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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迟迟未等得。
虢国公听了,只道:“如此甚好。
你主母的表外甥,陈家的十一郎和十四郎,都是国子监生,分别入的国子学和太学,都是可以官拜郎中的。
你既然为太府监掌管人事,举荐他二人也是轻而易举。”
钱持盈一怔,心头掠过些淡淡的失望。
可她没敢说什么,只觉得有些不对:“既然是国子学,只要过了五经策试,就可以入仕,进台省,前途不可限量,何必要来太府监?”
虢国公被噎了一下,陈家那堂兄弟俩,是什么纨绔秉性,她钱持盈能不知道吗?
他们进国子监读书不过是凭着门第,有父兄在朝为官。
镇日里也是混日子,当然过不了明经策试,任不了官职。
不然,他又何必费这个心思?
本来照他的想法,凭着陈家祖荫,给这两个草包举荐个一官半职,再想办法调入户部。
正好眼下太府寺缺人,主母陈氏便动了这个心思,天天在他耳旁吹枕边风。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是户部侍郎,若掌握太府寺、少府监的状况,就可以作为本钱。
眼下钱持盈协助太府寺卿,她是宫中昭仪,高位妃嫔,又是虢国公府出身,背后有曹相,她要说句话,举荐个人,太府寺卿还不是得乖乖听着?
往日钱持盈都很听话,可今日她居然还反问。
钱舒才皱眉道:“台省哪是那么好入,陈家盯着,别家的子弟不也盯着?”
钱持盈犹豫道:“可是女儿已同蔺大人商议过了,太府寺要的是算学出身,且要考试的,主考九章算术。
那两位表兄,恐怕不能胜任”
国子监学生按门第划分,国子学、太学、四门学这些通过策试即可为官的地方,是给七品以上官僚子弟就读的。
而算学这一类地方,过了考试也只是个吏,都是寒门子弟或官家庶出的孩子来学。
所以虢国公简直想骂她榆木疙瘩!太府寺有位置,居然要留给算学生,而不是留给国子学的表兄弟?
“他俩国子学出身,入你太府寺也是绰绰有余。”
钱舒才强行压抑住不耐:“你招些算学生,这些人出身低贱,该如何取舍你还不懂么?”
出乎他的意料,钱持盈摇了摇头:“太府寺不看出身我只看本事,要经得住考验才能任用”
钱舒才听得十分光火,怒而起身。
不看出身,只看本事?
好个油盐不进!真是嫁给了皇帝之后染了些矫情的毛病,从太后到皇帝个个没有省心的,如今连长女也要为他添堵!
他本觉得这个事情挺简单,只要同钱持盈说一声,根本连商量都省了。
他是户部侍郎,只要她能按着他的意思,往太府寺安插几人,国库皇库他都可以了然在心,并以彼此为杠,暗中做多少事!
他压着怒火道:“你一介女流,懂得什么?
太府寺对为父而言十分重要,你就听家里的,将你两个表兄安插进去。
你难道连父亲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他目光瞪过来,高大的身量遮挡了门窗透入的光,巨大的阴翳笼罩了钱持盈。
“我我,”钱持盈慌了,她心头剧跳,那缠绕于儿时的噩梦虽然已经是前尘旧事,然而面对父亲时头皮发紧的恐惧,依然挥之不去。
她手心全是冷汗,攥紧了衣袖。
猛然又想起德妃。
仿佛谢令鸢以前在她耳边说过怕什么,他虽然是你父亲,但决定还是你自己来做。
他不能再把你怎么样了。
有后宫的姊妹在,何贵妃会帮你,丽妃会替你不平,宋婕妤会想办法,韦女官会为你反驳,你怕什么呢。
对了不怕。
曹皇后教了自己那么久,遇事千万不能慌乱。
她的眼前逐渐清明,依然听得见自己心跳,不知是脖子还是手心有个地方突突的。
但她又奇异地觉得很安稳,仿佛再也坠落不下去了,就算站的很高摔下去,也会有很多双手伸出,稳稳接住她。
“父亲,”她小声说:“这个事情,是我、我来主张,我不能听家里的。”
虢国公一怔,怒而上前一步。
他呵斥道:“你这孩子,是进宫翅膀硬了不成!不看看你能身居九嫔之首的位置,是谁在背后撑着你!若没有国公府,你什么都不是!谁还会给你这个面子,让你协理太府寺!”
