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备酒宴李纨心生异样 欲还愿邢氏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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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惟俭一身月白春衫迎将出去，遥遥便见李纨领着贾兰进得门来。</p>

多日不见，大姐姐李纨一身浅兰色竹布褙子，月白色立领小袄，同色布裙，除却头上几支珠钗、绢花，素净的让人怜惜。</p>

李惟俭笑着上前招呼过，引着李纨与贾兰进得屋中。这会子时辰尚早，李惟俭便打发红玉、琇莹、香菱三个丫鬟去到厨房里催着上菜。</p>

晴雯伺候着上了茶水，李惟俭便笑着说道：“来京师一晃儿月余光景，我想着一直不曾与大姐姐好好说过话儿，便干脆置办了酒宴。今儿咱们姐弟好生说说话儿。”</p>

兰哥儿年岁还小，早被丫鬟、婆子领到一旁耍顽，李纨噙着笑意道：“自家人何必这般外道？那厨房也是惯会捧高踩低的，俭哥儿交际抛费不菲，总要节省一下才是。”</p>

“哈，”李惟俭说道：“大姐姐确是错了，岂不闻府中早就传遍了，说我李惟俭早已发迹？”</p>

李纨肃容，连忙问道：“正要问俭哥儿呢，这两日里传得风风火火，都说俭哥儿发迹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形？”</p>

“说来话长……”李惟俭当下便将这月余谋划一一说将出来。</p>

李纨凝神倾听，先听得李惟俭抛费大笔银钱又是造水泵又是打井的，不由得有些暗暗担忧；跟着又听得打出甜水来，得圣人垂青，生生划拨了一成股子，李纨不由得神清气爽。</p>

老话儿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刻下李纨看向李惟俭，目光中颇有些欣慰与欣赏。</p>

李惟俭顿时被看得老大不自在，别扭道：“大姐姐为何这般看我？”</p>

李纨笑着道：“自家兄弟出息了，我还不能看看了？”</p>

李惟俭好一阵无语，思量了下，干脆自怀中掏出文契轻轻推到了李纨面前。</p>

“大姐姐且看。”</p>

“这是——”李纨拿起来仔细瞧过，顿时面色凝重起来：“——俭哥儿，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这股子我不能要！”</p>

“别急，”李惟俭道：“——这股子是给兰哥儿的，大姐姐不过是暂时代为掌管。我这做舅舅的，总得给兰哥儿置办些家业。”</p>

“那也太多了——”</p>

李惟俭打断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玩意，大姐姐又何必在意？再说这不过是一分股子，我手中可还剩下九分呢。不冲旁的，只冲着当日大姐姐衣不解带的照料，我送些股子给兰哥儿怎么了？”</p>

“这——”李纨轻咬下唇，犹疑不已。</p>

自贾珠过世，李纨院儿中的人或死、或散，婆婆王夫人每每冷脸相对。错非老太太可怜她孤儿寡母的不容易，这日子只怕愈发艰难。</p>

李纨虽性子绵软，却是个聪慧的。朝中局势虽一知半解，可看荣国府内情却知，这会子只怕是要盛极而衰了。</p>

都道富贵传家三世而亡，如今贾家已过四世，这天下岂有久盛不衰之理？</p>

因此李纨便悄然积攒家业，为着自己，也为着兰哥儿，能在来日大厦将倾之际有些银钱防身。</p>

素日里，李纨极为节俭，迎来送往也不过捡着便宜、有寓意的。待李惟俭入京师，李纨态度自是不同。</p>

养在身边儿一年，她可是拿李惟俭当自家亲弟弟看的。因是这才极为大方，当日就送来了二百两银钱。</p>

此事传将出去，那王熙凤很是说了一番怪话，只道李纨远近有别，从未将自己当贾家人。</p>

李纨听过了也不在意，左右她与王熙凤不过是点头之交。</p>

不曾料想，月余光景俭哥儿竟折腾出这般家业来！</p>

如今更是将一分股子平白奉送。说的好听是给兰哥儿的，可李纨心中哪里不知，这分明是李惟俭知恩图报之举？</p>

这份家业李纨自然想要，可思忖了下还是要拒绝。</p>

“俭哥儿——”她将契书又推回来。</p>

不待其开口说后续，李惟俭起身身子前倾，探手越过桌案推在契书上，因着面上急切，竟将那文书径直塞在了李纨手中。</p>

“大姐姐，你再推却可就是不拿我当亲弟弟了。大姐姐莫非要我跪下来求你不成？”</p>

一双灼热的手紧紧握住其双手，李纨心下动容，不禁红了眼圈儿，叹息着连连颔首：“好，好，我收下就是了。俭哥儿……真真儿是出息了啊。”</p>

李惟俭见其不再推拒，这才面上露出笑容。忽觉急切间握住了李纨的双手，心下稍稍异样，随即面不改色笑着收了双手，说道：“这才对。一家人就莫说两家话。我看兰哥儿是个伶俐的，说不得来日金榜题名，我这当舅舅的还要指望兰哥儿提携呢。”</p>

李纨又是颔首，起身道：“带兰哥儿来。”</p>

奶婆子赶忙将贾兰领了过来，李纨红着眼圈训道：“兰儿，日后好生孝顺你舅舅，若有忤逆，我这当娘的可不容伱！”</p>

李惟俭哭笑不得：“大姐姐这是作甚？兰哥儿才多大？”随即又冲奶婆子道：“莫要吓着兰哥儿，快带下去耍顽罢。”</p>

待重新落座，李惟俭说起了闲话，李纨收拾了心绪，不由得感慨万千。</p>

自贾珠过世，李家不过派了兄长过来吊唁一番，此后母亲偶有家书，除此之外再无联系。她上头两位兄长都是先前的原配夫人所出，年岁差的有些多，与她素日也不亲近。</p>

万万不曾想到，当日闺阁里一时心善，结果就得了这俭哥儿的好儿！</p>

这会子李惟俭房中几个丫鬟提着食盒进来，算算不过八样菜肴，却胜在精巧。除去金陵风味，竟还有韭黄、蒜薹、小白菜、黄瓜这般鲜嫩的新鲜温泉菜，可见李惟俭是下了心思的。</p>

李纨一问，李惟俭就笑着道，是昨儿下晌见有卖温泉菜的，干脆买了半车回来。除去置办了这一桌，其余的算是给各房的添菜了。</p>

“俭哥儿真是有心了。”李纨没口子的赞着。</p>

几样菜肴逐个试过，因着心绪极佳，她还喝了几盅桂花稠酒。也是因此之故，那槁木死灰般的面色便逐渐红润起来。</p>

席间看着李惟俭侃侃而谈，李纨只噙着笑听了，时而附和一嘴。心中却开始胡乱思忖。当日俭哥儿不过刚到自己腰间，不想一晃儿就这般大了。生得芝兰玉树，只怕再过二年就要高自己一头了。</p>

到那会子也不知会便宜了谁家的姑娘……她忽而心生不舍，想着若是俭哥儿成了家，只怕再没这般把酒对饮的时候了吧？</p>

这一场酒宴，自申时足足吃到了酉正时分。</p>

李纨恍然过来瞥见外间天色已暗，这才恋恋不舍地带着贾兰告辞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