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掉马进行时（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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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她与他临别前，他字字泣血掷地有声的“不会难过”一般倔强又执拗。</p>

但这对她而言无言是个好消息。</p>

看来，只要她不再在他耳边三番五次地提及“死亡”这个令他此生难忘的噩梦，他倒也并非固执到不愿承认她与他曾有过不算短暂的分离。</p>

“因缘际会，分离本便是世间常态。</p>

能够与你相伴一时，已是我此生无憾的幸事。”</p>

温萝回握住他，唇角微扬，眸光闪跃着春雨般润泽温柔的光晕，努力地将白莲花人设发挥到极致，</p>

“虽然我也想与你日夜相伴，可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能够过得好——不论是否有我在身侧陪伴。</p>

若是因我而剥夺了你回归正常生活的心思，我才会真的痛苦内疚。”</p>

分明是动人悦耳的情话，南门星面上却并无笑意。</p>

他缓缓坐直身，眸底似是蕴着暴烈的阴郁，风雨欲来。</p>

温萝只觉得右手一痛，那只原本轻柔覆在其上的骨节分明的五指随着她这句话瞬间一寸一寸收紧，似要将她的骨骼捏碎融入骨血般。</p>

她蹙着眉抬眸，还未来得及挣扎，南门星便淡淡开口：“阿芊，你想说什么？”</p>

“我……”</p>

“想要再一次离开我，是么？”</p>

不待她说完，他便自顾自打断，</p>

鸦羽般稠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掩于其下的眸光总算争先恐后地、似是破除封印的恶兽一般挣脱牢笼，其中令人心惊肉跳的翻涌情绪将温萝惊得怔在了原地。</p>

艳红如血的唇轻轻勾起，南门星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专注地凝视着她，一字一顿地开口，“不可能。”</p>

疯了。</p>

孩子又开始疯了。</p>

温萝连忙摇头，强忍着右手针扎般钻入骨髓的痛楚，神色镇定地否认道：“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p>

