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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他下巴绷紧的线条松了下来,紧跟着微笑在他的脸上漾开:“书俏,我再不对你歉疚,只作感激。”
书俏嘟了嘟嘴:“那个我也不需要。”
“那么,你想要什么?”
她愣了神,明明是他是一副淡淡的口吻,可竟然让她一时之间无言以答。
最后,她轻声说:“我只是希望,朋友之间不要太见外。你帮我一点,我帮你一点,都是很平常的事,难道我们得成天谢来谢去?那不是太忙了吗?”
江淮道:“可惜我并不能帮你什么。”
书俏来不及让话在脑中过一遍便冲出了口:“谁说的?你……至少让我快乐。”
“快乐?”他全然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有快乐、也有忧心。”她望着他眼神迷离,像是与他隔着一层半透的帘笼那般既近且远,“可还是快乐居多,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办法想象失去你这样一个朋友会是怎样的心情,所以,我才会那么冲动地执意跑来找你,把你从你的屏风后面揪出来。”她的眉梢轻轻跃动了一下,显得神采灵动而俏皮。
“我的屏风?”他低头一笑,“这是个很好的形容词。”
“是的,屏风。”她说,“我很高兴,你只是筑了一道屏风,那并不是完全密闭的壳子,那里还透着风、透着光,有冷暖,也听得到来自外面的呼唤。江淮,你从来不是个软弱避世的人,可是,你还是把自己的力量想象得太过渺小了。如果哪一天,你能把你的这道屏风完全撤掉,我想,你会更快乐的。”
书俏这一晚睡得并不好。早晨起来迷迷糊糊还记得自己昨晚的乱梦:一会儿是江淮温柔苍白的脸,一会儿是宁欢欢扶着走廊上的把杆蹒跚的剪刀步,一会儿是韦明带着些许歉疚对自己说宁欢欢决定放弃复健,她惊叫着:“不要欢欢!”却眼睁睁看着坐上轮椅被人退走。空中洒下纸片,她弯腰捡起一张,看到上面写的是:没有人会把梦当真。更何况,我从来都是醒着的。”然后,她就醒了。
天才蒙蒙亮,她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回床头喝了两口。床脚边传来“滑轮”轻吠的声音。她醒了醒神,又跳下床去,走到滑轮的小窝前蹲下身。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会脱下“滑轮”身上的支架,让他能睡得舒服些。此时“滑轮”也已经睁开了眼,见到主人后,前爪亲昵地向前伸。
她握了握它的小爪子,看着它瘫软地拖着身下的后肢,怜惜地叹了口气。
“每天戴着支架也很辛苦吧?”“滑轮”翻了个身,露出自己的肚子,一副讨好的样子。她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小肚皮。
“多躺一会吧,我的宝贝挟滑轮’。”她拿起饮水盆起身装了些水,放回“滑轮”的面前,又倒了一点狗饼干进食盆。
她已经完全醒了过来,也就不想躺回床上去了,干脆洗漱更衣,准备早点去上班。
在康复院的停车场泊好车,走进接待大厅的时候,她遇到了韦明。
她倒想不到,他到得那么早。
心里有些不快,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和他打了个招呼。
韦明的眼光有些闪烁,似乎也在为昨天的事感到别扭,在与她回礼之后,他貌若欲言又止。
书俏没有再理会他,自顾自快步向前走去。韦明却追了两步上前,叫住了她。
“林院长,我想和你谈一谈宁欢欢的事。”
她紧紧凝视了他几秒:“去我办公室再说吧。”
“我想了一夜,觉得不能就这样任由她放弃复健。”韦明在书俏招呼他坐下后,眼神决然地说。
“哦?”她与他隔桌而坐,硬是压下心里的触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曾经认为,她这样的情形,复健没有意义。”
“我承认我说过这种话。”韦明道,“坦白说,我现在仍然不认为她的复健前景是乐观的。可是,我想有一点我绝对是做错了的,那就是忽略了宁欢欢作为一个人的感觉和尊严。”
书俏的眼中泛起一些动容。
“我并不伟大,没有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境界。复健师对我而言,只是一份工作,谈不上了不起的抱负什么的。在你眼中,也许我只是个现实功利的小市民——哦不,事实上我连小市民都算不上,我只是个偏远小地方农民的孩子。即使念了大学,也和林院长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的见识胸襟有很大的距离。其实,我昨天说的也是实话,像宁欢欢这样的病残孩子,在我家乡那个地方,恐怕连活下来都很难,更别说呵护和治疗了。”他叹了口气,“也许,我昨天那么说,多多少少是出自心里的一种不平衡吧。但是,既然宁欢欢有这样一份不幸中的大幸,能有条件接受最好的治疗,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应该尽力而为。她这样离开,我……我感到很不安心。”
书俏有些感慨,不可否认,自己先前对韦明这个人并不怎么待见。她固然可以寻出种种韦明的缺点为自己开脱,可细想想,这何尝不是一种阶级优越感在作祟。有一点韦明说得没错,她的确算得上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有些别人努力终生才能得到的东西,在她看来却是理所当然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数落别人当然很容易,可是,她不认为自己有权利这么做。
她平心静气地问道:“韦明,你想接下来怎么做?”
“林院长,我想拜托你去劝一劝宁欢欢还有她的父母,让她重新回来接受治疗。即使……即使要避开我,也可以去其他的康复院复健。至少,可以让她的情况不至于退化。”
她并没有追问,为何韦明不提自己亲自前去劝说。这一点她是可以理解的,韦明这时候出场,对宁欢欢来说,可能是种刺激,长远来看,定然不会是件好事。有时候,回避,也是一种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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