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 1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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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p>

沈殊音大惊失色, 半晌，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p>

还是沈绛见她太过骇然，生怕把自己大姐姐吓出个好歹, 说道：“大姐姐, 虽说他一直在骗我, 可是他也帮了我许多。如今我与他, 算是各不相欠。”</p>

一句各不相欠, 颇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p>

连沈殊音都被这句话震的回过神，她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与三公子便这般情断了？”</p>

沈殊音如今还是习惯叫谢珣三公子, 这一声世子殿下, 确实难叫出口。</p>

这句话将沈绛也问住了。</p>

情断二字, 何其简单。</p>

写在纸上也不过寥寥数笔，可是却又谈何容易。</p>

若是沈绛与谢珣没有这么曲折离奇的经历，若他们未曾在沈绛落魄时相逢，或许沈绛如今说一句情断，会容易许多。</p>

她处于人生最为低谷之时，遇到了谢珣。</p>

哪怕他掩藏自己的身份，可做的事情却不假，甚至为了她, 几次涉险, 险些丢掉性命。</p>

决断如沈绛, 也头一次没了头绪。</p>

沈殊音见她不说话，明白她如今也陷入两难之中，无法抉择。</p>

她忍不住劝阻道：“阿绛, 我知道此事对你来说，肯定太过震惊。但是三公子，从你入京以来, 一直护着你，帮着你，哪怕他隐瞒身份，只怕也有难言之隐。”</p>

“大姐姐，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帮着他说话？”沈绛有些不解。</p>

沈殊音摸了摸沈绛的发鬓，低声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三公子之错并非无药可救，他待你的好，大姐姐也看在心中。”</p>

