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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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来看, 这应该是黄面经历的最滑稽的事了。</p>

刚刚还在那义正言辞的斥责小皇帝对着罪臣太过宽容，脸上就差没写满正义去表示罪臣就应该满门抄斩，全部死光光。</p>

结果一转眼, 形势逆转。</p>

那个所谓的罪臣，居然貌似是他儿子。</p>

黄面维持着表情裂开的模样好一会儿, 才稍微找到了点理智，智商上线, 快速跪下向纪长泽请罪。</p>

“陛下, 衍地知府乃是臣之子，他管辖之地竟有官员假传圣旨私自提高赋税，臣恳求陛下切莫看在血缘至亲的面子上宽容放过，必定要狠狠治他一个管理不严的罪过！！！”</p>

这件事是直接在朝堂上面披露出来的, 想要把儿子摘出去已经没有什么操作空间了, 那么要做的, 只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p>

对于小皇帝会不会给他面子这件事，黄面还是十分自信的。</p>

别说是小皇子压根不知道官员私自增加赋税有多严重, 就算是知道了, 就凭借着他那副不将百姓江山当回事的样子, 舅舅跟百姓, 他肯定会选百姓。</p>

果然，本来还听得一脸懵逼一看就是压根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的小皇帝一见黄面如此，脸上立刻带出了一些惊讶。</p>

“舅舅快快起来, 表哥为人正直，如何会做这种事呢，必定是其他人瞒着他如此，旁人执意隐瞒, 他又能如何？”</p>

见纪长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黄面心底的大石头一下子就落了地。</p>

从善如流的站起来时，打算让儿子得一个治下不严罪名的心态已经没那么重了。</p>

他如今已然是摄政王，还有这个傻乎乎的小皇帝支持，要是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那这个摄政王做的还有什么意思。</p>

这般想着，他直接道：“多谢陛下，臣必定好好管教臣之子，将衍地那些罪臣贪官全都绳之以法！”</p>

“还查什么啊。”</p>

小皇帝显然不喜欢这种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听着听着就打起了哈欠。</p>

挥挥手直接道：“衍地哪里增加了赋税，便将那的官员砍头就是了。”</p>

他还很机智的直接来了一句：“若是地方官不知情，如何能推行增加赋税，若是地方官知情，那必定就是罪魁祸首，找出来直接满门抄斩就行了。”</p>

这么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不愧是小皇帝。</p>

文武百官们十分无语，但仔细想来，小皇帝向来是没什么耐心的，他愿意处理这件事还是靠着之前“自己想要加赋税结果不成功”的愤怒加成。</p>

他们就别指望太多了。</p>

没人去反对这个法子，纪长泽就直接问起了那个一直没敢吱声的百姓。</p>

“你说，衍地哪几处增加了赋税？”</p>

那男人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黄面。</p>

“这、这……”</p>

小皇帝皱起眉，更加不耐烦了：“让你说就说，支支吾吾的你告什么状！”</p>

“草民……草民不敢说……”</p>

被皇帝表现出不耐烦态度，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显然心理压力极大，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一副吓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p>

