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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国篇)
八年前——范伦铁诺公国炼金元历二四五年,晨曦之月,魔族动乱前期。
此乃一个已被历史与人们忘却了名字的海边无名小镇,就连小镇正门都已经破旧不堪,只剩下半边的断壁残垣。
也正因被大多数人遗忘,小镇才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未被卷席全大陆的魔族动乱波及。
一切如常。小镇上的人们享受着平凡而又安静的日常生活,不甚宽敞却整洁大方的横竖纵横着的街道上,买卖的商人顾客进行买卖,搬运的工人进行货物搬运。
各司其职,各安其位——各自为了生计,他们忙碌地进行着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无忧的孩童也不受任何外事困扰。通过城镇出口向不远处望去,有一对姐弟正在镇外的山谷上玩耍。
野外不大,却仅洋溢着这两个孩童的欢声笑语;
山花烂漫,两人在金黄的花丛中追逐,姐姐裙影翩翩,弟弟快步如风。
这对天真无邪的姐弟为祥和的环境增添了一分声色。
不知不觉已到日落时分。很快,太阳的颜色变得淡薄模糊。不久,天空便迎来油金般的薄暮。
离开自家——没想到,姐弟俩外出郊外,一晃就失神到了这个钟点。生怕父母责备,于是两个小孩快步往家的方向奔跑回去。
他俩同时希望能够在父母回家前就赶回各自的卧室,装作一副从今天早晨起便一直乖乖呆在卧室中认真学习的样子。
可是已经太迟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家门口附近,焦急地四处盼望。属东方佳人独有的面颜,因愠怒而绷紧。那无疑是两人的母亲。
没办法了,迎着母亲几欲冒火的视线,两个小孩上前低头认错。
虽然小镇宁静祥和,尚未被战火污染,还算安全;
可城镇外的状况便大大不同了。外界报纸与货物一样,通过交通运输传入镇民耳中,其中不乏人类被恶魔袭击致死的骇人新闻。
因此,为了确保孩童的安全,大人大都不允许他们擅自出门玩耍,设下门禁已经是各家各户不成文的家规。
而「丹利泰尔」这家人的父亲对此更为严肃对待。
自三个月前、自战火被点燃、公国宣布抗魔战争全面爆发、自己出征讨伐魔族的那一刻起,便留下了叮嘱。
不管是白天黑夜都不允许家里的孩子擅自踏出家门一步。
就算是到自家邻近的千屈草花圃玩耍也不可。
小孩的父亲身为名闻全国的除魔组织「午夜斩使」之一员,对魔袭的危险程度自然是了如指掌,所以才会设下如此严厉的家规。自由,对于这个动乱的时代而言,并不比生命更珍贵。
难得今日是父亲出征归来之日,小孩的淘气却弄得母亲有些不安。不过现在,见孩子俩都平安归来,她便放下了心,可怒火还是依旧不减。
“爸爸早就回来了,正等你们俩吃晚饭呢!菲尔萨、伊菲娜丝!你们俩……做好受惩罚的准备吧!”
母亲生气地抛下这句话,转身回屋。
一向和蔼、很少生气的母亲,今天居然会如此恼火。想必,今天孩子的所作所为真是让她非常担忧。
看来这两个淘气的小孩,晚餐前免不了要严厉父亲的一顿责骂了。
一想到会被责骂,他俩顿时觉得头顶上的天空与脑海中一样一片灰黑。
姐姐和弟弟扭扭捏捏地地走入起居室,直至发现父亲正端坐在家主人的专座——
檀木椅子上,脸色略显疲惫,可仍是平静而专心致志地扫视般着手中的报纸。
弟弟——菲尔萨蹑步上前,生怕发出的声响大了,会让父亲更加不悦。
他胆怯地、微微抬头仰望着父亲的仪容,直至父亲转过头来。即使是坐着,父亲也比他的身高高出一截。
姐姐此时下定决心,已经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同时也打算为弟弟袒护。
“是我觉得在家中学习无聊,所以硬拉着弟弟出去城镇外玩耍的。”在心中她已经想到了这样的借口,并准备用以当作袒护弟弟的「挡箭牌」。
虽然好像不大能让大人信服,不过用来为弟弟开脱,肯定是够的了。于是她上前,将菲尔萨挡在身后,面对着一向严厉的父亲,一副天真且毫不畏惧的模样。
从弟弟那方面看来,当时自己的姐姐是非常勇敢的。
“噢,回来了?”