眼看着沈殊音的情绪也有些不对劲，沈绛想要问，却听沈殊音强颜欢笑道：“都怪我，你回来了，还没洗漱用膳，就拉着你聊这些事情。”</p>

沈殊音让人安排膳食，让沈绛用完后，便赶紧休息。</p>

船上颠簸了十几日，乍然回到家中，难免困倦。</p>

至于谢珣这边，他并未回郢王府，而是直奔皇宫。</p>

只是临走前，他将张俭等犯人交给了傅柏林，说道：“傅大人，人犯交到你们锦衣卫手中，旁的我不管，但是一定要活的。”</p>

“殿下只管放心，这么点小事儿，我们锦衣卫还不至于办砸。”傅柏林就差拍胸口保证。</p>

谢珣却意味深长的望着他，淡声道：“事儿虽小，若是办的不经心，阴沟里翻船也未可说。”</p>

傅柏林老脸一红。</p>

他知道谢珣是在提醒他，之前船上集体中了迷药之事。</p>

谢珣负手而立，望着刚从船上被押了下来的张俭，他上了一辆囚车，四周都被木板封死，只有顶上开了一方小窗透气。</p>

“傅大人，你是阿绛的师兄，只要你将人犯看管好，等着皇上下令审问。此前迷药之事，我也会当作从未发生过。”</p>

傅柏林没想到，谢珣竟会对自己如此网开一面，立即恭敬行礼：“谢过殿下。”</p>

随后谢珣上了马车，离开码头。</p>

从码头至皇宫有不短的距离，谢珣在车上，闭目养神。</p>

待到了皇宫，一路上畅行无阻。</p>

奉昭殿。</p>

彭福海在外殿伺候着，皇上与朝臣议事，不喜欢内监侍奉在身边。</p>

他正百无聊赖，就听外头小太监，一溜小跑过来，压着声音说：“彭爷爷，世子殿下回来了，想要求见皇上。”</p>

哟。</p>

彭福海原本捧着拂尘，往后看了眼：“殿下这会儿在外面？”</p>

小太监又点头，彭福海哪儿还敢耽搁，赶紧走出去。</p>

彭福海一到外面，瞧见谢珣一身寻常百姓装扮，惊道：“殿下，这是刚回来就入宫见皇上了？”</p>

“彭公公，不知皇上此时可有空召见我？”谢珣问道。</p>

彭福海赶紧解释道：“殿下，内阁几位大臣正在与皇上议事，只怕还要请殿下稍等片刻。外面风大，不如殿下先到偏殿稍作歇息。”</p>

奉昭殿的偏殿，有几间房是留给大臣等候用的。</p>

毕竟冬季天冷，不少大臣都上了年纪，要是真在外头站着，非得冻出个好歹。</p>

谢珣没有推却他的好意，跟着彭福海去了偏殿。</p>

过了一刻钟，朝臣这边的议事结束，彭福海赶紧将此事禀告永隆帝。</p>

永隆帝闻言，立即宣了谢珣觐见。</p>

谢珣入了殿内，虽过了年节，殿内火龙依旧烧的旺，温暖如春。</p>

“臣谢珣，叩见皇上。”</p>

永隆帝竟亲自走了过来，将他扶起，低声道：“程婴辛苦了，为了暗访一事，竟连新年都无法在京城。自打你走了，太后不知道念叨了多少回。”</p>

“是程婴不孝，让太后她老人家惦念了。”</p>

永隆帝本就待他宽宥，如今更是温和，说道：“待会你就不要离宫，先跟朕去一趟太后宫里。”</p>

谢珣应了一声是。</p>

“好了，跟朕说说，你此番前去扬州暗访，过程如何，朕可听说你弄的动静不小。”</p>

因为扬州到京城的驿站一直有人看守，寻常信件入京，都会被查验。</p>

谢珣去了扬州后，一直未曾送回消息给皇上。</p>

如今回来，皇上等着他回禀。</p>

谢珣垂首道：“扬州之事，事关重大，臣不敢妄议，但已将账册带了回来，还请皇上过目。”</p>

“你居然将如此重要罪证带了回来。”</p>

永隆帝暗赞了一声，不由又朝谢珣看了几眼。</p>

一直以来，谢珣都是不温不火的模样，对朝政之事，并不上心。先前还险些闹出出家这样的皇家丑闻，也亏得皇帝对他纵容。</p>

谢珣将最重要的几本证据，呈了上来。</p>

这个张俭不知是过分自大还是如何，他所有的证据都那么明目张胆放在他的书房，只做了简单遮掩，被锦衣卫的人一下就搜了出来。</p>

皇帝看着证据，一字一句，直至双手捏得发白。</p>

周围内侍见状恨不得都缩起脖子，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p>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将账册狠狠摔在案桌前的金砖地面上，折子翻了几翻，最后摊落在地上，他胸口上下起伏，忍不住伸手按了下：“这些混账东西当真是胆大包天，其心可诛。”</p>

殿内的内侍被这一句话，吓得纷纷跪下。</p>

各个额头深深抵着地砖，不敢动弹。</p>

永隆帝只知谢珣这次在扬州弄出的动静极大，可他并不知道这其中内情。</p>

因此他实在是没想到，扬州这些官员居然敢如此胆大包，开私矿、私制兵器，养私兵，贪污受贿，买官卖官，桩桩件件都够牵涉其中的人，抄家流放，永世不得翻身。</p>

谢珣低声劝道：“皇上息怒，万不可为了这些人气急劳神。”</p>

皇帝深吸一口气，摇头：“老四出事之后，我原以为他们会收敛几分，没想到一个个竟是如此贪婪。”</p>

张俭在扬州贪墨了那样多的银子，除了铸造兵器之外，还有一部分都给了赵家。</p>

这个赵家是三皇子谢昱瑾王妃的娘家。</p>

先前折了一个四皇子不说，如今又有一个三皇子。</p>

在这一刻，永隆帝更能感觉到自己的无力。</p>

若是他年轻力壮时，这些儿子谁敢起这等贪婪的心思，不管心底如何想，面上总是各个恭恭敬敬。</p>

如今他的这几个儿子，有谁是没有小心思的。</p>

永隆帝虽不喜太子，可他也从未动过废弃太子的心思。毕竟储君之位，乃是国之重本，随意更换储君，便是动摇国统。</p>

他还不至于荒唐到这种程度。</p>

永隆帝握着另外一本证据，抬头望着谢珣：“程婴，你说此事该如何是好？”</p>

“微臣以为，此事乃彻查到底，这些证据虽是白纸黑字，但也不排除诬陷之可能性。所以还应先审问扬州知府张俭等一干嫌犯。”</p>

谢珣之话似乎正对了永隆帝的心思，不管如何，他还是不想轻易动三皇子。</p>

一个四皇子已被当众贬责，如今再来一个端王，这叫天下人如何看待他这个皇帝，莫非都以为他作为帝王，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p>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哪怕皇家没有家事，永隆帝还是不想将这件事立即宣扬出去。</p>

