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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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耶娃香水”、“整宿嗨”、“米米兰娜”、“火箭三号”、“otto”、“盛夏”、“极乐灵”。

佣兵们往往热衷于以自制药物打发时间、排解压力。莉娜没有嗑药的陋习，她只会在心烦意乱时奖励自己，这种方法如今又一次奏效。

自卑，愧疚，疲倦不堪，最后是空虚。莉娜撕开根烤烟，泛潮的烟草随齿舌翻动，苦涩生津。一根不够，再来一根。

鸦青色天空下，莉娜极目远眺，南方通往莫斯科的洲际公路偶见装甲车的残骸，这些旧时代的钢铁巨兽早已被食腐动物们吃干抹净，其骨骼在莫斯科郊外的寒风中日益枯朽。

废土的景色正是如此，荒凉与生机并存，说是死神的园圃毫不为过，因而这片白色荒漠总能给独行者以决心。歇得差不多了，现在她也该干正事了。

作为佣兵，莉娜十几年来在废土聚落与新兴城镇间摸爬滚打，她见过留光头的nai疯子；见过天天嚷嚷着要干到莫斯科的美国傻逼；见过躲在防空洞的第二苏维埃残党与第三苏维埃的超人类部队交战；见过传闻中生物公司的改造人，就在今天早上；见过神神叨叨的牧师和手持944式莫辛纳干卡宾枪、腰间挂着手雷的具装骑士；杀人如麻的掠夺者们与雇佣兵井水河水两不犯，但她也曾去过那些有头颅和断肢作为装饰的简陋营地转过几遭。总而言之她对苏维埃废土，尤其是莫斯科附近的聚落可谓一清二楚，虽说地图现在不在她手上，但只要她找到那几辆地标性质的战车残骸，她就可以确定最近一处聚落的位置。

具体的名字她忘记了，因为那个村子的佣兵工会多是派一些巡逻与狩猎的烂活，事到如今她身上只有几块狼肉，要凭这点儿干粮赶到关着加西亚的小北平城属实有点痴人说梦。当然，要是靠在聚落间接活儿赚点糇粮也不是说不过去。

只是古人云“适千里者，三月聚粮”，莉娜可耐不下性子从头打拼。

有捷径不走去绕远路，这不是王八蛋吗

所以莉娜寻找那处聚落的目的倒也简单——劫了他们的仓库。

莉娜一步一步从树上爬下，包裹在狼皮里的少女头颅时而左右滚动，其鼻尖与下巴的柔软触感隔着厚实衣物仍能一点不落传达给她的神经。

说不上来的诡异，良心这种东西莉娜很确信自己是没有的，鬼神她也全然不信，但她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而自己一睡觉，这颗脑袋就会跳出来，咬烂自己的喉咙。

莉娜没再让恐惧纠缠自己，明了目标，她很快找到一处树桩，根据年轮的稀疏程度她又确定了南北东西，这根树桩整齐的断面同样证明了周围有人烟无疑。

顺着记忆中聚落的位置摸去，莉娜听到了远处蝉鸣，此起彼伏，像是十几个老太太毫无配合地锯着一根长满瘤子的松木。

克氏地蝉。它们用整个冬季狩猎，交配只在短暂盛夏中进行。这些掠食者的翅膀已经退化为四根几丁质毒刺，它们常年蛰伏地下，将尖锐口器收缩于腹部，待到有落单猎物经过便会从冻土中一跃而起，向猎物注射可怕的神经毒素。

好在它们长得不够大，毒液也不够致命，否则恐怕人类也会被它们列入菜单。

不远处两名晚归的猎人正各自扛着一只地蝉的腹部向着北方走去，他们说笑有致，手里的火把烫开周遭黑暗。

他们大概率正是那个聚落的猎人，晚上猎人们往往会选择在猎人小屋过夜，那么今晚他们不回去也很正常。莉娜这样想。

为了防止他们返回聚落后会给自己的劫掠行动添麻烦，莉娜决定慢慢跟上这两名猎人，拉近距离，先下手为强。

蝉鸣给了莉娜足够的掩护，所以她现在甚至可以将距离继续拉近，这样投掷类与投射类武器的威力就可以发挥到极致。

不过他们穿着皮甲，就算在二十米左右的位置射击躯干与头部仅凭自己晚上用兽筋新做的木弓恐怕难以击毙，所以莉娜决定换一种思路。

弯弓，搭箭，逆风，问题不大。

事先用左手虎口别住一根箭矢，莉娜一箭射出，第二箭紧接上弦瞄准。

两箭皆是瞄准火把。

弓箭的冲击让两名猎人的火把几乎在一瞬间脱手，熄灭无息无声。凭着猎人的机警，他们顾不上被震得发麻的虎口，第一时间试图寻找掩护。

他们的眼睛还未来得及重新适应黑暗，但莉娜却早从养父那里学会了夜战的诀窍——声波定位。

抓住了一名猎人转身的空隙，莉娜的第三发箭矢径直命中他的喉咙，大胡子一句话没说出口就这样断了气，他圆睁的瞳孔望向寒风吹过的林海，随后迅速扩散，四溅的鲜血成了他的遗妆。

