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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家一家五口,老两口和三个女儿,关在房子里,也在商量对策。
他们拿出的最终方案,是父母和田秀各拿一半抚恤金,而且没有商量的余地。
老人岁数大了,不指望这三万元做干什么,他们百年之后,这三万块钱,正好分给每个女儿一万块。
当时的万元户属于凤毛麟角,她们的哥哥弟弟丢了一条命,就让她们成了万元户,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董兴是侯家唯一的女婿,还是煤矿的副矿长,他在侯家说话分量较重。
如何说服董兴,把天平的砝码倾向岳父家,成了这一家五口的议论焦点。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他知道该怎么做。”大女儿一副胸有成竹的派头。
侯德旺死了,田秀还要在矿里上班,董兴是她的顶头上司。就凭这一点,她就不敢跟董兴拗着来。
董兴这会儿正在田秀的房间里,端足了领导派头,开导田秀看清形势,学会见好就收。
他以换位思考的角度,把岳父岳母年老体弱,又失去了儿子这个生活保障,想多得一些抚恤金的心情,说得淋漓尽致。
“小妹顶替德旺的工作,她就该照顾爸妈。”田秀也不含糊,既然小妹顶替了哥哥的工作,就该承担对父母的赡养义务。她打了一个比方说:“如果让我妹妹来顶替她姐夫的工作,这笔钱咱们好商量。”
董兴忍不住笑了。
表面看田秀比较憨厚,凡事不愿与人争长论短,到了关键时刻,也是精明透顶。
“你妹妹不姓侯,她没法儿顶替德旺的工作。”董兴点上一支烟,深吸进一口,又慢慢吐出来。
他貌似无意地,向田秀透露一个小道消息。
煤矿根据指示,要搞开源节流。正准备将红楼饭店以对外承包的方式,划归到独立经营范畴,承包者原则上对内招标。
他说:“矿里每年的招待费就不下十万块,谁能承包到这个饭店,当年就能成为万元户。”
田秀虽然来饭店工作不久,她对饭店每个月的收支情况非常清楚。刨去对外的营业利润,仅这十万元招待费,至少能有百分之三十的利润,绝对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别看董兴是她的大姑子女婿,彼此接触的机会并不多,她对这个顶头上司并不了解。
董兴能投出这么大一个诱饵,后面肯定有附加条件,田秀只当听个故事,没敢多想。
“如果你听姐夫的,我保你没亏吃。”董兴先做出保证,田秀低头不语,静听他的下文。
董兴说:“你大度一些,同意给二位老人两万块钱,我帮你争取到饭店的承包权,保证不出一年,让你连本带利,赚回这笔钱。”
田秀一口咬定,丈夫这六万块钱抚恤金是她个人的,二位老人有三个女儿照顾,老女儿也顶替了哥哥的工作,她没必要再额外支付这笔费用。
田秀坚决反对给二老两万块钱。
“我要为今后的生活做打算。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动用这笔钱。”田秀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这钱一旦划入她的名下,她当然不能轻易放手了。
矿上有财务规定,矿工的抚恤金,只能由配偶签字领取,侯德旺的父母没有这个资格。
“除非……”董兴密缝起小眼睛,似笑非笑,露出一丝狡黠说:“除非你怀了德旺的孩子,或许能把这笔钱支出来,不然,矿里绝对不能承担这份风险。”
董兴说出了一个事实。
每次出了矿难,工亡家属都要在抚恤金分配上争执不休。为此,他们出台一项规定,领取抚恤金,必须在工亡家属达成协议,正式签字画押后,才能支付这笔抚恤金。
有的人家,亲人去世一年后,还没达成统一分配方案,迟迟没有领到这笔抚恤金。
“我现在不敢说,怀没怀上德旺的孩子。”田秀不愧是田老蔫的女儿,在钱的问题上,那也是滴水不漏。
“我倒有一个好办法。”董兴嬉笑着说:“这笔钱先往后拖一拖,等你……”董兴说到这,感觉嗓子有些发紧。
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需要田秀有所感悟。
田秀对董兴的话很敏感,她抬头看了一眼董兴,刚要说话,房门被推开了。
田老蔫牵着小黑的手,走了进来。
田秀看见小黑,不觉一愣说:“你咋来了。”
小黑不作回答,也没跟董兴打一声招呼,他摘下书包扔到一旁,坐在炕边上,低下头去。
“他听说姐夫没了,自己赶过来的。”田老蔫撒了一个谎。他接过董兴递过来的过滤嘴香烟说:“他姐夫,我也是为人父母,知道当爹妈的不易,想要两钱的心情可以理解。”
董兴听到田老蔫这番话,就知道他已经有了准主意。
“谁家摊上这事,都免不了各自盘算一下。”董兴给田老蔫点上香烟说:“大叔,您的意见是……”
“一万怎么样。”田老蔫没做过买卖,不等于他不会讨价还价。
“这恐怕不行。”董兴当即回绝了。
“那就再琢磨琢磨。”田老蔫没看过三十六计,却懂得欲擒故纵。反正主动权在田秀手里,她不签字,谁也拿不出这笔钱。
董兴找个借口出去了,田秀看了一眼小黑,暗自犯起嘀咕。
小黑也许是跟爸一起来的,躲在大伯家没露面,到了关键时刻才出现。
田秀在家时,亲眼所见小黑死而复生,以及事后让徐建变成了残疾。
田老蔫上次带小黑来相女婿,还特意把小黑的奇异表现说给田秀听。
“小弟,这看这事咋办。”田秀迫不及待找寻答案,这事必须尽快解决。
她不在乎得罪侯家人,却很担心引起董兴的不满。
小黑瞥了田秀一眼说:“人的命,天注定,你……尽快搬家吧。”
“对,我说的也是这个意思。”田老蔫在路上遇见小黑,先打了他一个耳光,以为侯德旺的死,跟小黑有关。
小黑既不解释,也不承认,只说了这句:人的命,天注定。
这句话倒给田老蔫一个提示。
既然抚恤金分配方案谈不拢,田秀就不该再住在侯家。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有颜面上的障碍。
不如先搬出去,彼此不见面,考虑问题能更加冷静。
田秀这会儿想的,不是搬出侯家的事,她在想董兴说的最后那句话,他究竟有什么好办法。
爷儿俩当晚住在田秀的房间里。
田老蔫躺在被窝里,询问小黑在学校惹出的麻烦。小黑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生子和他两个哥哥捣的鬼。
“你打算咋办呀。”田老蔫为小黑捏了一把汗。
田老蔫深夜大闹派出所,跟公安要儿子。
派出所所长对他早有耳闻,怎奈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小黑确实是在派出所失踪的。
他安慰田老蔫说:“等我们找到你儿子,再给你一个合理合法的交代。”
啥叫合理合法,肯定要把小黑定个罪,让田老蔫无话可说。
“我没做坏事。”小黑这句话,给田老蔫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深信不疑。
“那人家为啥说,你把那女孩砸伤了。”田老蔫想为儿子开脱罪名,又苦于找不到恰当的理由。
“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咋说,就咋说吧。”小黑打定了主意,从此不再回小镇了。
“你不上学了!”田老蔫急了。
小黑才十四岁,就放弃了学业,今后还能有啥出息。
小黑笑了。
他所谓的上学,其实就是个摆个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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