“是的……爸爸。”
父亲用鼻子轻「唔」了一声,随后便若无其事般,随口催促道:“肚子饿了吗?好了,回到座位上,乖乖吃晚饭去。”
菲尔萨和伊菲娜丝同时感到不可置信。
见孩子们光站在那儿半天仍无动静,父亲问着:“怎么?玩了一天……肚子还不饿吗?”
“啊,不,不,我这就去洗手!”
说罢,弟弟先比姐姐跑得快,消失在原地。一旁看着的母亲,面带疲惫的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天晚上,父亲并未对孩子责骂,仿佛将今天孩子的一番淘气都故意忘掉似的。
不知是不是心情好的原因,两个孩子觉得晚餐的菜肴非常丰富且无比美味。
两人最喜欢吃的菜肴都一一摆在餐桌上,每一滴汁液似乎正闪闪发着光。
换做旧时,父亲可不会这样做的啊。往日,若是犯了错误,两人任谁都逃不过他的责备。就算他仅是投去一道目光,也足以让孩子吓得浑身发抖了。
至今,菲尔萨对父亲的印象仍是非常深刻,没有丝毫模糊。因为那可是烙印在血脉中的,亲人的记忆。
父亲非常年轻,甚至从未老过,记忆中的他的面孔,棱角分明、宛若钻石般坚毅,更是不曾出现过一丝皱纹。他的双瞳截然相异于凡人,呈现出红蓝双色,锐利无比。
父亲是一位论实力在组织中数一数二的骑士,名声也如他的战绩一样丰厚。
即使是面对着强大得让其他人感到畏惧的恶魔,他都能够轻松应对。
他掌握着连母亲也不曾知晓的隐秘剑技。
据说能在「拔刀」的那一瞬间内斩杀敌人并清除干净。
傍晚,孩子们熟睡入梦以后,父亲毫无声息地收拾好行李,走出孩子们的房间,并步入隔壁的卧室。紧跟在后的是母亲。她取来了父亲出征的战袍。
父亲临将决战,今天回家是和亲人道别的。组织告知,时间紧急,今晚半夜就要动身出发。
所以今天也没有必要再为孩子们的小淘气而动怒了。
“给,「闪刃斩魔使」裘朗士大人。”
一听到这个基本上不会从妻子口中提起的自己的「称号」,他就像小孩子一样咧开嘴笑了起来,此刻他的表情与成熟的面庞完全不符,“自从离开魔族后,都好久不曾听到过这个不那么好听的名号呀。”
说着,他熟练迅速地穿上外衣。一身漆黑泛蓝、衣襟及膝的制服,穿起来非常合身。
朴实无华、没有丝毫多余露出的部分,仿佛正是为其度身定制一般。
母亲含笑为丈夫——裘朗士——即菲尔萨的父亲——理顺其胸前垂下的衣领,这是母亲最喜欢为他服务的活儿了。
如当代海军式的大翻领,其柔软的手感让人感到舒适,正如这件衣服的主人给她的内心感觉一样。
裘朗士是一名骑士,可与众不同的是,他是一名体内流淌着魔族之血的骑士。
而他即将面临的那场战役,则是要对抗魔界中的王公贵族,以及曾经一起共事过的亲友。由于价值观以及种种的分歧,他与魔族亲友分道扬镳。
裘朗士在被魔族众驱逐前就已经离开了魔界,认识了母亲,与之堕入爱河,并投身于人族的「午夜斩使」组织中,从事斩魔工作。
父亲裘朗士是一名流淌着魔族之血的骑士,而母亲芙兰朵则是来自东方的神之子嗣。
按照东方人的说法,母亲正是「半神族」。他们两人结合所诞下的一对儿女,男丁——
菲尔萨?丹利泰尔继承了魔族的血脉,长女伊菲娜丝?丹利泰尔保留着半神的力量。
菲尔萨天生拥有一双异于双亲的湛蓝瞳色,宛若平静的无毁的湖面。事实上拥有澄清蓝瞳的人,都与生俱来一种称做「寒泊之瞳」的魔法天赋,学习寒冰系魔法或魔武技时可以事半功倍。
可是,相对来说,拥有「寒泊之瞳」的人通常意志不够坚定,性格固执,容易走上歪路。
