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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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李惟俭飘然而去，宝姐姐顿时好一阵无语。又见探春还在抹泪，只得耐着性子劝慰了一番。</p>

那巫蛊之事，探春又怎会说给旁人？因是哭了一阵，便强自收了眼泪。眼见探春回了秋爽斋，宝钗便只得转身回返。一边走着，心下一边暗忖。也是古怪，自打俭四哥搬出去之后，好似便再没了二人之间的默契。</p>

莫非是其与黛玉的事情定下了？转念一想，贾母是明眼人，若果然如此，又怎会这般对黛玉呵护照料？再者，琏二哥全程护在黛玉身边。荣国府连起园子的银钱，大半都源自黛玉，料想婚书定然也带了回来才是。</p>

既然不是这般，那莫非是因着俭四哥今时今日位份再不一样，因是眼界高了许多？是了，俭四哥救过忠勇王，说来那永寿郡主恰好与其年岁相当……</p>

心下这般想着，宝姐姐愈发无力。她再如何出彩，又怎么与永寿郡主相比？因是闷闷不乐往蘅芜苑而去。</p>

一墙之隔，平儿挑开帘栊，便见凤姐歪在炕上，手撑香腮，想着还在头疼。</p>

平儿便缓步行过来低声问道：“奶奶可好些了？”</p>

“昏沉沉的，时而便疼上一下。”</p>

凤姐随口答过，平儿便道：“方才撞见俭四爷，听了奶奶症状，说是多饮奶子、热水，将余毒尽数排出去就好了。”</p>

王熙凤应了一声，任凭平儿去打发小丫鬟厨房要一碗热奶子来。此时宝玉危在旦夕，贾母、王夫人都守在身旁，王熙凤又头疼不已，因是家中大事小情多是平儿在处置。她正要出去巡视，忽而便被王熙凤叫住。</p>

“俭兄弟既说此番是中了毒，那这毒是从何处来的？总不能是凭空变出来的吧？下毒之人是谁？为何偏生来害我跟宝玉？”</p>

平儿便凑过来道：“奶奶便是不说，这两日我也思忖着呢，可思来想去也没由头。”</p>

王熙凤闻言颔首，心下却另有念头。家中就那么些人，一个个排除出去便是了。大嫂子李纨如今一心扑在贾兰身上，万事不沾，绝不会下毒来害她；王夫人心思叵测，可此番连宝玉都中了招，想来也不是王夫人的手笔；至于贾琏、邢夫人，这二人顺水推舟也就罢了，断不会有这般魄力下毒来害她。</p>

大老爷中风瘫在床上，老爷又是个方正，这一一排除之后，剩下的是谁简直呼之欲出！也唯有那蠢货才会这般造孽！</p>

想明此节，王熙凤蹙眉便道：“这几日赵姨娘有动静？”</p>

平儿便道：“还说呢，那日在老太太跟前说了些三不着四的话，惹得老太太痛骂一顿，赵姨娘自觉没了脸子，倒是再也不往跟前凑了。”</p>

“旁的呢？”</p>

“旁的倒是没听说。”</p>

凤姐一时间想不分明，暗忖莫非不是那蠢物做下的？平儿抬眼瞥了眼，忙道：“奶奶，没旁的事我去忙了。”</p>

王熙凤摆摆手，将平儿打发了出去。赶巧丰儿送来热奶子，王熙凤问过才知是羊奶，忍着腥膻几口饮尽，旋即又点过丰儿盘问：“这几日都有谁过来？尤其是到得我这房里？”</p>

丰儿回思道：“多是奶奶身边儿使唤的，再就是外间来回话的嫂子。”</p>

“二爷身边的人来过？”</p>

“这倒不曾。”</p>

“太太身边儿的呢？”</p>

丰儿刚要摇头，忽而想起来，说道：“是了，彩霞姐姐来回两回。”</p>

“彩霞？”</p>

“头一回是太太给奶奶送物件，打发了彩霞来。后一回却有些莫名，扯着我说了好半晌话，后来又走了。”</p>

王熙凤心中记下，略略颔首：“没旁的事儿，你去忙吧。”</p>

待丰儿去了，王熙凤眉头渐渐舒展，继而心下狠厉起来。</p>

到这日夜里，王熙凤头疼渐消，用过晚点，便又去王夫人房中看望宝玉。不料方才到得王夫人院儿前，抬眼便见周瑞家的急匆匆往前头赶去。</p>

王熙凤以为宝玉不好了，急忙叫住：“姐姐去哪儿？”</p>

周瑞家的紧忙止步，强笑道：“二奶奶这是大愈了？”</p>

“好多了。”</p>

周瑞家的便道：“方才得了太太吩咐，有事儿交代前头。二奶奶快进去吧，我先去了。”</p>

略略躬身，周瑞家的扭身快步离去。王熙凤瞧着其背影也不以为意，只道王夫人打发人延医问药，随即进得房里。</p>

贾母到底上了年岁，到得第四日再也熬不住，众人好说歹说将其劝了回去，如今就只王夫人守在宝玉身旁。</p>

姑侄二人见过了，王熙凤唏嘘一番，那王夫人只是木然应下，并不多话。待落座后，借着烛光往床上一看，眼见宝玉面容枯槁，眼皮下的眼珠子却在乱动。王熙凤顿时道：“太太，宝兄弟是不是要醒了？”</p>

