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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灵宝玉是真是假?这让王夫人如何接话?</p>
疑心已存,王夫人自知这会子便是说破大天去只怕贾母也不肯信了。想着多年谋划一朝成空,王夫人顿时红了眼圈儿,朝着贾母跪下叫道:“老太太!”</p>
偏生这会子宝玉还不知情形,只道:“太太这是做什么?老祖宗不过是怕太太看差了……”说着将王夫人搀扶起来,又上前道:“我来辨一辩。”当下略略扫量,便选中一枚玉坠子道:“老祖宗,这一枚才是真的。”</p>
方才贾母一时失态,这会子被宝玉一打岔,这才逐渐缓和过来。如今与王夫人这个儿媳撕破脸又有何益?且不说如今王子腾势大,贾家日渐衰败,说不得往后还要借助王家之势。</p>
单是元春即将临盆,若果然诞下皇子,贾家说不得就能止住颓势,再绵延两代富贵。</p>
念及此处,贾母情知这会子再计较那通灵宝玉是真是假也是无益,只可惜这些年真心都喂了狗。转眼又瞧了眼宝玉,见其果然与老国公有七分挂相,心下又实在不忍。</p>
到底是宠爱了十几年的孙儿,就算那通灵宝玉是假的,贾母一时间又如何割舍得下?</p>
罢了,既知内情,往后便只当做寻常孙儿宠爱着便是。至于家业、爵位,如今看来留在大房还是更妥当些。只是可惜了那兰哥儿,不过兰哥儿有俭哥儿这般亲舅舅照应着,料想来日也差不了。</p>
思来想去,贾母面上数变,到底扯过宝玉道:“好,你说哪个是真,那就哪个是真。”说话间意味深长看向王夫人道:“太太也是,这一时认错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往后眼明心亮。治家须得心正,心若不正,再是尽心也难免偏颇。”</p>
王夫人脸面臊得通红,却也知贾母好歹是给她留了脸子,因是唯唯应下再不敢多言。待重新落座,王夫人扭头一扫量,便见李惟俭笑吟吟看将过来。</p>
王夫人顿时心下凛然!</p>
刻下如何不知,此番那一连串的假玉,都是源自这李惟俭之手。心下由不得后怕不已,思忖着这俭哥儿果然是个歹毒的,一出手就拿人七寸。</p>
先前不过呛声几句,哪里想到此人报复起来竟有如雷霆万钧!</p>
也就亏得如今贾政不在,若那个方正迂腐的在家中,听闻此事说不得会一封休书便将自己个儿给休了!</p>
想到此节,王夫人顿时心惊胆战,恼恨之余却再不敢逞口舌之利。</p>
此时就听贾母又道:“既得了真的,那往后须得好生经管了,可莫要再丢了去。忙里忙外一整天,快扶了太太去歇息吧。”又与众金钗道:“你们也散了吧,都不用陪着老婆子我了。”</p>
当下宝玉扶着王夫人而去,王熙凤、探春、惜春、黛玉、湘云、宝钗等纷纷起身离去。</p>
错身而过之际,湘云只瞥了李惟俭一眼,便忙不迭的偏了头去;黛玉这会子倒没那般多顾虑,一双似泣非泣的眸子仔细观量了李惟俭一眼,这才与探春往外边厢行去。</p>
内中只余下李惟俭与贾母,贾母便又提及贾兰情形。</p>
李惟俭随口应答了几句,心下暗忖,自己方才那般明目张胆,除了宝玉与惜春……或许还有湘云?总之除了这三人,只怕余者都心知肚明,更遑论人老成精的贾母了。</p>
果然,略略说过几句,贾母话锋便是一转:“俭哥儿素来是个大度的,怎么这回偏要与太太针锋相对?”</p>
李惟俭道:“老太太又何必明知故问?往常看在大姐姐与兰哥儿的份儿上,晚辈可是对太太忍让得紧。谁知此番太太又来得寸进尺!若不让其触个霉头,我这堂堂竟陵伯岂不成了太太眼中的牛马?”</p>
贾母忙道:“不至于,不至于。”</p>
李惟俭道:“怎么不至于?贾妃临盆在即,若喜得贵子,说不得便要母凭子贵。如此,外头又有亲舅舅王子腾照应着,内里又有外甥为皇嗣,宝玉岂不成了国舅爷?皇亲国戚啊,我这区区一等伯又何曾放在太太眼里?”</p>
贾母顿时叹息一声,说不出话来。实则贾母也是存着此心,方才这才不曾与王夫人撕破脸。</p>
却听李惟俭道:“老太太,十数年前夺嫡之争,贾家如今还不曾吸取教训?今上不是个大度的,只看贾家这些年情形便知今上心思。若我说,贾妃若生个公主还好,若生个皇子……只怕未必是好事儿啊。”</p>
