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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惟俭自是听出老师言外之意,什么谋算?自然是皇权下乡。这等于是与士绅、宗族争权,天下士绅能放过陈宏谋就怪了!</p>
李惟俭不由得赞道:“陈首辅好气魄。”</p>
正待此时,管事儿的入内禀报,说有东南故人递了名帖请见。严希尧接过名帖,略略扫量就是面色一变。</p>
李惟俭情知老师只怕不想自己见了此人,因是拱手道:“老师既然有客,学生先行暂避。”</p>
“嗯,复生莫走,过会子我让人叫你。”</p>
李惟俭去到严奉桢的书房里等了足足小半个时辰,那管事儿的才将其叫了回去。回得书房里,抬眼便见老师严希尧愁眉不展。</p>
李惟俭问道:“老师,可是有麻烦了?”</p>
就听严希尧悠悠道:“陈宏谋此人……国贼也!”</p>
李惟俭大惊,问道:“老师何出此言?”</p>
严奉桢调转身形,指着墙上挂着的大顺舆图道:“天下财富,半数出东南。陈宏谋此贼为行摊丁入亩之策,为笼络江南士绅,竟欲行改稻为桑之事!自前明起,江南粮产就已不足,漕船运的米粮都是买自湖广。</p>
如今改稻为桑,江南只怕遍地都是桑麻,无人种粮,只怕湖广歉收,定会引得江南大乱啊!”</p>
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无农不稳、无粮则乱。什么年代粮食都是重中之重。老师骂陈宏谋为国贼,李惟俭心下理解,却并非出声附和,反倒站定哪里若有所思。</p>
严希尧骂过之后,见李惟俭没动静,旋即纳罕着看将过来。</p>
“复生若有所思,可是有什么念头?”</p>
李惟俭拱手道:“老师如此忧心,想必此事已无可挽回?”</p>
严希尧负手踱步道:“朝中半数新党,且此事于东南士绅有利,老夫便是出言驳斥,只怕也奈何不得。圣人此时要用陈宏谋革除弊端,施行新政,料想便是心有顾虑,也会捏着鼻子认了。”</p>
李惟俭思量道:“如此,学生有两策。一则,迁山东、河北佃户、无地、寡地之民充关外——”</p>
不待李惟俭说完,严希尧就道:“此策早年就有人提过,奈何关外苦寒之地,关内百姓错非不得已,实在不愿远走。如今关外生民百万,不过猬集在辽西、辽东,再往北都是沼泽、丛林,多有海西女真在此渔猎。”</p>
李惟俭顿了顿,又道:“二则,广修水利。学生知道一物,干涸后坚如磐石,用来整饬河道,抛费少不说,工期还短。若江南整修河道,行淤田之事,则新增良田,足以抵得上改稻为桑所损。”</p>
严希尧纳罕道:“复生还有此物?”</p>
李惟俭道:“此物与三合土相类,不惧雨水冲刷。学生这几日就寻了物什试着造出来,到时老师一看便知。”</p>
严希尧没言语,好半晌才道:“那就这般,复生先造出来再说。改稻为桑一事牵扯重大,老夫要即刻入宫请见。”</p>
李惟俭当即应下,告辞而去。</p>
大顺承袭前明,自然也与前明一样被黄淮两河折腾得苦不堪言。自前明黄河夺淮入海,其后又夺泗,直接导致下游淤塞,淮水紊乱,从而或旱或涝,灾害频发。</p>
黄河的泥沙使鲁南的沂、沐、泅河不能入淮;苏北淮阴以下入海河道被夷为平地,逼淮从洪泽湖南决入江;无数支流和湖泊被淤浅或被荒废,整个淮河水系遭到彻底破坏。</p>
明中期人为地把黄河引入泗水南流,和淮河一起入海。可由于黄强淮弱,淮河下游积沙渐高,形成地上河。</p>
淮河不再成为一条畅通的水道,而在淮河较低地方,即在淮泗汇口以上的洪泽湖区,首先积水成一湖泊,把宋代以前各小湖连起来,成了如今的洪泽湖。</p>
李惟俭要推行工业化,可总要第一产业来支撑,否则根本就养不起那么多的工业化人口。是以适当淤田、增产,方能有助于其推行工业化。</p>
这日李惟俭出得严府,又去了一趟内府库房,要了些石灰、黏土、废铁渣,直把库房一众小吏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闹不清楚这位李爵爷到底要闹什么。</p>
这库房里石灰倒是有一些,可黏土跟废铁渣……这可是内府库房,存那东西有什么用?</p>
奈何王爷早有吩咐,不拘人家李爵爷要什么,库房都得想辙给淘弄到。当下几个小吏打马去了骡马市,又去城中铁匠铺搜罗,好歹是将东西给凑了出来。</p>
李惟俭将东西装在马车上,转头又问内府在京师左近有没有砖窑……</p>
匆匆几日,许是窑温不够,李惟俭试了两回,造出来的水泥意思都不太对。又过两日,好歹造出了有那意思的了,这日便赶忙到得严府,却见都察院御使詹崇也在。</p>
三人到得书房叙话,甫一落座,詹崇便怒气冲冲道:“圣人糊涂了,改稻为桑这等事怎能赞成?此举虽可充盈国库,可民以食为天,粮产不足,来年江南必闹饥荒!”</p>
“此言太过绝对。”几日不见,老师严希尧面上再不见那日的恼怒,反倒笑吟吟的成竹在胸。闻听詹崇此言,便道:“我来问你,国库为何空虚啊?”</p>
“自是上下贪鄙,朝中满是蠹虫!”</p>
严希尧笑道:“蠹虫成灾,总要避其锋芒,先保住自身方可与其周旋啊。”</p>
李惟俭观量着严希尧,与其对视一眼心下就有了数。老师那日得了信儿就进宫面圣,莫非是早就与圣人计议停当了?</p>
严希尧瞥了其一眼,旋即对詹崇道:“你这般年岁,怎地还不如复生沉稳?”</p>
眼见詹崇看过来,李惟俭就笑道:“老师莫要抬举我,我这分明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啊。”</p>
说话间自袖笼里抽出两个锦囊来递将过去:“老师,便是此物。”</p>
詹崇心下纳罕,就见锦囊展开,严希尧先是拿出块硬邦邦的石头来,跟着又从另一锦囊倒出来些许灰白粉末。</p>
严希尧抄起石块捏了捏,入手坚硬,旋即点过管事儿的:“去,寻个锤子来砸一砸,看看此物与石头比到底哪个硬。”</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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