此言一出，王夫人口诵佛号，偏生面上半点喜色也无，说道：“下晌时便是如此，始终也不见转醒。如今什么药都用过了，也不见成效，我方才便打发人再去请得了道的高人来。”</p>

忽而一只飞虫落在宝玉面上，还不待王夫人驱赶，宝玉猛地一甩头，将那飞虫甩开，旋即又双目紧闭、眼珠乱转。</p>

王熙凤眼见如此，心下哪里不知，这宝玉分明一早就醒了！只是不知王夫人心中谋划着什么，这才强逼着宝玉装作人事不知。</p>

王熙凤再不敢多待，略略宽慰了几句，起身推说身子还不大好，便告辞而去。</p>

……………………………………………………</p>

转眼到得翌日，这一日雨过天晴，难得好天气。</p>

早间李惟俭自去了衙门，众人齐聚正房里。眼见晴雯绞了脸上绒毛，面容愈发俊俏可人，红玉便不禁打趣道：“你们瞧瞧晴雯，如今这日子真真儿是蜜里调油呢。”</p>

“又胡吣！”晴雯虽在撇嘴，面上却禁不住的笑意。</p>

傅秋芳便道：“晴雯妹妹从前是掌中身，如今是心上人，自是与以往不同。”</p>

晴雯闻言便嗔道：“也是奇了，这二年眼见着红玉、香菱都在长个子，偏生到我这儿再如何吃，身量也不见长。”说话间看着傅秋芳道：“若我有姨娘这般的身量就好了。”</p>

傅秋芳就笑道：“许是老爷就喜你掌中身呢。”</p>

顽笑一阵，红玉忽而说道：“说来，四爷这阵好似懈怠了少许？”</p>

晴雯就道：“好不容易多在家中待一会子，莫非伱还盼着四爷整日介不着急不成？”</p>

红玉便道：“瞧瞧，这爆炭也似的性儿，也不知从哪来的。”</p>

傅秋芳停下手中针线，正色道：“如今老爷已是二等伯，又掌着武备院，不好再往上升了。所谓一动不如一静，待夯实根基，来日方才好展翅高飞。”</p>

红玉笑着说道：“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心里头巴不得四爷每日家都在家里呢。姨娘既这般说了，我哪儿还有旁的话？”</p>

众姬妾齐聚正房里，或说说闲话，或做些针线女红，又或捧书研读，琇莹更是扯着碧桐一句句地纠正其发音，乐此不疲。</p>

待隅中末，李惟俭果然又早早回返。众姬妾迎将出去，却见其在仪门左近扯着吴海宁吩咐着什么。</p>

待吩咐过了，李惟俭方才笑吟吟会同众女，往内中行去。</p>

傅秋芳心下顾忌，料想方才吩咐的应是机密事宜，因此也不曾过问。晴雯却没那般顾忌，径直开口问道：“四爷方才吩咐什么了？”</p>

李惟俭便道：“不过是让海宁留心隔壁，若有事情，也好帮衬一番。”</p>

晴雯心直口快，闻言便道：“莫非宝二爷不好了？”</p>

李惟俭笑道：“这却不好乱说，只是再这般下去，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p>

他这边厢与姬妾用饭自是不提，隔壁荣国府里，眼见宝玉依旧不曾醒来，贾母悲从心来，好似哭干了眼泪，只是扯着宝玉的手哀嚎。</p>

贾政又来劝说，贾母却只是不听。</p>

忽而听得外间有人喝道：“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安，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p>

贾母听得此声，赶忙打发人去请了进来。众人举目看时，原来是一个癞头和尚与一个跛足道人。</p>

贾政上前问询，那一僧一道却不说出身来历，只道家中有奇珍可治邪祟。随即取了宝玉胸前的玉来，二人神神叨叨嘟囔一阵，又将玉送还，说宝贝拂尘，定可治得了邪祟。</p>

言罢二人转身便走，贾母连忙命人去追，待追出门外，却哪里还有二人身形。</p>

说来也奇，那一僧一道方才走了一阵，宝玉竟悠悠转醒了！还说腹中饥饿，贾母、王夫人当即大喜过望，连忙命人熬煮了米汤送来与他吃了，其后竟精神渐长，邪祟稍退。</p>

阖府闻听这等稀奇事，放下心来之余，无不啧啧称奇。唯独王熙凤若有所思……说宝玉衔玉而生，王熙凤不曾见过，只是将信将疑。如今又说那通灵宝玉果然能治邪祟，王熙凤见过昨日情形，哪里还肯信？</p>

