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掉马进行时（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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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萝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 只觉得身上无处不在隐隐作痛。</p>

身上像是被糊了一斤辣椒面，火辣辣得像是要烧起来，在几乎淹没她意识的灼烧感中, 隐隐约约藏着一丝两丝锥心之痛，像是有人活生生将她的皮肤扯开了来。</p>

温萝艰难地睁眼, 相对而言还算完好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指尖竟触到一阵凉意。</p>

是冰。</p>

回想起失去意识前那滔天如潮水般铺陈而来的明紫色火焰, 温萝心下微微一叹。</p>

方才陡然听闻那句“找到你了”, 温萝三魂五魄险些被南门星四个字吓得湮没虚空,</p>

差点以为她还没来得及开启的南门星支线，就要在初见之时因为猝不及防、莫名其妙的掉马被腰斩。</p>

后来她才回过味来，南门星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实质上是在说给蔺妤听，而非披着蔺妤皮的姜芊。</p>

——不然，南门星绝无可能毫不留情地撕裂虚空, 以指节的青铜古戒释放漫天明紫色火海，丝毫未有怜惜留手之情地将她粗鲁地掳回临南的居所。</p>

但南门星此举倒也算是正中温萝下怀。</p>

她原本便纠结忧虑如何才能以蔺妤的身份接近显然横亘着一条泾渭分明界限的南门星与柏己，如今苍天似是听闻了她心下哀叹，主动安排南门星前来寻她。</p>

虽然说，南门星出现的动机不仅并非善意，反倒不纯到了极点, 危险而隐含残忍的杀机。</p>

此刻留下她一条命，多半是蔺妤身上有他所求之物，不得已而为之。</p>

只是, 继承蔺妤身份之余，温萝却并未继承属于蔺妤的记忆，</p>

如今状况不明，先前进行的独立支线任务之中, 蔺妤作为原女主更是在系统作用下陷入沉眠从未出场，属实存在于四条已知支线背景资料的盲区。</p>

温萝实在捉摸不透蔺妤与南门星之间又存在什么值得如此大动干戈的关联，保险起见，并未打算就此贸然表露出苏醒的迹象。</p>

她强行忍耐着周身灼烧火燎的痛楚，尽可能地调整着呼吸，佯装还未从方才南门星强硬出手的攻势之中缓过劲来，眼睛微微眯开一条不至于流露出眸光的狭长缝隙，小心翼翼地四下扫去。</p>

——先前攻略南门星时，装晕便是她的拿手好戏，看来兜兜转转，即便在四条支线彻底融合之后，面对南门星她也只得暂时继续祭出这招。</p>

一招鲜，吃遍天。</p>

在温萝的角度，整个空间看起来并不过分宽阔，却也算不上逼仄，</p>

满室摇曳着明紫色的幽然灯火，照亮了一片熟悉景致之下，房内正中景致雕刻着曼陀罗花案的冰棺。</p>

温萝克制地重新阖眸，将心下因眼前熟悉装潢陈设而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艰难地压下，似是依旧沉沉昏迷一般在原地保持着别扭的侧躺姿势，纹丝不动。</p>

这里的每一个摆件，每一个挂饰，就连装饰用的绿意，不论是模样，还是摆放的角度朝向亦或是位置，都与几百年前她曾在封王台之中居住的房中一模一样。</p>

一时间，她竟有一种恍惚的错觉，仿若透过那不经意的一瞥骤然穿越了八百年的岁月，再一次置身于漫天飘雪、千里冰封的苍梧，置身于哪怕风雪飘摇，却依旧在主人无声结界之下温暖如春的卧房。</p>

并非她记性逆天，实在是那段累月的岁月之中，她都要假意作出虚弱而丧失五感的模样，</p>

一日之间除了偶尔被南门星以狐裘裹身亲自抱出去透风，大半时间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目光所及也无外乎就是房中奢靡的装潢陈设。</p>