钱持盈坐在席上,吓得后退两步,手撑在身后,黑葡萄似的眼中映出父亲恼怒的面容,她咽了口口水,又僵硬地摇了摇头,脑袋似有千钧重。
“陛下临行前,将少府监托给女儿监督,是出于信任;太后娘娘让女儿协理太府寺,亦是因女儿的才能。
至于宫中姊妹待我好,乃是出于众志齐心。
倘若没有国公府,女儿进不了宫,也当不上昭仪。
但,女儿不能因此,就不分是非,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女儿不能妥协。”
她前面说得磕绊,后面越说越快,盯着父亲威压的目光,舌头沉重得近乎麻木。
虢国公简直没想到,这样的一番话,居然是他的女儿说的,是她发着抖说的。
她声音越来越稳,身子越挺越直,目光不再躲闪,敢直直地看向他了。
他不禁心想,她在宫里这几年,是谁改变了她?
谁给了她这种克服畏惧和自卑的勇气?
“这件事,我说了算。”
钱持盈抿了抿下唇,又重复了一遍:“我会任用,我看中的,有才能的人。”
她十分坚定地拒绝了父亲,拒绝了如噩梦般缠绕她多年的,国公府的威压。
虢国公愣神一刻,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说,不用劝了,这次她不会听你的了。
她会自己做决定了,再不依靠你、畏惧你、服从你。
自然是愤怒的,可更多是震惊,他一时心乱,拂袖而去,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出书房,却依稀听到背后有个很小的声音——
“我不害怕了”钱持盈看着他的背影,小声道。
她一遍遍地在屋内重复,不知是重复给他,还是自己,还是故去的陆氏和姨娘。
——
宫中热闹过后,难得冷清下来,除了承晖殿。
虽何太后下了归宁令,后宫妃嫔可回府省亲,但林宝诺并没有回府上。
她本来也没同林家人见过几面,何况在她深陷巫蛊案时,林家早忙不迭放弃了她。
静坐在花园里,一边思乡,一边想到丽妃、钱昭仪她们在做的事,忍不住唏嘘。
她仍记得昔日她们互相看不惯的样子,便禁不住想,自己在见证的,究竟是怎样的奇迹啊。
她曾经觉得谢令鸢的任务荒谬极了,可是,竟然真的实现了。
她们一起全力以赴,燃烧着热情与信念。
她置身其中,都可以感受到这执着。
这让她头一次感到了黯然形秽,从前的那些优越感已经悄然无息。
她能为她们做什么呢?
翌日,当谢令鸢从府里回宫的时候,却看到承晖殿方向浓烟滚滚,后宫内侍们惊慌提着水大叫道:“不好了!承晖殿走水了!”
谢令鸢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承晖殿,那是林昭媛的宫室!怎么竟然会走水?
她也顾不得去向长生殿复命了,赶紧提起裙子往承晖殿跑,身形如彤风,惊吓了宫人。
承晖殿外。
大火降降扑灭,尘烟滚滚,宫人们一片惊悸。
台阶都已经烧黑了,谢令鸢抚着胸口,几步跨过殿阶,站在承晖殿主殿前,目光扫视一圈,只看到瑟瑟发抖的女官和内侍,却不见林昭媛。
她内心油然爬起一阵恐慌,声音几乎颤抖,问道:“你们娘娘呢”
“我在这儿。”
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谢令鸢急切地循声望过去,终于
在一片焦炭旁,看到了一个非洲人。
林昭媛浑身焦黑,头发炸成波浪。
谢令鸢:“”
要不是没有条件,她觉得应该给林宝诺拍个照,捅给娱乐狗仔,保证热搜第一,让林影后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你在做什么?”
她几乎是有些生气,这气愤来源于方才的恐惧担忧。
林宝诺冲她一笑,露出了雪白的八颗牙齿——因为太黑了,所以牙变白了:“我在研究火药啊。
你看那些穿越的,动不动发明什么火药、肥皂、玻璃、坦克、印刷术我也可以试试,对大家也能有帮助啊。”
“”谢令鸢一窒,竟被她噎住。
良久这口气才顺了:“算了吧你,你化学考几分?
我知道你也想尽力,其实你有这心意,对她们就是最大的鼓励。”
“不!不够!”
林宝诺身残志坚道:“我不能放弃!我觉得还有希望!不要拦我!就快要成功了!”
谢令鸢:我谢谢你了。
正想劝几句,却忽然感到星盘有震动,她一怔,天机星君亮了,状态居然提升到了“利”!
是白婉仪,她发生了什么?
谢令鸢想起前几日的并州战报,宣宁侯打退了西魏人,追去了大漠里,两日未归。
当前段时间京城兵变对峙,风雨欲来时;并州边塞,也经历了一场生死的涅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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