好个王夫人，好个通灵宝玉！</p>

王夫人这一手打宝玉刚降生就埋下了伏笔，如今搬来这一僧一道，老太太必笃信不疑。大顺以孝治天下，父母在不分家，因是只要哄了老太太高兴，便能护得二房周全。</p>

由是也给王夫人腾出光景来百般算计……真真儿是厉害！</p>

心中暗叹不已，醒过神来，王熙凤遥遥便见彩霞自院外行了进来。她正心中憋闷，撞见彩霞便笑吟吟道：“这是打哪儿来？”</p>

彩霞做贼心虚，垂首道：“回二奶奶，太太打发我去绮霰斋给宝二爷取了换洗衣物来。”</p>

“哦，听说你前些时日总去寻丰儿，丰儿还说呢，你这几日怎地不去了？”</p>

彩霞顿时心下慌乱，慌忙道：“这几日宝二爷不大好，我留在太太身边听用，不好走开。待过几日再去寻丰儿耍顽。”</p>

“那就好，快去吧，莫让太太等着急了。”</p>

彩霞屈身一福，紧忙快步而过。王熙凤转头瞧着彩霞的背影若有所思，那彩霞紧走一阵，临进门前又回首观量，却见王熙凤笑眯眯盯着她，顿时心下大骇！再顾不得理解，挑了帘栊逃也似进了房里。</p>

王熙凤冷哼一声，心下笃定，那下毒害自己的，定然与彩霞脱不了干系！她王熙凤又岂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转头走了几步便与平儿说道：“彩霞多大年岁了？”</p>

“十二、三了吧。”平儿道。</p>

王熙凤思量一番，笑道：“我瞧着是个好的……说来来旺家的顺哥儿也十三四了吧？”</p>

平儿心下恶寒！不解地看向王熙凤，对视一眼又一言不发。那来顺小小年纪，在外头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哪里是个好相与的？若将彩霞配过去，只怕怄也怄死了。</p>

平儿心下不忍，却也知再出口求肯，只怕便要疑到她身上，因是只道：“奶奶还是先寻来旺媳妇说过了再说旁的吧。”</p>

“嗯。”王熙凤应下，不再多言。</p>

这日午后，李惟俭得了信儿，却不急着往荣国府赶。先行去到前头寻了吴海宁，那吴海宁便道：“老爷放心，小的早已打发了人手缀在那一僧一道后头。那二人瞧着有些身手，不过……除非真是神仙，否则这一遭一准儿走不掉。”</p>

李惟俭心下熨帖，拍了拍吴海宁肩膀，这才往荣国府而去。</p>

到得王夫人房里，遥遥瞧了宝玉一眼，又与贾母、王夫人说过几句话，李惟俭命香菱送上两根五十年老参，略略坐了坐便回返自家。</p>

待到得晚上，吴海宁领着丁家兄弟求见。李惟俭去到前头，那丁家兄弟便道：“老爷，那一僧一道就在外城吕祖庙落脚，咱们兄弟眼见并无神异之处，干脆寻了过去。”</p>

“哦？怎么说？”李惟俭心下怦然。</p>

就见丁如松撇嘴道：“我二人还不曾问什么，那和尚生怕沾染是非，只道是昨儿夜里有人使了二十两银钱，请他二人装神弄鬼。我怕那两个贼厮鸟哄我，干脆将那二人打了一顿，眼见果然并无神异，这才被哥哥给扯住了。”</p>

丁如松说完，抬眼看向李惟俭，便见其蹙眉怔怔出神。</p>

假的……又是假的！这下李惟俭彻底死心了，看来此一世并无鬼神。</p>

吴海宁与丁家兄弟对视一眼，前者拱手道：“老爷可还有旁的吩咐？”</p>

李惟俭意兴阑珊，摆了摆手，只道：“办得好，下去领赏吧。”</p>

回返内宅，眼见李惟俭兴致大坏，众姬妾不敢高声言语。傅秋芳、晴雯、香菱、红玉等逐个过来探寻，李惟俭只推说想些事情。直到入夜时分，他方才长叹一声，彻底想开了。</p>

此生既然无缘长生久视，那就好好过每一日。对得起自己本心，对得起身边佳人便好。没来由的，忽而便想起了黛玉了。李惟俭极力压制，这才止住立刻就去寻黛玉的心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