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掉马进行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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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顾光霁覆满霜雪之气的言语一同升腾而起的, 是满室实质散发着森森寒意的剑意凝为实质的霜花，“喀喀”作响之际，瞬息间便爬满了整间雅舍。</p>

温萝并非没有想过, 顾光霁或许是由于南门星对于缪馨儿曾经的追堵截杀，而对他心怀不虞。</p>

可印象之中, 截止她真正死遁之前，顾光霁都半点并未流露出对南门星的杀意。</p>

相反, 在他那双被无情道无形浸润了十余年的淡漠瞳眸之中, 除了她清浅的倒影以外, 似乎再也容不进其他。</p>

顾光霁的爱意，比起剩余三位攻略对象来得都要沉默而专注。他向来不爱表达，却一次又一次地以最直接而温柔的行动将她无声地照拂。</p>

而除去他们二人以外的世界，于他而言则依旧是黑白而冷淡的。</p>

为了她而和南门星纠缠至如今水火不容的境地这回事，换在墨修然亦或是柏己身上, 她都能够顺理成章地接受，唯独落在顾光霁身上，她却始终觉得说不通。</p>

开玩笑，无情道可不是面团捏的！</p>

她还在原地摸不着头脑，秦灵却率先嗤了声，丝毫也未被顾光霁骤然动怒震慑, 朱唇微微张合，语气是不加掩饰的讥诮讽刺。</p>

“假惺惺。”</p>

容玗向来柔和的面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淡了几分，</p>

然而, 他性子终究不似秦灵那般炽烈，似是顾及两派之间的关系，轻轻捏了捏秦灵垂于身侧的手，缓缓摇头。</p>

在场几人之中, 除却顾光霁这个当事人以外，竟只剩下月纶知晓全部内情，甚至比另一位当事人温萝还要更加了解几分。</p>

虽说尽管明了顾光霁当年剑杀缪馨儿的真相，月纶却依旧对此人提不起好感来，但比起毫不知情的剩余几人，他显然冷静理智得多，</p>

当即轻叹一口气，冲着温萝打圆场道：“不如我们先各自回房再做思量，余下适宜改日再议。”</p>

温萝眼前一亮。</p>

她正有此意！</p>

散会之后，她就可以着手攻略大业，好好跟顾光霁谈♂谈心。</p>

思及此，她从善如流地接话：“那便请几位师兄师姐好生休息。若出了什么事，可随意遣人前来寻我。”</p>

温萝这话一出，秦灵便似是半秒钟都不愿与顾光霁在同一屋檐下多待一般，率先携容玗一同起身。</p>

行至正中空地之时，向她微微行了一礼，旋即便毫无顾及地甩袖冷哼一声，冰冷眸光向漠然静坐的白衣男人方向一扫，浩浩汤汤带着身后无尽海弟子当先退出了房中。</p>

月纶随即起身理了理衣襟，垂眸看向仍端坐原处的顾光霁。</p>

见后者满头隐隐飞扬的墨发总算重新柔顺垂落于雪白肩头，才回身冲温萝扯了扯唇角。</p>

“那便告辞了。”</p>

温萝抬眸瞧他，心下无端生出几分复杂难辨的思绪。</p>

也不知月纶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何种变故，心境竟生出如此剧烈的变化。</p>

当年那个倨傲毒舌的少年，如今似是被时光打磨了棱角，褪去刺人的生硬蜕变得圆润，宛若生冷的风雪在流淌的岁月之中无声地融成了醉人的春风。</p>

直到最后一抹紫色袍角消失在门边，房中除去她与伊玥，便仅剩下了还未离席的青玄宗弟子。</p>

端坐于席间的白衣男人正微微阖拢双眸，眉头轻皱，似是在压抑着什么一般。</p>

满室霜冷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退却，他面容精致英挺，远远望去，合着一身皑皑白雪般的道袍，更显出几分孤冷圣洁之感。</p>

他身后侍立的弟子小心地瞟了温萝几眼，小声提醒：“前辈，前辈？我们也走吧？”</p>

待心下那阵陡然而起的汹涌狂潮逐渐收歇，顾光霁才缓缓张开双眼。</p>

琥珀色的眸子如有鎏金般的色泽流动，那一瞬的光华几乎可令日月黯然失色。</p>

“顾师兄，请留步。”</p>

见他毫不留恋地起身，温萝连忙开口。</p>

直到他眸光淡漠地看过来，她才展颜一笑，落落大方：</p>

“近六百年未见，我倒是十分好奇你如今的境界。择日不如撞日，正巧今日得见，不如你我就此切磋一番？”</p>

她目光如冬日暖炉上温的那盏陈酿，柔润之中带着醉人的风情，</p>

笑意挂在饱满泛着樱粉的唇畔，一错不错地望着不远处的白衣男人。</p>

这是温萝思前想后得到的最易接近顾光霁的由头。</p>

虽说几百年前，顾光霁的无情道心曾为了缪馨儿崩溃，</p>

可几百年来，在奚景舟与青焰魔岩的双重护航之下，他的无情道想必早已大成。</p>

当年她并未以缪馨儿身份接触顾光霁之时，他便是个一心醉于剑道的剑痴，</p>

当时的她则身无灵力修为，不得不走“美丽废物”路线，成为千年沉寂冰川之上不时蹦跶的作精。</p>

如今她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仗着蔺妤的天骄身份与一身淳厚灵力，走“红颜知己”路线，成为他上得了战场，做得了解语花的全能女友。</p>