“好了，我与你一道去看看太后。”</p>

*</p>

沈绛回来的极巧，第二日正好是元宵节。</p>

她早上起床后，躲在厢房里看账本，姚羡可真够厉害的。</p>

昨个她刚回京城，今个他就把账本送了过来，美其名曰让她过目。</p>

这是纯心不想她安心过完元宵。</p>

“小姐，小姐。”阿鸢一边叫她一边进来。</p>

沈绛翻着账本，百无聊奈道：“怎么了？”</p>

阿鸢凑近后，特别神秘道：“小姐，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听到了什么。”</p>

沈绛：“说。”</p>

阿鸢原本还想卖卖关子，让她多猜一会儿，可是她这人打小就藏不住事儿：“咱们侯爷，把大姑爷打了一顿。”</p>

“呸呸呸，”阿鸢说完，就在自己的嘴巴上轻拍了几下：“是前大姑爷。”</p>

沈绛倒是有些惊讶，问道：“爹把方定修打了？”</p>

阿鸢点头：“可不就是，听说侯爷出狱之后，在家里休养了几天。身体刚一好，就拎了一把刀去了安国公府。要不是安国公亲自挡住，只怕大姑爷就要打死了。”</p>

沈绛露出一个开心的表情：“爹爹，做得好。”</p>

一直以来，沈作明虽然在旁人眼中是个能征善战的大将军，可是对于沈绛来说，他只是个温柔又和蔼还总是能满足她各种要求的好爹爹。</p>

沈作明从未对沈绛发过火。</p>

沈绛连他提刀的样子都没见过。</p>

所以听到他居然拎着刀，去安国公府找方定修算账，居然还挺开心。</p>

阿鸢得意道：“而且那个大姑爷…不是，是方世子的官职还丢了，听说是他犯了错，皇上撤了他的职。”</p>

四皇子之事，方定修牵涉其中，西北大营的许昌全，要不是他的话，欧阳泉一个小小香料商人如何能搭得上线。</p>

不过要真以这个定罪方定修，沈作明只怕也要牵连其中。</p>

毕竟他也有不察之罪。</p>

所以皇上干脆找了个缘由，先撤了方定修的官职。</p>

至于其他的罪名，要么安国公府这艘破船真的有三千烂钉，找到缘由让皇上手下留情，要不然的话，只怕方定修一事都不得翻身。</p>

阿鸢见沈绛也笑得开心，不由说道：“便宜那个昌安伯府了。听说侯爷原本去完安国公府，还想再去昌安伯府。但是被大小姐拼死拦下了，大小姐说小姐您还没成亲，侯爷要是这么闹腾的话，会耽误小姐您的婚事。”</p>

沈殊音自个是和离之人，她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再成亲了。</p>

可是沈绛还未出阁，要是沈作明折腾的太过，会影响沈绛。</p>

大概是被这么一吓唬，沈作明之后还真的没再去找昌安伯府的麻烦。</p>

元宵节又恰逢正月十五，最是皓月圆满高挂之时，头顶的星河繁缀，银月当空，将整片大地都铺上一层浅银色的薄纱。</p>

这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极是热闹至极。</p>

就连官府都早早准备了起来，路边染着巨大的灯烛和松枝，作为路灯，照亮四周，更有兵卒沿街把手，防止有人趁乱行事。</p>

往年都有偷抢女子钗环首饰的恶行，更有甚者，趁乱掳掠孩童。</p>

临出门前，沈绛就叮嘱阿鸢，一定要跟紧自己。</p>

她吓唬阿鸢说：“那些拐子，可最是喜欢你这样细腻嫩肉的小姑娘。”</p>

阿鸢却没被吓住，说道：“小姐还说我呢，论起美貌，姑娘远胜与我。”</p>

“都住口，哪有这般咒自己的。”沈殊音实在是无奈，恨不得将这两人嘴巴都堵上。</p>

她们是等天黑才出门，毕竟灯会就是要趁着星夜，才能体现出美。</p>

一路上马车走过时，就发现每家每户门口，都挂着各式花灯，或上绘不同图样，花、鸟、鱼、虫，或花灯制式不同，有六角宫灯，有如扇子般的扇灯。</p>

偶尔瞧见街面上深幽小巷，门口也挂着数盏五彩宫灯应景。</p>

到宣德门外的北大街上，马车就停下了。</p>

因为今夜乃是全城出动观灯赏会，为了避免马车发生事故，踩踏行人，到了北大街的入口，马车就得停下，都得下车步行。</p>

沈绛刚一下车，就被阿鸢的一声惊呼吸引。</p>

“小姐，你快看，是鳌山万岁灯。”</p>

沈绛抬头望去，只见远处，有一个被搭建起来又高又大犹如鳌状的高台，此鳌山高达十七八丈，直入云霄，悬挂着数百盏各式各样的花灯，花灯齐放，姹紫嫣红，流光溢彩，远远看去，犹如仙境。</p>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p>

衢州每年元宵虽也有灯会，可是与京城的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p>

这鳌山灯每年都是由皇上亲自下旨制作，上面花灯待过了今晚之后，更是会被分赐到亲贵大臣家中，乃是殊荣。</p>

她站在原地，遥遥望着远处的鳌山灯。</p>

这个夜晚仿佛被花灯灯亮，夜空中呈现出缤纷色彩，街面上行人脸上都被映出悦色。</p>

沈绛带着阿鸢一路往大街里面，街道两旁，数不清的花灯摊子，制作精美的花灯，被悬挂在绳上，一串连着一串，放眼望去，犹如星河闪烁。</p>

当真是应了这一句，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p>

阿鸢恨不得在每个摊位上都流连，路过的小摊子，都想猜上一道谜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