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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喜欢我还是选喜欢我?

通往山下的路是山上景区修的,因为不符合标准被推了正在重修。

沿途路边长着藤条植物,放肆生长,到处延伸,被高速经过的车身翻折,断了的部分顺着挡风玻璃滑到车前盖上,最后又颠簸着落到路面,被车轮辗进泥土。

在那条蜿蜒曲折的路上,汽车经过的地方尘土飞扬,汇聚在一起像一条发了狂的巨龙,奔腾着卷向远方。

山风擦着地面吹过来,给挡风玻璃蒙了一层灰,白路舟打开雨刮,前面的路都还没看清,一道惊雷就落在了不远处的山颠。

接着粗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他侧目看了一眼副驾上春见的手机,黢黑的金属外壳发着冷冽的光,好像在嘲笑他。笑他明明担心得要命,却故作狠心地把人赶走,然后又屁颠屁颠地追来。

这算什么?

他开车的速度不算慢,按照春见最快的步行速度来看,现在不可能还没追到,下山的路就这么一条,她在哪儿?

关心则乱,他现在已经没有了章法,只顾扯着喉咙大声喊:

“春见!”

“蠢蛋!”

“春五岁!”

……

他变着法地叫,但雨越下越大,和着不远处的电闪雷鸣,很快就把他的声音给掩盖住了。

挡风玻璃上的水怎么也刮不干净,前方的路在雨中变得模糊,肆意生长的藤蔓纠缠着车轮。

此时的大山像一头野兽,张着巨大的嘴,正等他掉进去。

他无心顾及自己,只想快点找到春见,她害怕这样的下雨天他是知道的。心脏剧烈膨胀着,有酸涩的液体正一点点将那里填满,眼瞅着就要溢出来了,他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车子在泥泞不堪的路上嘶吼着,呼啸着……

“轰——”

又一个惊雷落下,他本能地扭头留意路边,再一回头,不足五米的前方横着一棵粗大的树,根本没有时间去变换车道,眼前突然一黑……

“嘭——”

剧烈嘶鸣的撞击声终于超过了雨声和风声。

“嗡——”

一瞬间,他的耳朵里面像是有人在拼命拉风箱,嗡鸣个不停。再接着,天旋地转,脑袋里面忽明忽暗,像下雨天走廊上被风刮着要亮不亮的灯。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

身体被禁锢在四周弹出来的安全气囊中间,脖子有些扭到了,其他地方还好。意识恢复,他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味,抬头,果然看到了车头冒着烟。

他惊喘着往后一倒,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春见下山前扔掉绳索看他的那一眼上。

他那个时候对春见说,要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才能去救人,可是气盛时的他却没考虑当时的具体情况。也许,春见只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呢?她那么聪明的人,如果有更好的办法,她难道不会用吗?

就像他现在一样,明明知道在雨中急速行驶很危险,可他有办法吗?

他也没有!

他不可能等到雨停了或者小了再去找她,他必须现在、马上、立刻就要看到她。

彻底缓过劲后,他努力推开车门下车去探车况,一偏头,居然看见春见站在车窗边,幽灵一样地看着他。

雨太大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她举着一片巨大的泡桐树叶,却根本什么都挡不住,头发和衣服还是湿得很透彻。

前一刻还担忧得要死,后一秒等人真的出现了,那些想说的担忧、内疚的话全都消失,他又成了气鼓鼓的暴龙。

他一脚踹开车门,晕晕乎乎地下车,抓住她就是一通吼:“真够可以的啊!你就那么听话?我叫你下山你就下山,不知道看下天气再走?连白辛都知道要下雨了,你看不出来?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我愧疚,故意让我担心,你怎么这么坏!”

春见:“……”

白路舟红着眼继续吼:“你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指着那辆基本已经报废的车,“我上手还没开几天,这就跟与新媳妇拜了堂还没洞房一样,现在因为你,已经……你去哪儿?”

春见顺着路大步下山,根本不给白路舟追上来的机会,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遇到碰瓷的了,要赶紧走,不然就是把她卖了,那车她也赔不起。

白路舟在她身后喊:“我为了追你都撞树上差点就没命了,你就那样走了?你的良心呢?”