“有什么不敢说的！”</p>

黄面从刚才那个男人看向自己时就感觉到了不妙，如今瞧着他这副有话想说却不怎么敢的样子，更是焦躁起来。</p>

他这般，明显就是顾忌着自己在场。</p>

这件事必定是与他儿有关的。</p>

黄面心底快速搞清楚了局势，火速开口打算中断男人的话：</p>

“陛下，他只是一微末小民，如何能知晓这些朝政大事，大多数的普通百姓一辈子都没出过县，他哪里会知道其他县的事。”</p>

“不若这般，先将人送下去安置，朝廷再派遣官员去衍地查个清楚。”</p>

黄面太着急了。</p>

反常的举动跟话语被不少官员看在眼里，心底都默默有了猜测。</p>

如今的朝堂，也许能留下来的不一定是事做的最好的，但一定是最会看眼色的。</p>

毕竟除了那些名声在外的真大佬黄面动不了，其他人他想要动的话还是绰绰有余的。</p>

然而，朝堂中需要看脸色的人里面绝对不包含小皇帝。</p>

他仿佛压根没看出来自己的舅舅想要遮掩什么，还大咧咧的挥挥手，很随意的道：</p>

“朕带他回来的时候问过了，他曾经跟着哥哥做过行商，几乎走遍了整个衍地，所以肯定知晓。”</p>

“只是这小民胆子太小，怕是见到朕这般威严，被朕的气度吓到，这才不敢说吧。”</p>

黄面：“……”</p>

文武百官：“……”</p>

说真的，陛下有的时候的确是挺自信的。</p>

“行了行了，你快点说，若是你再不说，这事朕就不管了。”</p>

恐怕古往今来，他绝对是第一个用这样的话来威胁自己百姓的帝王了。</p>

但不得不说，这招还真的十分好用。</p>

那人听了纪长泽的话，顿时一脸惶恐抬头：“草民说，草民说。”</p>

“草民曾经跟着哥哥一起四处行商，衍地没有哪里是我们没去过的，所到之处……皆有赋税之苦。”</p>

他说完了最后一句，朝堂中原本还在小声讨论的臣子们一下子安静下来。</p>

静的像是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p>

大部分朝臣都有点不太敢去看黄面现在的脸色了。</p>

想也知道一定很难看。</p>

黄面之子是衍地最高父母官。</p>

而他底下的所有县城全都加了赋税。</p>

这个事你说他不知道？怎么可能？</p>

甚至，这个事八成就是他干的了，除了知府大人，还有谁能衍地所有县城全部增高赋税。</p>

这要是顶头上司没要求，底下的县令们敢这么做吗？</p>

在一片寂静中，小皇帝显得分外天真了。</p>

他听完了脸上压根没什么诧异的表情，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对这件事早有预料，而是压根没明白这之间的利害关系。</p>

直接来了一句：“既然如此，那那些涉事官员，全都杀了。”</p>

黄面先是为“小皇帝居然这么蠢有点无语”，接着松了口气。</p>

剩下的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纷纷望向黄面。</p>

这件事摆明了就是他儿子干出来的好事，结果出事了就要底下的下属顶包。</p>

倒也不是不让你推人出去顶包。</p>

但是一般情况下，朝堂上找人出去顶包，那都是找一个最合适的人，把他推出去替大家伙受死，自不自愿的两说，反正这叫牺牲一个人拯救所有人。</p>

但是这次这个。</p>

情况不一样啊。</p>

你搞出来的事，你推人出去顶包就算了，一推就推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p>

不少家里有亲人在衍地当官的官员都变了脸色。</p>

尤其是黄面底下有不少臣子追随他，既然追随他，他儿子肯定也要跟着一起追。</p>

因此他们自己追随黄面，他们的儿子孙子就去追随了他的儿子们。</p>

当初黄面长子去了衍地当知府，不少人为了表达忠心以及顶头上司是自己人很爽，纷纷选择过去投奔。</p>

结果现在出了事，罪魁祸首倒是没事，剩下人全都要替他死。</p>

没有亲属在那的还好，自扫门前雪也没多少心里感想。</p>

但那些有亲人在衍地做官的官员们却都心中一跳，慌张起来。</p>

尤其是黄面的下属们。</p>

他们眼巴巴的望向自己追随的摄政王，期盼能够从他这里得到求情话语。</p>

别的不说，至少命也要保住吧。</p>

然而黄面一句话没说。</p>

他能说什么？</p>

现在小皇帝压根没搞清楚情况，所以自己抓了“罪臣”要去处置。</p>

如果他站出来说“陛下啊，其实他们也不都是有罪，不如放过一部分吧”，小皇帝必定要问为什么。</p>

一来二去的，这件事不就被捅出来了吗？</p>

很多事暗地里操作可以，可若是放到了明面上，他无论怎么选择，名声都会受损。</p>

牺牲一些小官罢了。</p>

能为他儿子去死，那是他们的荣幸。</p>

上面，纪长泽见黄面果然一句话不说，手捂住嘴仿佛打了个哈欠，其实是遮住了要涌上来的笑意。</p>

年老的狮子比年轻的羊更容易对付。</p>

因为它已经习惯了自己称霸一切，自视过高，还以为自己跟年轻时一样可以撕咬掉所有阻拦自己的动物。</p>

“行了，既然没人有意见，那这个事就这样。”</p>

他起了身往外走，那些亲人在衍地的臣子们眼巴巴看着小皇帝离开，心底急切的不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救出自己的亲人。</p>

