先生都讲盖世英豪,忽然有一日就天下闻名了。祖父说英雄豪杰在成名之前,必定都有过极为辛苦的日子,只是说书先生没有讲。园子里走软索的花姐姐都是从小练起来的,她走在空中的时候我要仰头去瞧,每次我都担心她要从软索上掉下来。我问过她怎么这么厉害,一点也不害怕,她说她从小就饿着肚子练习的,不能吃太饱,不然太胖了就没法在空中走了……说口技的大叔说他为了练鸟叫,还专往深山老林子里去钻,趴在草里听山里的鸟叫,被野蜂咬的满头包,有一次差点被野兽给吃了……芍药花种下去的时候,春天就发了芽,祖父小心侍候着,不让我随便攀折,夏天才能开出最美的花来……园子里的蚂蚁搬家的时候,排着长长的队伍,像支军队一样……”他眨巴着大眼睛,只觉得满脑子都是好玩的事儿,只是争先恐后冒出来,多的都不知道要先讲哪一件,“我太忙了,天天忙着去玩。”忽然之间就跑题了,小家伙大大方方邀请喻鸿才:“夫子若是有空,我请夫子去我家园子里去玩,不收你茶钱的,真的!”声音忽低了下来:“我不会写字,夫子千万别打我!”
喻鸿才都被他这小模样给逗乐了,摸摸他的小脑袋:“赤子之心最为难得啊!”身为官家子弟,家是长辈全然不忌孩子与这些底层艺人结交,殊为难得,最难得的是这孩子身上无一丝骄矜之气,似乎全然不曾意识到阶级之分。又问及他名字,听得乳名叫平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还端起酒杯递到他嘴边:“你来尝尝这什么味儿?”
小平安在家里是被严禁碰酒的,没想到进了燕王府,倒被先生给请喝酒,他小小尝了一口,咂巴咂巴味儿:“有点……香?”还有股酒味儿。
喻鸿才大乐:“真的香吗?”这可是宫里赏下来的梨花白,他厚着脸皮跟燕王讨了一小坛,味道清幽,酒意不及幽州的烧刀子醇厚,可胜在这股清淡之气,才引人浅尝。
康成荫深觉夫子不靠谱:“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他在家里也是被严禁碰酒的。
喻鸿才道:“那小孩子是不是应该听大人的话?”
康成荫觉得这句话靠谱,家里长辈可都是这么教导他的,倒是老老实实点头,没成想喻鸿才却将酒杯递到了他面前,“那现在夫子让你喝一口酒,你是听夫子的话喝一口呢,还是老实做个不喝酒的小孩子呢?”
康成荫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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