他越说,春见走得越快。

没办法了,白路舟只好将车钥匙一拔,踉踉跄跄地追上去。

巨大的雨幕里,一男一女一前一后都不要命地狂奔,看起来像极了警察抓小偷。

白路舟不知道春见跑个什么劲,但他知道自己心里窝着火,那火大得隔着十米都能把春见给烧熟。

春见跑着跑着突然感觉肩膀一沉,下一秒,整个身体被人从后面掰转过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嘭”的一声她被推到了树干上,背后撞得火辣辣地疼。

接着,白路舟那双喷着火的眼睛就寻上了她的,隔着呼吸的距离,她甚至都能从他瞳孔看到里面映着的自己。

“你跑什么?”白路舟双手握在春见肩膀上,力气大得好像要把她给挤碎。

春见抬手抹了一下脸上的雨,很直白地回答:“你那车我赔不起。”

“我说让你赔了吗?”白路舟哭笑不得。

春见觉得这不能怪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法拉利这个前车之鉴,后面她肯定是要跑的,而且是跑得越快越好。

白路舟已经被她气到火都倒回去了,烧得肝疼:“你到底有心没有啊,看到我车被撞成那样,就只关心自己赔不赔得起,也不问问我有没有事?”

春见的手里还举着那片泡桐树叶,被他这么一问,十分狗腿地把树叶顶到他头顶上:“那你有事没有啊?”

白路舟抬头瞄了眼屁用都不顶的树叶,一把给扯下来:“你说呢?”

“按你那车子的性能来看……”

“你少给我扯犊子行不行?”

“那个,”春见指了指头顶,可怜兮兮地博同情,“雷电天气,站在大树下面很容易被劈死的。”

“……”

白路舟无言以对,磨了磨牙,道:“行!行!你真行!”他朝她竖了个大拇指,一秒钟都不想再看到那张脸,转身就往回去的路上走。

走了没几步,他又停下来,回头果然看到春见往跟他相反的山下走。

“神了!”白路舟郁结到不行,冲她喊,“你给我站住。”

他火急火燎地冲过去,简直对春见绝望到极点:“我都来接你了,你还往山下走?不知道就坡下驴?我这台阶都给你摆上了,你看不出来?”

春见不以为然:“不是啊,回山上比继续下山的路程更远。”

“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下山?下山还要走很长的路才能有车坐。你疯了吗?你万一要是出个什么事,你要我怎么办?”

“好了好了,都听你的,”春见叫雨给淋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拧着眉头说,“你别生气了行吗?”

她那副委屈巴拉的样子落到白路舟眼里,瞬间就叫他心软了,但嘴还是很硬:“你早这样的话,后面哪还有这些事儿?”说着粗鲁地将春见背上的包取下来自己拎着,“走吧,先找个地方避雨。”

尽管不起什么用,白路舟还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搭在她头上:“你属兔子的?跑这么快?”

“我搭了别人的拖拉机……”

白路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那是什么神仙牌子的拖拉机跑那么快,我时速120都追不上?”

春见没回话,心说:你就是没追上啊。

继续往山下走,五百米后经过了上次他买鸡的那户人家,白路舟拉着春见上门避雨。

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叫阿树,年轻时在城里打工,后来折了腿回来没再出去了。老婆是个哑巴,有个儿子在十公里外的镇上读小学,一周回来一次拿生活费。

阿树会说很蹩脚的普通话,他老婆看到白路舟就“啊啊哦哦”地比画起来,不是标准的手语,白路舟和春见都看不懂。

阿树解释:“我家婆子说你上次从我们家买了只鸡,说是要炖给媳妇儿补身体,她问这姑娘是不是你媳妇儿?”

白路舟偏头看了一眼春见,嘴角一斜,将她一把搂过去揽住:“对,我媳妇儿。”

“排场,长得真排场。”(“排场”是本地的方言,“漂亮”的意思。)

“漂亮是漂亮,就是脾气不好,轴得很。”白路舟得寸进尺,捏了捏春见的脸,“脾气不好我也认了,谁叫我喜欢呢!”