至于「菲尔萨」这个名字,是父亲参考自魔界族谱中、名列第七的冰之魔神「莱扎夫(Resa
f)」之尊名。
他将冰之魔神之名所组成的字母按照逆序写出来,就成了「菲尔萨(F
ase
)」。
魔族传说中,莱扎夫掌握着连神明都畏惧的极冰力量,全心主宰着魔界的寒冬季节。
他的意志如凝结的寒冰般坚毅,对待同伴却如春天融化的冰水般柔和。
父母希望菲尔萨可以像该魔神一样,意志坚定,无论遇到何事,自己的信念都不会动摇,并坚持自己所选择的道路走下去。
父亲坚决反对菲尔萨加入骑士团成为骑士。
而且,今后也打算尽可能不让他过问战场之事。
裘朗士凝视了手中的佩剑,沉默良久。
“曾经,我有一个同是魔族、并持有与我一样想要脱离魔族的想法的亲密战友,在一场战役中,「堕落」了。”
母亲无言以对,只是默默地理顺父亲身上的衣服,抚平其上的皱痕。
“正因为「堕落」,蕴含在他血脉中的魔性觉醒了,以致他从尚存理智的半魔人,完全变成了一只只为战斗而生并疯狂杀戮的恶魔,杀死同伴,最后丧命于同盟的剑下。”
裘朗士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
“万一……他,迫不得已要经历这个过程……相信他会意志坚定、不受魔性吞噬的。你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而且,孩子他是「菲尔萨(F
ase
)啊!」”
裘朗士点了点头,转身凝视妻子。
好半天,他搁开话题,说着:“其实,曾经也存在过人类与魔族和睦相处、最起码是河水不犯井水的情况的历史啊。只不过,那是天地洪荒时期的事情罢了。”
“不管历史如何,你的天职也永远不会变。”
“真的吗……我……我朝着魔族的亲朋好友拔剑相向,真的是正确的吗?”
裘朗士再一次抱紧妻子的双臂。
“你应该听说过「艾尔方斯」这位英雄吧?传闻,他正是一个这样的英雄。不管敌人是人,是魔,抑或是神,他都只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战斗。
不论其它……正因为有这般坚定的战斗意志,最后,他才成为范伦铁诺公国的第一个开拓者。”
裘朗士闻言后动容,心中无限起伏。
“的确如此,也正因为要像这位英雄一样,我才会将自己的姓氏改为「丹利泰尔」啊!「丹利泰尔」,正是他开拓公国的圣剑——极冰之「丹利泰尔」!”
博学多识的芙兰朵时常用英雄的传说神话来鼓励支持自己,多年来,若非不是她的话,裘朗士也不会坚持信念走到今天这一步;
更有可能早在以前的某一日,因魔性复苏而成为恶魔、死于他人剑下了。
伊菲娜丝一直在半掩的房门外站着,偷听许久。其实从某一瞬间起,父亲就注意到她的存在了。
也许——至今已经无从得知——裘朗士这些话都是故意讲给伊菲娜丝听的。
不可否认的是这些话正是促使伊菲娜丝立志成为骑士的主要原因。
裘朗士轻轻推开门,让伊菲娜丝进入卧室。
“伊菲,我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女儿默默地点了点头,未等父亲开口,她便抢先说道:“爸爸,我……我希望,代替弟弟成为骑士!”
父亲亲切地摸摸女儿的头。伊菲的发色继承自父亲,纯白,洁净,无暇。而其弟弟菲尔萨发色,则略带浅灰。
“对了……我要当骑士……需要现在发誓吗?”