“这——”贾母顿时心惊肉跳不已。仔细思忖,俭哥儿所说未必没有道理。只是又能如何?如今她年老体衰,赖家这一去,贾母再没了掌控力,只能搬出孝道来方才能制衡王夫人。</p>
此番揭了王夫人面皮,心下舒爽之余,念及这些年贾母好歹是真心待他好的,李惟俭不禁说了几句真话。见贾母好似有些顾虑,李惟俭又道:“攀附皇权,终究是小道。一朝失利,满盘皆输。</p>
前车之鉴便在眼前,老太太又何必再用荣府上下去博那虚无缥缈的富贵?”</p>
贾母就道:“非如此又能如何?不怕俭哥儿笑话,如今家中捉襟见肘,上下又是富贵惯了的,又如何过得了苦日子?再看下头子弟,除去兰哥儿还能看得过去,剩下有一个算一个,又有哪个是出彩的?攀附皇权自然风险重重,可不如此又如何保得住家中富贵?</p>
若果然事败,顶多牵连荣府上下,京师其余七房,金陵剩下十二房,自当另行绵延家业。说不得少了荣府遮蔽,贾家子弟知耻而后勇,几代后又会富贵起来呢。”</p>
李惟俭听罢略略思量,是了,贾母不过一介老太太,又如何扭转得了上下人心?如今莫说是荣国府的主子,便是京师其余几房的贾家子弟,又有哪个成器的?</p>
自老国公在世时,贾家便想着往诗书传家方向扭转,于是接连有了贾敬、贾珠这般的进士,又有了贾政这般的恩荫官儿。奈何老国公去的早,贾母独木难支,贾敬站错了队不得不避居城外,于是宁府任凭贾珍放肆无状。</p>
其后贾珠一死,贾家彻底绝了科举入仕之心,贾母看在眼中,自知无力扭转,也只好顾着眼前。至于往后,儿孙自有儿孙福,却不是贾母管得了的了。</p>
此时贾母又道:“琏儿虽不成器,好歹不算个糊涂的,总是能护着家业。这后头的谁都指望不上,如今看来,也就兰哥儿能有出息。俭哥儿,若来日荣府败落了,也不求着俭哥儿如何照应,只求着俭哥儿好生看顾了兰哥儿,说不得振兴贾家之事,就落在兰哥儿身上了。”</p>
“老太太这是哪里话?”李惟俭道:“兰哥儿是我亲外甥,我自当照应着。至于荣府,晚辈不敢夸口,只能担保力所能及之时,尽力出手帮衬了。”</p>
得了此言,贾母顿时欣慰不已。又略略说过一会子闲话,忽而沉吟着问道:“俭哥儿,那玉里头写字儿……到底是怎么个名堂?”</p>
李惟俭道:“此法前宋便有记载,不过用鸡血浸润,封于地下七七四十九日可得血字玉石。”</p>
这倒不是李惟俭胡诌,造办处小吏曾说过,那玉中写字的法子的确是前宋的古方子。道理也很简单,寻常玉石若内中含有铁离子,佩戴时日久了就会被人体分泌物浸润,继而改变颜色。</p>
那血液里含有的铁离子又极多,因是在其上写了血字封存湿润地下,一段时间就能得了血字玉石。如今造办处又改进了工艺,干脆用硫酸铁在其上写字,不过几天光景便能造出血字玉石来。</p>
不过也有缺点,就是控制不好量,容易导致其后字迹模糊。</p>
眼看贾母叹息,李惟俭便不再多言。就听贾母道:“这过往一直紧着宝玉,如今却惯得不成样子,看来往后须得多看顾下旁的哥儿了。”</p>
……………………………………………………</p>
却说宝玉、一众金钗自荣庆堂出来,众人都是心思各异。</p>
王熙凤抿着嘴,错非还当着众人的面儿,且如今还在孝期,只怕就要禁不住仰天大笑!</p>
俭兄弟果然好手段,此举算是刨了王夫人的根子,往后再遇到事儿老太太断不会再因着宝玉而偏向二房。且因着老太太与太太生了间隙,只怕一时间太太也没空来寻自己的晦气。</p>
一想起王夫人方才面色惨白跪在老太太跟前儿,凤姐心下就好似三伏天吃了冰镇西瓜一般舒爽!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p>
暗自得意了好一会子,王熙凤又心生警醒。如今那爵位承袭还不曾落定,这会子不好得意忘形。只待爵位彻底落定,她总要寻机与太太好生斗上一斗!</p>
思量间过了垂花门,王熙凤招呼一声,旋即朝着东院儿而去。</p>
一行人中,惜春年岁虽小,却也能瞧得出眼色来,眼见众人虽说着话儿,可瞥向宝玉的目光却极为古怪,心下便知方才之事只怕另有说道。当下惜春闭口不言,只随在探春身旁。</p>
探春心思通明,若换做旁的时候说不得还会转圜一番,可方才那般情形,眼见着老太太与太太生了间隙,风口浪尖之上她又哪里敢上前转圜?</p>
刻下看向前头的宝玉,探春咬着下唇暗自思量,这太太果然是个能算计的,为了博取老太太宠爱,十几年前便布了局,不料如今竟被俭四哥给揭穿了。俭四哥又不是贾家人,太太即便心下恨得要死只怕也无从着手。</p>