春见整个一受惊过度的呆傻模样,她不愚钝,方才对视的一瞬间,她分明从白路舟的眼神里看出几分宠溺几分灼热。

阿树哈哈大笑,赶紧让他老婆去准备饭菜,并把他儿子的房间腾出来给他俩住。

进了房间,白路舟把春见的背包放下,胡乱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我去给你要两件干衣服换上。”

春见侧头,目光落在他手臂上,下意识地抓住:“你胳膊受伤了。”

白路舟这才看到左边手臂上有道不算短的口子,流的血都被雨给冲没了,只有一道被泡白了的伤口,也不在意:“小伤。”

春见说:“我给你处理下。”

“没事儿。”

春见拉着他的手不放。

白路舟笑了:“干吗,我跟别人说你是我媳妇儿,你准备假戏真做了?”

这里民风淳朴,荒山野岭孤男寡女的,天也不早了,不清不楚的关系传出去不好听,白路舟那么说纯粹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没不知趣到那种地步。

“没有。”她低头从背包里掏出急救药包。

白路舟嘴角上扬,眼神里满是愉悦:“你看上去很失落的样子,怎么,真想当我媳妇儿?想当也不是不行……”

春见正往他伤口处擦碘伏,闻言重重摁了一下,痛得他“嘶嘶”抽凉气,春见抬眼:“脖子也扭到了吧?”

白路舟尴尬:“嗯,有点……嗷……你干吗?”

春见给他用力揉了一下,没好气地说:“活该。”

白路舟:“不是,我怎么就活该了?看到我冒着大雨来找你,你就一点都不感动?”

春见给他涂了药,又朝伤口处吹了吹,才说:“感动。”

白路舟一时没反应过来,追问:“你说什么?”

“把衣服脱了。”

白路舟脸上马上荡起了不正经的笑,反手抓住她手腕:“想睡我?”

春见白他一眼:“是看你还有没有其他伤。”

白路舟的指腹顺着她的手腕一寸一寸地往胳膊上面游移,语气充满了诱导:“那我哪知道你会不会看着看着就把持不住?”

春见已经没眼看他了,干脆利落地甩开他:“你脱不脱?”

“脱脱脱!”白路舟三下五除二将衬衣扣子解开脱了丢在一边,“裤子呢?要脱不?”

春见:“……”

肩膀上有一道刮伤,比胳膊上的严重。

春见倒了碘伏在棉签上,弯下腰去给他清理伤口,从白路舟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她领口之下浑圆饱满的两团雪白。

他干咳两声别开目光,春见手背一热,他的鼻息喷洒在她手背上。

她报复一般,故意用了力气去压他的伤口。

意外的是,白路舟居然一声都没吭。

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顺着他的肩膀往下看。他身材的确不错,不是刻意锻炼的结果,所以肌肉形状很自然,充满了力量感,紧实流畅的线条在灯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胸前和背上有几道深浅不一、长短不同的陈旧疤痕,应该是当兵时留下的。

手臂上的新伤和那些旧伤比起来,的确不值一说,但春见透过这还留有温度的新鲜伤口似乎突然明白了,他是刻意把自己骄奢淫逸的那面无限放大,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而真正深入他内心的九方山那三年,则被他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却深深刻入骨血。

虽然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但在看到他身上那些伤疤的一瞬间,她得承认,她有点被戳到了。

春见不是个喜欢表露悲喜的人,并且十分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样脸上带着动容手下轻柔的春见,白路舟没见过,像发着光的珍珠一般夺目。

呼吸开始无意识地纠缠,窗外泼天大雨倾盆而下,雨滴砸在窗口开出一朵朵盈盈水花。

春见长而密的睫毛就在白路舟眼前,眨眼的时候煽情到不行,忽然,他将她一把拉进怀里,居高临下地问:“春见,喜不喜欢我?”

他并没有恋爱经验,当年浪得没边,却没有和哪一个人有过固定的关系。他需要了,总会有人来,他甚至都不必记住对方的姓名和长相。

所以他问出这句话,就代表他开始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上花心思了,他开始渴望和眼前这个女人形成一种固定的社会关系。

春见手里还拿着酒精和碘伏,被他突然这么来了一出,有点措手不及。她只能用手肘抵着他的胸膛,那里温度很高,隔着自己湿透的衣服都能感受到。

成年人最大的优点在于身体很诚实,被他这样抱着,贴着这么近的距离,问着那样暧昧的话,她也不可抑制地红了脸。

白路舟笃定:“你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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