伊菲娜丝这句充满稚气的话语逗得双亲一阵轻笑,但他们并无轻蔑之意。
母亲在担忧,让女儿成为骑士,到底会不会等同于推她进火坑呢?斩魔道路非常艰辛,时常要将性命豁出去,誓死相搏。
不过毫无疑问,姐姐的剑术天赋绝对是比弟弟要高出许多。
即使弟弟拥有「寒泊之瞳」,也是不可比拟的。更何况,女儿伊菲娜丝还继承了母亲的半神血统,这两个关键因素让她足以获得成为斩魔使的资格,并且前途无限光明。
“不,你不需要发誓,你只要从现在起,努力练好剑术,保护妈妈和弟弟,超越爸爸,就行了。”
父亲出征。不久,魔族战乱越发扩大,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波及到这座不起眼的城镇。
母亲,为保护城镇的居民,不惜一切,舍身发动半神的力量。最后,她因遭到无情的「天谴」而死去。
痛失母亲的菲尔萨,为了向伤害亲人的魔族报仇雪恨,许下誓言,立志成为斩魔使。
同样,因为母亲的死,他不再信奉人类所敬仰所谓的神嗣,成为无神论者。
直到现在,菲尔萨已经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骑士。
时而回想起父母的训导,他的心里不免有一些愧疚。如果母亲泉下有知,想必会非常生气吧。无论自己犯了些什么错误,母亲都会非常生气的。
不过,有时候他也会如此说服自己,父母都希望自己能够贯彻信念,坚定不移地走自己所选择的路。
也正因如此,自己才会选择走上斩魔之路。这样一想,父母应该也会很支持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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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伦铁诺公国炼金元历二五六年,幽暗之月第十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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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尔萨的旅途日记-第十三页
回想起了父亲最后一次离开家,出征时的那个下午,以及姐姐曾对我说过的话。
多年来,只要一提及父亲禁止让我踏上斩魔道路这条叮嘱,我都会和姐姐发生争吵。
她直到最近才肯告诉我,父亲这么嘱咐的原因,以及她立志当骑士的理由。
原来是我一直误会了姐姐,一直以为她妒忌我的「寒泊之瞳」而不想让我施展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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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的回忆,毫无预兆地以梦境的形式浮现在脑海中。
菲尔萨?丹利泰尔起身下床,活动了一下筋骨后,进行洗漱。
经冷水的刺激,头脑清醒了许多。现在想了想,其实相比起来,自己这段经历,真的不算什么。
十一年前的魔族暴乱中,失去亲人的无辜受害者不计其数,而自己的经历也绝对不是最悲惨的一个。
只不过,若是只以悲惨程度这个方面来谈论衡量各个人的经历过往的话,那也太过分了。
菲尔萨检查着身上尚未痊愈的小伤口,小心翼翼地穿上衣服。稍后,他拾起了静躺在桌面上的佩剑。
冰炎剑?弗兰赞恩——在当日与死敌的一战中,也同样受到了重创的「同伴」。他将剑从剑鞘中拔出,并带着复杂情绪凝视剑身许久。
似是金属而非金属、却又带有些许金属光泽的刃锋上,出现了几个细小的缺口。
铮亮的光辉,大不如前。镶嵌在剑格上的魔核,相比以前而言,黯淡不少。
菲尔萨在战斗中惯用冰炎剑的冰形态。
在与梵的死斗中,处于极端的不利形势下的时候,他手持弗兰赞恩,曾多次正面迎击或抵挡炎之魔法和魔武技。
不过,佩剑的损耗并非完全来自这个方面。
他的纹徽「冰之燐光」将逆转的力量加附于剑上,使其在不再惧怕炎之损伤的前提下得以完全发挥冰系技能的全部实力。
尽管强大的纹徽让武装拥有了此等优越的效用。
可是,它对武装的内在损伤则无法估测。因此,冰炎剑的损耗,据主人估计,也许主要来源自纹徽施与的「负荷」。
“看来,用剑去抵挡是不大现实的呐……”菲尔萨默默地想道,而且心中涌起一股想向这位长久以来一直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躬身致歉的冲动。
同伴……
菲尔萨的另外一名同伴——雪莉?豪森威儿,在自己与敌人战斗前,已经从次元跳跃的裂缝中逃出生天了,现下落不明。
不知道雪莉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自从在神秘的地下室中亲眼目睹那幅有关白银骑士团的绵长得如卷轴般的壁画后,雪莉觉得精神不适,就像千万吨洪水同时涌入脑海中一样混乱痛苦。
菲尔萨一开始还惊喜着以为她的前世记忆也要开始觉醒了。
可谓是从与敌人对抗的逆境中发生了一丝转机。
不过,稍后他便否定了这个天真的想法。
连续的记忆之链让菲尔萨又回想起烈鹰宫殿地下那时候,与连名字都还未知晓的敌人的战斗。
当日两个人进行了数百个回合的激战,都身受重伤,而最先倒下的则是菲尔萨。
千钧一发间,一支来自冒险者公会的探索队伍抵达现场,及时救下奄奄一息的菲尔萨。
冒险者公会比骑士公会先收到沙漠遗迹中发生莫名爆炸的情报,于是派人前往调查。
由冒险者组成的探索队伍从被突破的暗道入口中进入,穿过墙壁的迷宫。
搜索的结果是他们遇到了奄奄一息的伤者。
敲门声打断了菲尔萨的思路。
大步进入卧室的正是他的「恩人」——辛克,将他从危急中救下的冒险者队伍「零度之暗」的其中一名队员。
辛克是处于大陆中立阵营的冒险者,职业是大剑士。
健硕的体魄以及束于脑后的短金发引人瞩目。
除了不俗的战绩外,干练的外表也成为这个人的标志。
简单地打过招呼后,辛克问道:“身体状况怎样?”