不仅如此，所谓切磋斗法，认真起来之后，肢体接触总是难免的。</p>

而恰到好处的，不过分情/色，却也并不疏离的自然接触，向来都是拉近关系的灵丹妙药。</p>

温萝有自信，这种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的理由，顾光霁绝无可能拒绝。</p>

不出所料，顾光霁负手在原地静立了片刻，便抬手让身后一众白衣弟子率先退离房中，自己则主动抬步向她的方向行了过来。</p>

温萝：？？？</p>

心下怔愣之际，空气中传来一道沉静无波的声音。</p>

“抱歉，我没兴趣。”</p>

紧接着，一道清脆的关门声响起，彻底隔绝了他坚定远去的脚步声。</p>

识海之中骤然爆发出一串刺耳的笑声。</p>

“主人，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笑的，我也知道你很可怜，知道咱们的任务这么下去很危险，可是……真的好好笑啊哈哈哈哈！！”</p>

温萝：……</p>

真是哔——了狗了。</p>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p>

*</p>

虽说先后被两位攻略目标毫不留情地拒绝，可温萝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情，再一次扬帆起航。</p>

——没办法，实在是社畜头上一把刀，不干也得硬着头皮干。</p>

她仔细思考过，以她如今奚辞水榭家主的身份，虽说明面上依旧算是中立派，可实际上却早已人尽皆知地不可避免地偏向了正派一方。</p>

想要接近反派阵营之中的南门星和柏己，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又需要何种契机才能实现。</p>

而正派阵营中的两名攻略目标对比而言，墨修然显然更易接触——即便他如今宅得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呆在房中，可至少他身上并无顾光霁一般生人勿进的疏离淡漠。</p>

虽说他的嘴炮技能比起往常削弱了不少，但最起码并非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更不会像顾光霁那般语不惊人死不休——要么不说，一旦开口便能干脆利落地终结话题。</p>

以她如今的身份，三天两头离开江夏并不现实。</p>

尽管顾光霁和墨修然两人之中，哪一个都不像是会乖乖听她话往江夏跑的人，可至少墨修然这边还有一个月纶多少能够约束他的言行，奚景舟却显然并非乐意花时间干涉顾光霁的人。</p>

若是不能抓住这次机会，下次见到顾光霁便不知是猴年马月了。</p>

不过，这一次温萝也学得聪明了些，</p>

三番两次被人落面子的感受，即便她此刻一心只是为完成任务，却也是能免则免。</p>

——回房跟伊玥夸张地倾诉了一番“独孤求败”的寂寞之后，后者便自告奋勇地扛起了“约架”重任，每日拟一封“战书”送到顾光霁暂住的院落之中，勤勤恳恳宛若打卡，执着坚定感天动地。</p>

三日后，伊玥如往常一般撂下话之后，总算收到了回应。</p>

白衣胜雪的男人身姿挺拔清逸，琥珀色眸光清润，淡淡地看了过来，似是带着目空万物的傲然与冷漠。</p>

“明日我自会去寻她。”</p>

……</p>

“他当真这么说？”</p>

果然烈女怕缠郎，性别对调，效果翻倍，她这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p>

虽然好感度还八字没一撇，但好歹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p>

伊玥连连点头，冲她眨了眨眼：“家主，我提前祝你旗开得胜，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打响苏醒后的第一战！</p>

从此找回从前的风光，再一次名动八荒，名扬五洲！”</p>

*</p>

翌日。</p>

天光熹微，旭日还未完全自天幕腾起，层层叠叠厚重的积云却已早早地与乍亮的朝霞肆无忌惮地碰撞，撞出漫天嫣红的瑰靡与鲜活。</p>

风雅碧涛之中偶有白鹤翩跹飞跃，化作道道雪白的流光掠向漫霞的天际，古朴的木舍色泽沉郁，其上雕花却无一不精细生动，无声地昭示着整间奚辞水榭不言而名的至极雅致。</p>

温萝甫一推开门，便猝不及防撞进这无边清雅的景致之中。</p>

墨发雪衣的男人腰悬长剑，一手隐在宽大云袖之中自然垂落，另一手轻轻负于身后，正半侧背对着她孑然而立。</p>

从她的角度，仅能望见他无意识紧抿的薄唇，以及一如往常挺拔如名剑出鞘一般的身姿。</p>

虽看不清面容，可他通身寒月冷寂的出尘气息，便已令人不敢小觑。</p>

听闻她现身的动静，顾光霁侧了侧身，淡淡望了过来。</p>

“顾……”</p>

温萝正欲上前寒暄两句，未尽的言语却随即尽数湮灭在了骤然袭来的剑风之中。</p>

只听一声铿然金鸣，长恨在空气中嗡嗡震颤，如月色般清辉的银亮剑身却并未出鞘。</p>

他冷白指尖自广袖之中掠出轻点，在虚空之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度，剑意震动虚无，掀起滔天气浪激得周遭绿意摇曳作响。</p>

声线冷冽，如沉寂千年的寒泉：“拔剑吧。”</p>

看他这副做派，温萝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p>

顾光霁显然不欲与她多说，如今出现在此，也不过是碍于两大仙门势力之间藕断丝连的联系，十足十的被迫营业。</p>

紧扣掌心长剑，罡风扬起耳畔的碎发，</p>

温萝缓缓吐出一口气。</p>

伴随着一道极轻的金属碰撞之声，及微铿然出鞘，耀目的剑芒霎时大作，</p>

细密凌厉的剑影无声地掀起漫天飞舞的竹叶，又随着剑意一同飘然散入虚空。</p>

事已至此，她确实也别无选择，只好先顺着他的意思直接开打。</p>

两股剑意相撞之时，激起滔天巨浪，以两人为中心如泼墨般向四周辐射挥洒，猛烈的狂风陡然而生，四周屋舍之上悬垂的风铃狂乱地摇摆，碰撞出清脆的声响。</p>

温萝敏锐地察觉到，顾光霁实质上并未尽全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