只能等着下朝后，纷纷去寻黄面。</p>

“王爷，我儿子当初是可以留在京城的，他是为了小黄大人才去的衍地，您可一定要救救他。”</p>

“王爷，我弟弟他还年幼……”</p>

“若是没有小黄大人的准许，我妹夫如何敢做这样的事，王爷，我可就这么一个嫡亲妹妹……”</p>

“我那个女婿他……”</p>

黄面被围住让一堆焦心不已的臣子们叭叭叭输出了一顿，也想起来了他不少下属的子女亲人在衍地了。</p>

而且按照小皇帝的处理方法，估计到时候一个都跑不掉。</p>

毕竟这种事一般都是处理官位比较高的，而他下属的这些亲人们追随去衍地就是为了表忠心，小黄大人为了回应他们的忠心，自然会给他们开个后门。</p>

如今后门变成生死门，再怎么悔不当初也没用了，只能竭力想在黄面这里得个允诺。</p>

“下官知晓陛下震怒，此事很难善了，下官也不求别的，只求保住犬子性命，王爷，下官可就这么一个独子啊。”</p>

黄面被缠的焦头烂额。</p>

那么如今他就陷入到两难了。</p>

现在的局面对他跟对他儿子来说绝对是最有利的。</p>

小皇帝压根没怀疑过他儿子，而是近乎本能的直接跳过了问罪这个表哥的流程。</p>

但他还在气头上。</p>

之前黄面才因为赋税这件事跟他对着干，说了一堆的大道理。</p>

结果小皇帝气的半死只能接受自己不能加赋税的事实了，黄面儿子去假传圣旨私加赋税？</p>

黄面了解他。</p>

小皇帝对他这个舅舅是不错，但他发起火来别说是舅舅，就算是太后来了都无济于事。</p>

所以在他没意识到这些，无条件相信表哥的时候，是最好的逃离此劫难的机会。</p>

那么问题就来了。</p>

小皇帝把怒火全都倾泻在了其他臣子身上，而如果这个时候他为了救这些朝臣的亲人去阻拦。</p>

到时候，两重怒火加在一起。</p>

他儿子肯定是摘不出来了。</p>

黄面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一个泥沼一般，不管是挣扎还是躺平，结果都不大好。</p>

没错，这就是纪长泽想要看到的。</p>

他回去之后伸了个懒腰，对着上前来帮他脱掉外衣的赵岭说:</p>

“今儿演戏的那个人，朕瞧着不错，是个可堪用的，给他一笔钱，以后就让他给朕做事。”</p>

“也是陛下教导的好。”</p>

赵岭拍着马屁，将小皇帝的龙袍放在一边准备一会交给宫女。</p>

纪长泽盯着那黄艳艳的龙袍，眼底露出嫌弃之色。</p>

“朕不喜欢黄色，朕想要黑色的龙袍。”</p>

赵岭不知道他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但还是回道：“陛下若是喜欢玄色，让底下人做就是了。”</p>

“不，朕不想要只做着自己穿。”</p>

纪长泽坐在榻上，继续画自己的画，一边画一边慢悠悠道：“朕想要以后的龙袍全都变成黑色。”</p>

赵岭有些惊讶：“这……怕是文武百官不会答应……”</p>

一直以来，皇帝的龙袍都是黄色的，陛下若是突然改成黑色，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p>