菲尔萨点头表示已无大碍,并再次向他致谢。
“其实……”辛克不再寒暄,见对方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便直入正题,“今天我是有一件事想要你作「见证」的。”
他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张羊皮信纸,用绳索捆绑得严密结实。他解开了绳索,菲尔萨发现信纸上写着东西。
“对于你来说轻而易举,毫不费力。”辛克补充了一句,随后将信纸递到他眼前。
他粗略扫视了一遍。这是一份「见证书」,证明中大致内容是,「零度之暗」冒险团在搜索任务中将菲尔萨?丹利泰尔救下并送回旅馆治疗。
这份证明需要当事人菲尔萨亲笔签名。
“菲尔萨先生……我想你应该懂了吧,这样一来,冒险者公会便会给我们增加额外的报酬……”
标准的冒险家的处事方式,公私分明,毫不含糊。虽然会让人产生「救人只是顺便,报酬才是关键」这样的想法。
不过其他人的想法又不会让他们所应得的报酬中少一枚金币。
菲尔萨没有拒绝,只是面无表情地往信纸上签下自己的全名。
“还有这里——医疗和住宿的费用也请你仔细核对一下。”
他在心中大喊倒霉,若是在骑士公会中接受正规治疗并休养的话,这些费用本可以大部分地免除。
这正是范伦铁诺公国为每个身为职业骑士之人提供的至高的福利保险。
菲尔萨要是支付了这次的费用的话……估计要有好长一段时间离开高档餐馆的客座了。
辛克似笑非笑地谢过后,转身离开卧室。
而菲尔萨也打算离开现在自己所身处的旅馆,放弃冒险者公会的收费治疗,动身前往骑士公会。
虽然范伦铁诺古语有云:“旅馆才是旅者的家!”
可是……这「家」的住宿费可不便宜啊!
菲尔萨一边心中如此无奈喊苦,一边勉强装作一副正常的样子,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并步行前往目的地。
因为胳膊伤口很深、不方便做大动作而随意披上外套,浅灰的头发如草丛一样乱蓬,这整副模样给其他人的感觉。
就像是一个前段时间斗殴受了伤、现在在街上闲逛的落魄不良青年。
不过谁也无法猜到,这样的一个人边缓慢移动,边根据自己的记忆,寻找着能前往骑士公会的路。
一刻的路程后,菲尔萨到达当地骑士公会的正门口,恰好遇见前来送信的信使。
他认得这个信使胸前所佩戴着的单羽白银徽章——正是菲尔萨所属骑士团「银翼」的所有物。
菲尔萨赶忙上前打招呼,两人互相出示了银翼的徽章。接着,虽然两个人初次碰面,但凭借着同属一团的原因,很快便熟络起来。
要知道,能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镇上遇见自己的伙伴,真是一件无比美妙的事。
互报姓名后,信使给菲尔萨传递口信,还亲手递给他一张手掌大小的领取包裹凭证。
口述者说,如果再无法找到菲尔萨的话,就要通过魔导电话让有关人员在各地的骑士公会留言板上留言给他了。
抱怨一番后,接着口述者便取出笔记本,根据简要的笔记,告诉他口信的原内容。
银翼骑士团第七小队——也正是菲尔萨所隶属的小队——的大队长方恩特先生将要召回菲尔萨,前往总部商量要事。
除他外,小队内的所有队员都已经一一到达总部,并随时听候待命。
信使完成口述任务后,匆匆与伙伴道别后离开,赶往下一个目的地。菲尔萨挥手过后,转身进入骑士公会,找到一个靠着墙的座位坐下,陷入沉思。他所思考的并非其它,正是方恩特大队长紧急召回菲尔萨一事。
紧急召集小队所有成员的原因,无疑是打算共同商量击败魔君佛雷德的对策以及作战方案。
不过他倒不是在考虑召集原因,而是……
虽说菲尔萨这样想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不过……自逆时之塔上与将军凯雷瑟一战过后,时隔这么久,凯雷瑟居然一直都没有向上级汇报「那件事」。
所谓的那件事,正是菲尔萨是魔族人,也就是「恶魔」这件事。虽说他一直履行着骑士应有的职责,斩魔杀敌,也可以发誓未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不过「自己是魔族人」这个事实怎样也无法改变。