另一名猎人算得上聪明，他丢下地蝉腹肉，一边俯下身子打算从口袋里掏出燧石重燃火把，一边大声呼救，但莉娜的投斧已经脱手而出。

人体的颅压充当了这一暴行的推手，第二名猎人破碎的颅骨崩出数米开外，连带着白花花热腾腾的脑浆迸散一地。

按现在的风向他们的声音几乎无法传到百米开外的聚落，一切都在莉娜的计算中。

这次的战利品包括几两装在首饰盒里的骨胶、药膏，可以点燃的兽油以及一些肉干，从纹理和气味上判断大概是某种蝙蝠。

莉娜为自己换上了其中一位猎人的铁质腰带，箭袋里也换上了穿透力更好的铁箭。

带有铁制窄枪头的投矛算是意外收获，只是说是投矛有些不确切，这种两米多长的武器是用来戳刺地蝉的，为了将它改得趁手些，莉娜用斧头截去了矛身一半的长度。

这件投矛有些锈蚀，它的侧面没有血槽，但修长的矛头赋予了它不错的破甲能力，用来对付洞穴与地下的甲壳动物恰到好处。

一些值钱的物什莉娜自然也没放过，她将一切还能倒卖的东西包括两名猎人的衣物与靴子都装进了行囊，她草草将死者掩埋，插上两根树枝就当做墓碑。

与大洋彼岸的美国恰恰相反，那两场击垮了苏维埃政权的核战只是摧毁了这里绝大多数城市。

幸存者们在历经了与变异生物的生存竞争与手足相残后，以斯拉夫人千年来不变的韧性重新屹立于冻土荒野之上。

眼前的聚落正是莫斯科附近数十个幸存者聚集地之一。

莉娜上次经过这里还得是四五年前，那时它的仓库便修建在东北角，现在一点儿没变。

泥夯土砌的圆弧墙上木制屋顶聚成宽底的圆锥，透出一股子干冷与寒酸，归功于莫斯科短暂的盛夏，它覆盖的积雪只有半个巴掌厚，已是足够薄了。

总之眼下这座仓库既没有扩容，也没有加派巡逻人手。

说来也是，毕竟资源有限，一个稳定的聚落要在几年内发生规模上的变化，除非是大规模的难民迁入，现在的年代，斯拉夫人早已不热衷于生儿育女。

莉娜握紧投矛，现在她仍然是下风口，黑夜予以她庇护。

守卫仓库的是一男一女，他们各自持有一杆土制燧发枪。

按照聚落的规模想必晚上是没有换班的，那么现在唯一棘手的便是男人牵在手中的那头变异猎狼犬了。

这种半人高的变异生物拥有无毛却坚韧的角质外皮，它们甚至在喉咙里也长着一圈牙齿，寻常人等要是被咬伤一口，不缺胳膊断腿都难以收场。

等待。

男人与女人现在站到了仓库的前后两面，莉娜的出手干脆利落。

十米外仍是黑暗的领域，黑幕之下，莉娜便是死神的化身。佣兵全身的力量传导至手腕一点，细长的投矛精准无误刺入女人的胸膛，心脏的碎肉粘连在矛尖边缘，在喷涌而出的鲜血浇灌下仍保持细微的颤动。

女人顺着投掷方向倒下，她先是小腿跪地，随后上半身缓缓向前倾倒，一如谢幕的舞剧演员。

生命的火光在她双眼中熄灭。

而在女人倒下前，莉娜已经完成了另一场猎杀。

她贴紧仓库边缘，再度隐身黑暗，搭弓射箭。

变异猎狼犬的脑袋顿时被箭矢贯穿，它挨了电击似的直挺挺绷紧四肢，侧身倒下之时浑身僵硬。莉娜几步跨出，弓弦套住男人脖颈，膝盖顶住男人腰部发力。莉娜双臂向后硬拉，这回男人憋得红涨的脑袋替代了箭矢位置，他十秒不到就被勒晕过去。

望着男人颈部猪肝色的勒痕，莉娜缓了口气，将男人脸朝下翻过身，积雪与严寒会让他在窒息中毫无意识地死去。

她有点后悔就杀掉这名男人，毕竟每一名成年人对聚落而言都是无可替代的资源，她没必要做到这般地步。莉娜一边想着，一边将男人翻回去，如果他运气够好，也许能挺过今晚。

几秒钟的分神让一些不详的念感追上莉娜的思绪，她不信鬼神，废土的生存之道让她陷入另一种麻木。

莉娜回收箭矢，再用积雪擦干净斧头与投矛，血渍会加速铁制武器的锈蚀。仓库大门近在眼前。

两根发夹打开子弹锁是一名佣兵的基本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