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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三郎离开了很久,琉璃依然怔怔的坐在榻上,手指下意识的转动着面前的杯盏,却不知那一杯热水早已变得冰凉。
阿燕暗暗的叹了口气,走上了一步,“娘子也不必担忧,白三郎也说了,那些总管们虽是没安好心,军仓中跟了阿郎几个月的军士们待阿郎还是极照顾的,这半个月来阿郎也没吃什么苦头。”
琉璃勉强牵了牵嘴角。他没吃苦头么?三个月呕心沥血,用手头区区两三万民夫和车马,支撑着十万大军的粮草,支撑着一场他在一年多以前就知道没有胜算的战役,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一场血腥的屠城,和一个“调度粮草不力”的罪名,他的心情会怎样?想一想她都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丝丝裂开般的疼。
她突然有些后悔——当日对着苏南瑾的那副嘴脸,自己怎么没有骂得更刻毒些?
阿燕轻声道,“所谓吉人自有天相,算算日子,如今皇后多半已是得了信,说不定陛下的旨意都已下了,咱们只要等上几日,自然会有好消息!”
琉璃叹了口气,“我心里有数。”
阿燕看着琉璃的脸色,还想再开解几句,屋外却传来一声,“安家三郎来了!”
琉璃腾的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数月不见,安三郎看去似乎老了两岁,脸上黑瘦了许多,连平日里高高翘起胡子尖似乎都有些耷拉了下来。一见琉璃,他便快步走了过来,却神色复杂的半晌才开口,“大娘莫要担忧,九郎一切安好。”
琉璃欠身行礼,“多谢阿兄,此次之事,是我们连累阿兄了。”
安三郎忙摆手,“这是什么话!谁能料到会有这般意外?况且,多亏了九郎,某不也无事么?”
琉璃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此事的首尾白三郎已说过,王文度派到军仓来的校尉原本是想把胡商都扣住的,裴行俭轻描淡写说了句,王总管若想让大军回程路上再也粮草补充,尽管扣人便是。那位校尉思量半日到底还是不敢,这才只扣了他与安三郎。原是打算日夜审讯,想逼出两个罪名来的,只是这“调度粮草不力”说法在军仓一传开,管着军仓的李郎将立即便翻了脸——裴行俭并无在军仓任职,名义上不过是协助他行事,若容这些人把裴行俭调度粮草不力的罪名定下,那他又该算什么?军仓士卒乘机一番鼓噪,王文度的那些亲兵到底不敢犯众怒,事情便拖了下来。
前几日,因大军已到军仓附近,王文度下令把裴行俭和安三郎都带到西州来,交由麴智湛处置。裴行俭临行前又与那位李郎将道,请他尽管宽心,安家财力雄厚,在西州与长安都是人脉深广,祖上也不乏为官之人,平日虽不过问朝廷之事,却怎会容忍自家子弟不明不白背了罪名,坏了安家的声誉?自会设法还他们清白。这话说了没过一日,校尉在收到大营那边的消息后便把安三郎也放了,白三这才与安三郎一道先赶回了西州。
两人在堂屋落坐,安三郎便道,“适才我回家听阿康说了几句,那米大郎之事好生蹊跷。我在军仓中也曾听闻,九郎放走了甚么怛笃探子,那些人也曾问过我,只是我当日恰好不在营内,自是一头雾水。听如今的说法,难不成此事竟是因米大郎而起?只是米大郎都下葬好些日子了,他们为何还不肯揭过?”
琉璃略一思量,还是点了点头,“阿兄所料不错,此事的确与米大郎有些关系,却不是因他而起。说来真真是令人齿冷,米大郎所言句句是实,唐军的确因贪图钱粮,屠了怛笃城,只因我义父苏将军再三劝阻大总管们不得行此恶行,之后又不愿与他们一道瓜分那屠城所得,他们才把米大郎诬为怛笃探子,又抓了守约,为的便是逼义父低头,甚至借此将他拉下水,先给他安上个罪名!”
安三郎纵然心里已有了些准备,听到这话不由也吃了一惊,“王总管他们竟然如此歹毒?难怪……若是如此,九郎他岂不危矣?”
琉璃轻轻摇头,“阿兄放心,前些日子我向阿嫂借了安家的信物令牌,又设法弄了一份过所,如今咱们的人只怕已是到了长安杨老夫人那边,不日就会把实情禀告给皇后与圣上。王总管他们利欲熏心,还企图欺瞒圣上,陛下定然不会容忍此等行径。”
安三郎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又紧张起来,“此事麴都护可曾知晓?王总管既然把九郎送回西州,多半是不想因九郎之事让李郎将生出二心,再者只怕是知晓九郎与世子不睦,想借刀杀人!”
琉璃沉吟片刻才道,“麴都护与世子都不糊涂,此事阿兄都能看出来,他们自然也能猜到,又岂肯拿自己的名声去做他人手中之刀?只是麴家老幼妇孺都在长安,他们也不敢公然得罪了程将军等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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