被凯雷瑟击败后,他一直惶恐着,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极力所隐藏的身份「恶魔」会被正义人士暴露出去,还怕遭到其他同行的排斥和引来围攻。
让他惊讶的是,他所还怕的事并未发生。
就算凯雷瑟将军一直因事务缠身而漂泊他方,也不可能没有想不到,通过信使来与骑士团保持联系才对。
凯雷瑟是故意放过自己的吗?不,不对,他立马否认了这个想法,曾经那从凯雷德的纹徽中放出的雷耀之光,给人一种不置自己死地誓不罢休的威严感。
可想而知,这位继承了雷之纹徽的银翼将军,对侵略人界的恶魔甚是深恶痛绝,恨不得立马除之。
半刻,菲尔萨猛地摇了摇头,结束了这些思考不到尽头的想法。稍后,他离开自己的座位,通过那张领取包裹的证件卡,从公会二楼的信办处获得了包裹。
捧在双手上的包裹非常轻盈,不过无疑是一件贵重之物。事实上,这正是自己的恩师盛泽斐斯先生为菲尔萨在骑士团内工作盈满三年而特意赠送的礼物,是一块特殊的防御武装护手盾——赛利斯是这么说的,不过在打开包裹后,菲尔萨却发现里面仅静躺着一块通体漆黑的套环。
这块套环并不比一般的手镯大多少和重多少。
回到卧室,菲尔萨二话不说将它试戴在右臂上。
一阵陌生的魔力鼓动通过触碰套环的皮肤,从脉搏传入魔脉,这种感觉开始从体内蔓延的同时,套环上裂开般出现黄金的花纹,花纹中还升起了微弱的光点,在空中有规律地盘旋运动着。
光点一样的魔力粒子在贴近右臂处凝结成一个七角形,这是魔法光盾的正面。
防御武装似乎可以很结实地正面抵挡住大部分魔法以及魔技攻击。
不过究竟实际性能如何,要到实战才得知。
菲尔萨收回魔力,但没有脱下,而是任其戴在手腕上,正与自己的佩剑一样打算随身携带。
上次的惨败,其主要原因,他想大概是当时自己的手头上并没有能够防御对手魔武技的武装吧。
关于上次的惨败,菲尔萨决定所要做的下一件事——便是要查清那个操炎敌人的底细。
他正前往公会五楼的图书室,一边扶着扶手走上冗长的楼梯一边想着,这个紧追不舍的家伙,到底会是谁呢?
“在再次交战前,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根本没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范雷克索?还是……”
“不许你擅自叫出我团最高指挥官之英名!”
菲尔萨回想起,这个人当时无意中默认了自己身份,这个人正隶属范雷克索所指挥的皇家骑士团。
于是他综合出几个关键点——
本是王国时代的武者。隶属皇家骑士团。能够娴熟使用火拳之魔武技。
且拥有炎之纹徽。这四条线索的交叉点,有且只有一个。沿着这些线索的所指之处,并通过翻阅有关皇家骑士团的资料文献,菲尔萨得到了一个让他惊讶不止的答案。
「炎狱修罗」——梵?提泰伦,本为一名东方武僧的他,通过范雷克索的亲授封礼后成为了皇家骑士。
他执着于武术与信念,并严于克己,尊奉范雷克索为自己唯一的主人。
同时,他也是由范雷克索亲自挑选出来的强大武士,掌握着深不可测而又独特的拳之魔武技。
他还曾独自一人,并赤手空拳绞杀过西方的雄火恶龙,还从恶龙的身上获得了实力的证明——炎之纹徽。
菲尔萨的宿敌原来也同是一名骑士,并非十恶不赦之人,甚至曾为王国立下许多功绩。
近乎满身王国荣誉的梵?提泰伦,因为王国的灭亡。因为对祖国的爱,愤而追逐,寻找菲尔萨——也就是艾尔方斯来复仇了。
菲尔萨自行惭愧,面对这样的敌人。无论是武技上还是信念上,都无法与之相比。
面对这样的敌人,自己有胜算吗?换做是每一个武艺精湛的人,都不敢夸下海口,有百分百的胜算吧。
就算是曾经击败过自己的凯雷瑟将军,也未必能够将梵轻松击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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