若说有什么不同，便是整间房中的陈设表面，皆铺陈开一层薄薄的冰层，在明紫色颤抖的火光之中，泛着诡秘的幽蓝色泽。</p>

而她在封王台的居所之中，也并无房内正中那座华丽宽阔的冰棺。</p>

方才那一眼并未瞥见南门星的身影，温萝又在原处躺了许久，直到心下震动平复如初，才小心地掀起眼帘，凝神朝冰棺之中望过去。</p>

房中光线昏暗，四周窗柩皆关得严严实实，似是屋舍主人不喜自窗缝之中钻入的风寒，甚至以极为纤细的布条将缝隙牢牢堵死，</p>

以至于，整个空间都处于一片跃动的明紫色光晕之中，不辨日夜，一时间温萝竟分不清此刻究竟是什么时辰。</p>

视线在那色泽莹润、颜色鲜妍的布料上一扫而过，小心地投向冰棺之中的景象。</p>

温萝心下腹诽。</p>

那布料一看便非凡品，光润亮泽，做工细腻，游弋的火光之下，隐约可见银丝暗纹滚边绣制的迤逦花纹，绝非寻常修士穿戴得起。</p>

而南门星却竟然随手拿来以这种层次的布料堵窗缝，实在是暴殄天物。</p>

哪怕是搬离了封王台，也依旧并未收敛他暴发户的作风。</p>

目光再向冰棺的方向挪去，透过因眼裂睁大幅度过小而朦胧的视野，依稀辨认出眼前的景象之时，温萝再一次无语凝噎。</p>

这冰棺不知为何，让她回想起苍冥深渊之上那朵冰冷霜寒却又昳丽无匹的曼陀罗，色泽泛着琉璃般剔透的光影，</p>

透过那半明半昧的阴影，依稀可见其中影影绰绰的纤细身型。</p>

然而，遇上这澄澈如明镜般透明的冰雪，本该畅通无阻的目光却被冰棺周边如云雾般涌动着的墨色雾气若有似无地阻挡，似是无言守护着其中纯净无暇的珍宝，</p>

一黑一白间，竟生出几分令人震撼不已的嗟叹感慨。</p>

虽然并未真正看清冰棺之中那朦胧模糊的身影，可只看这如云雾浪潮般几乎淹没整片空间的墨色雾气，以及冰棺正巧能够容纳一名成年人平躺有余的尺寸大小，温萝心下便不可抑制地生出一抹荒诞却又异常笃定的猜想。</p>

其中保管之物，多半是姜芊的尸身。</p>

尽管她并不知晓，南门星究竟是以什么方式，将本就被剧毒侵蚀得仅剩一具空壳的身体这样完好无损地保管了八百年，</p>

可结合整间房内的陈设与他乖戾到极致的做派，眼下的答案显然说不出第二个。</p>

温萝也说不上此刻心下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触，然而还没等她感叹南门星不为人知的深情，自发布下的神识便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极为熟悉的脚步声。</p>

她连忙抛却了脑内纷乱的思绪飞快地阖拢双眸，放缓呼吸一动不动地装死挺尸。</p>

耳畔掠过一阵携杂着清浅昙花幽香的气流，似是南门星在她身前微微顿了顿脚步，</p>

温萝只觉得一道令人无法忽视的视线粘在了脸上，连忙心下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自几乎被灼穿的面部挪开，</p>

小心地控制着眼球以免不小心转动而暴露她早已清醒的事实，屏息静静躺在原地。</p>

不知过了多久，时光流逝的速度仿佛瞬间随着南门星弯腰欺近而放缓，温萝甚至感到脑内几乎因精神过于集中而隐隐作痛了起来，面前那迫人的阴影才缓缓挪开，</p>

温萝险些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勉强克制着反抗的冲动，佯装并未清醒的样子任南门星摆弄。</p>

好在，南门星似乎也并不欲与她过多接触，只随手将一串小指粗的细链在她两条纤细的手腕之上捆了几圈。</p>

细链所过之处，冰冷的触感若有似无地激起一阵电流涌动般的刺痛，随即，周身自然于经脉之中潺潺流淌的灵力瞬间便在这一阵难耐的痛楚之中躁动起来。</p>

霎时间，温萝便感到气海似是被一阵绵针戳刺的痛楚牢牢地包裹，强自咬着牙一声不吭，</p>

只待那阵比姨妈痛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剧痛缓缓褪去，才恍惚间察觉，不知不觉在那一阵几乎抽干她周身所有力气的痛苦之中，她经脉之中汹涌的灵力已似是被什么死死凝结纠缠住一般，在她体内不甘地挣扎着，却再也提不起气劲。</p>

——竟是捆仙索。</p>

原来被捆仙锁束缚起来，身体会是这种感觉。</p>

事已至此，隔着合体与大乘期的境界差距，睁眼是死，闭眼也是死，根本容不得温萝再作挣扎。</p>

她甚至分出几分闲暇，回想起当年庄栾以缚魔索死死扣住沉睡之中的柏己双手，并以那片巴掌大的龙鳞，毫不犹豫刺入他体内的残酷破损的画面。</p>

那时的他，想必比她此刻还要疼痛数倍。</p>

实际上，以南门星和她之间的实力差距，他本不必祭出捆仙索这种小儿科的法器。</p>

——毕竟，若是她有心逃跑，即便他如今不知缘由地身负重伤，想要捉回她却依旧是动动小指一般简单之事。</p>

南门星做出这种决定，温萝思前想后，竟也只能得出唯一一条能够合理解释的结论。</p>

他懒。</p>

换句话说，他并不打算耗费过多的心神在关注她会不会逃跑这件事上。</p>

被捆仙索束缚双手的修士孱弱得与常人无异，</p>

做完这一切，南门星果然如她想象那般干脆利落地转身，修长微凉的指尖捏着她腕间的捆仙索，分外嫌弃一般就着惯性向空中随手一甩。</p>

那双堪称造物主最为满意作品的纤长莹润的手，便这样自他捏着捆仙索细链的指尖，如破碎的蝴蝶一般坠落，在半空之中划过一抹极具美感的弧度。</p>

然而无人欣赏。</p>

温萝只觉得腕间一痛，</p>

双手随着“咚”一声沉闷的坠地声，狠狠砸落地面。</p>

温萝：……</p>

这一刻，她心下不禁欲哭无泪地生出一连串崩溃的疑问。</p>

她真的是来修补任务漏洞的吗？</p>

不是来接受改造，来受虐赎罪的？！</p>

不过，随着指尖这一阵钻心的痛楚，倒也并非全无好消息。</p>

至少，似乎认定了她再无反击逃跑之力，那道令她心惊肉跳的视线便就此销声匿迹，再也未能落在她身上，</p>

不仅如此，甚至连半点眼风都没能分给她。</p>

温萝心下略略松了口气，在原地耐心地就着这麻花一般的姿势又躺了许久，才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将双眼睁开一条细小的缝隙，下意识向前瞟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