“朕知晓。”</p>

小皇帝冷哼一声，如今倒是显出了几分少年之气了：“朕迟早有一天要让他们答应。”</p>

不光是龙袍。</p>

还有别的东西。</p>

赵岭这几天没少深入学习，听到最后也听出来一些端倪了，顿时闭了嘴，老老实实站在了纪长泽身后，看着身量还没张开，显得只是个小小少年的小皇帝画画。</p>

纪长泽这次画的是布阵图。</p>

江姑娘得了将军之位兴奋的不要不要的，老老实实呆在大殿内认真看了一上午兵书，又好好练习了一下手上功夫，这才信心满满前往军营去了。</p>

想也知道，她面临的肯定不会是认可。</p>

本朝女子从未有过当兵的先例，更别提江姑娘还是从后妃转为将军的。</p>

在不少男人，啊不，甚至是大部分的人眼里看来，她就是靠着魅惑君主，这才得到了一个将军之位。</p>

纪长泽猜到她会遇见将士们的不信任，倒是也没打算插手管。</p>

他若是真的出手帮忙了，那才真的坐实了江姑娘是靠男人上位。</p>

若是想要那些人真心服她，就得她自己去拼。</p>

如今的布阵图，便是等着江姑娘收服了东郊大营之后要她拿去练的。</p>

“后宫最近有什么动静？”</p>

“夫人们俱都配合的紧。”</p>

赵岭相当专业的回答着：“不过有一位如夫人，她也不知道是从何处听闻了衍地之事，拖了奴才问，能不能打听一下她的家人。”</p>

“哦？”</p>

纪长泽放下笔，回忆了一下就想起了这位如夫人是谁。</p>

她也算的上是原主抢夺回来的夫人中比较配合的一个，倒不是性子和顺，而是她本身奴婢，因为长相貌美，所以被主子送给了一个财主做小妾。</p>

财主宠她，但就跟宠一个玩意一般。</p>

觉得这个玩意用的好，转手就把她送给了一个小官。</p>

结果小官家里娘子不乐意，硬是把她还了回去，给了那财主一个大没脸，财主自然是不会去想是自己把人送出去，而是怪起了她长相不够貌美，没能让小官看上她。</p>

之后虽然上京城的时候也带着她，但想要往日的宠爱是没戏了。</p>

她去上香的时候被原主看中抢走，进了后宫搞明白情况后就安安静静。</p>

不安静能如何呢，谁让她是贱籍，人家就算是把她转送来转送去，她也不能说一句怨言。</p>

被皇帝抢来对她来说倒算得上是最好的一条路了，好歹当皇帝的玩意总比当一个财主的强。</p>

但没想到的是，陛下将她抢来，居然是因为知晓她会易容。</p>

是的，易容。</p>

如夫人从前做过奴婢，她生的貌美，为了不在攒够钱赎身之前就被家里男主人看上，在十三岁发现男主人看向她的眼神逐渐不对时就开始想办法遮盖自己的相貌。</p>

她一直遮盖的很好，若不是后来在下大雨时被要求罚跪雨中，也不至于露出本来面貌。</p>

当时那位男主人正巧要跟财主有合作，无意中路过瞧见后，第二天就派人把她收拾收拾送到了财主府上。</p>

这件事很是隐蔽，如夫人也是进宫后，与一个亲近宫女聊天时提起的，她想象不到陛下是如何在她进宫之前就知晓了这么隐蔽的事。</p>

若是纪长泽知道她在想什么，肯定要告诉她。</p>

他当然不知道了。</p>

只是根据如夫人自己跟宫女说的话，又派人去查证了一下，才让赵岭去告诉对方“陛下把你抢来不是为了干什么你，而是想让你把你的易容事业发扬光大”。</p>

如夫人是惊喜的。</p>

她一生的命运都不属于自己，小时候是奴婢，大了是妾侍，常常担忧若是容颜老去，下半辈子该怎么办。</p>

但如今，她却突然得知。</p>

这个国家最大的人，帝王告知她，只要她愿意继续深入研究易容，并且将这种易容教给他想要她教的人，就给她钱财稳定。</p>

至少下本生是不愁了。</p>

如夫人根本来不及想“我一个女子要怎么帮陛下做事”，而是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了这个机会。</p>

她简直是废寝忘食的去研究易容。</p>

纪长泽得到的最新记录是，她已经开始研究□□，而不是直接在脸上靠着伪装遮盖改变相貌了。</p>

是个人才。</p>

人才提出的要求，自然要重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