以太太的性子,说不得来日会去磋磨大嫂子与兰哥儿。只是经历了这一遭,只怕老太太早就心生防备,这二人斗将起来,反倒将二嫂子与琏二哥摘了出去。</p>
又想着俭四哥素来与二嫂子一家亲厚,此举可谓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俭四哥果然厉害,一番连消带打,便将太太此间十数年积累化作了齑粉!</p>
往后如何行止,须得思量分明了才是……</p>
黛玉也在探春身旁,瞧着前头的宝玉心下觉着有些怜悯。可叹有一阵子府中还传着什么木石前盟,黛玉还暗恼了一阵儿,她与宝玉只有兄妹之情,这木石前盟又是从何谈起?</p>
如今思来,连那通灵宝玉都是假的,那木石前盟自然成了笑话。</p>
非但如此……黛玉看向与湘云走在一处的宝钗,木石前盟是笑话,那金玉良缘又何曾不是笑话了?</p>
通灵宝玉是假的,薛家人倒腾了个金锁,也刻下八个字来附和那通灵宝玉,真真儿让人笑掉大牙!</p>
黛玉这般作想,宝姐姐这会子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宝钗连被亲哥哥装箱子送去伯府这般离谱的事儿都经历过了,如今这等情形还能沉得下心来,只与湘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p>
湘云虽不曾想分明,却也知方才情形有异。待进得大观园里,金钗等各自散去,到得怡红院来,湘云便寻了映雪说了方才情形。</p>
映雪便仔细为其分析了一通,直把湘云听了个瞠目,道:“那通灵宝玉是假的?”</p>
映雪便道:“大姑娘可曾听闻旁的衔玉而生过?那宝二爷瞧着也不曾如何神异,如何偏偏就衔玉而生了?”</p>
湘云蹙眉思忖着道:“道理是这般道理,只是太太图的什么?这般谎话迟早会被拆穿,到时岂不落得个没脸?”</p>
映雪便道:“还能如何?不过是损公肥私罢了……太太一门心思想要将荣府荣府家业拢在手中,恨不得连那爵位也让宝二爷承袭了呢。”当下映雪又说了府中情形。</p>
湘云听得愈发蹙眉不已,说道:“无怪这几日二嫂子也不往太太跟前儿去了,原是这般。”顿了顿,舒展眉头道:“太太这般太过自私自利,难怪这回姑祖母都瞧不下去了。若我来日当了家,定不会学了太太。”</p>
转而湘云又笑将起来:“此番太太闹了个没脸,我也不用去三叔家躲着了。也不知二嫂子多早晚处置了丧事,我还要与二嫂子学着管家呢。”</p>
映雪瞧着湘云,心下好一番欲言又止……心道,大姑娘,来日谁当家还真不好说呢。</p>
不提湘云这边厢,却说宝玉懵懂着送王夫人回了房,又要耍宝逗弄,偏王夫人这会子半点兴致也无,推说身子疲乏,便打发了宝玉回返。</p>
宝玉此时也觉不妥,一路蹙眉回返绮霰斋,寻了袭人说过方才之事,只把袭人吓了个半死!</p>
袭人心中只想着做姨娘,若得宠的是宝玉,那便做宝玉的姨娘;若得宠的是贾环,那便做了贾环的姨娘又如何?</p>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老太太心中存了疑虑,只怕宝玉便要失宠啊。</p>
这早前有着通灵宝玉,老太太只是一味宠溺着,半点委屈也不肯让宝玉受,宝玉在荣国府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往后,还能如此吗?</p>
转念一想,老太太到底上了年岁,且太太家中还有王大人为依仗,宫中还有大姑娘临盆在即。即便不能承袭荣国府家业,说不得来日也能做个国舅爷,总归是个富贵闲人。</p>
袭人心下思虑分明,便劝说道:“你往后可不好再胡闹了,那书院还是每日都要去,免得惹了老太太厌嫌。”</p>
宝玉手指着自己个儿笑道:“老太太会厌嫌我?”</p>
袭人便叹息道:“偏你是个糊涂的,出了这档子事儿,往后老太太可还会一味宠溺着你?”</p>
宝玉恼了,道:“你话也不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儿,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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