你先冷静，先放开我，好不好？这样很痛。”</p>

南门星却并未立即依言放手，反倒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p>

在她并未闪躲的眼神上一扫而过，这才缓缓放松了力道，却依旧并未彻底松开她。</p>

沉默将时间无限拉长，窗外日光变换，在云层涌动间或流露的缝隙之中肆意穿行，悄无声息地融入整片冰火交融的空间。</p>

“你看窗外。”</p>

温萝轻轻晃了晃他执着牵着她指尖的手，笑着道，“过了这么久，天色却半点也未曾变化，始终如我最初望见一般明媚。</p>

美则美矣，我却心知这虚幻的美丽绝非现实之中能够给予的。更何况……我早该望不见这些了。</p>

告诉我吧，这究竟是哪里？这并非你应当生活的世界，对么？”</p>

狭长黑寂的眼眸微微眯了迷，南门星缓缓回眸。</p>

茵茵绿意在一片白芒的背景之中格外显眼地伫立，微风轻拂，在枝叶的缝隙之中不言不语，却狡黠地牵引着枝叶摇曳生姿，掀起一阵此起彼伏的绿涛如海。</p>

光影疏淡变换，天边那抹金灿如轮的圆日却始终纹丝不动地悬垂于浓云翻涌的天幕一角，耀目得令人无法直视。</p>

这一次，他并未否认，抿了下唇角：“没错，可是阿芊，这不重要。</p>

我该生活的地方，自始至终都应当是能够与你相伴之处，至于其他，对我而言根本无关痛痒。”</p>

不不不，千万别。</p>

若是他们俩真的得捆绑着在幻境之中定居生活下去，那她的任务就又双叒叕要泡汤了。</p>

温萝心下几欲崩溃，面上却不得不假意羞怯地垂眸，似是十分感慨受用一般，</p>

良久才轻轻叹息一声：“这就是我方才所说的……我不愿你为了我付出这么多。”</p>

顿了顿，她似是猛然想到了什么，眸光晶亮地抬头，“既然此处是你一手打造出的世外桃源，那想必对你而言出入随心。</p>

不如白日里你依旧回到真正的现实之中处理你应当肩负的责任和琐事，夜晚应当休憩入眠时再来此地陪我。</p>

我答应你，这一次我哪里都不会去，始终在这里等你，怎么样？”</p>

南门星沉眉：“阿芊……”</p>

“不要拒绝我，好么？”</p>

她声音轻得像是撒娇，然而在那一份甜腻之中，却又蕴着什么旁人难以读懂的坚持，“相信我，经历如此多的心酸之后，我又何尝不想要日夜与你在一起？</p>

可我不能这么自私，除了爱情与我以外，你的人生应当还有更多丰富鲜亮的事物，我不应该如此自我地将你占为己有。</p>

你本该是天幕之上璨然的繁星，若是为我而坠落，我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p>

南门星静静地望着她。</p>

璀璨也好，黯淡也好，他根本不在意。</p>

那是他曾穷尽一切追求的，然而在她离开他的那一瞬间，他才明白曾经的渴求是多么可笑又苍白。</p>

他只身坐拥横亘万里的苍梧，成就无上名利地位，实力独步天下睥睨众生，天下人皆崇敬他，哪怕这种感情大多来自于恐惧与憎恶。</p>

可这看似丰沛的拥有，却无论如何都换不回他心下最为牵挂之人。</p>

那他拥有这一切又有何用？</p>

他死而复生的滚烫心脏，早已在八百年前狂跳起来的那一瞬间，再一次无声无息地死去。</p>

直至如今，能够与她在虚妄幻境之中再次相逢，已是他此生唯一称得上欣喜的际遇，</p>

若是能在此与她永世相伴，他又何尝不可就此沉溺于这酣甜的梦境之中再也不醒来。</p>

可这对阿芊而言并不公平。</p>

他如何能够舍得她在明知此地并非真实之时，仍冷眼将她残忍地永世禁锢与幻境之中，剥夺她体会真切生活的权利。</p>

况且，曦合石在他手中，既然如今已成功将阿芊的魂魄召回，他只需再让她在此处委屈一些时日，便可为她找到新的身体。</p>

而在此之前，他便不必再频繁出入幻境，只需要一直留在此处陪伴她就好。</p>

不然，阿芊定然会寂寞的。</p>

他已经狠心放她一人在这世上孤独游弋前行了近千年，又如何能够在艰难重逢的这一刻，再次放她一人独留于此？</p>

见他面上神色变幻不定，温萝便知他压根没把她的建议听进心里去。</p>

在原地耐心地等了片刻，终是按捺不住地试探着祭出杀手锏：“若是你不愿答应这一点，我宁可死去。”</p>

南门星猛然抬眸，狭长黑寂的眸底蕴着什么汹涌的沉谙色泽，竟是怒极反笑：“阿芊，你在说什么？”</p>

这实在是一步险棋，然而除了她这条命，她手中几乎抓不住南门星任何把柄与命门。</p>

毕竟，面前这位是疯起来连对自己都毫不留情的狼灭。</p>

目睹他一次又一次亲手在她面前取魔骨的血腥行径之后，温萝毫不怀疑，若是当年他得知“若想救心上人一条命必须要以命换命”这类凶残的要求，他也定然能够眼也不眨地自戕在她面前。</p>

这种时候，气势得顶上。</p>

温萝不偏不倚地对上南门星强压怒意的眸光，倔强地咬着唇：“阿星，我不想毁了你。为了这一点，哪怕是死，我也可以承受。”</p>

南门星缓缓咬了咬牙。</p>

虽说他手中拥有曦合石这一可突破天道限制招魂聚灵的秘宝，可若是生魂并无求生意志仅存死志，他也并无把握确认能够将阿芊的魂魄以百年为基妥善保管。</p>

此事容不得半点差池。</p>

思及此，南门星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眸底潋滟暗芒渐次褪去，瑰艳的唇扬起一抹写满少年心事的乖顺弧度：“我自然要听阿芊的。”</p>

居然这么简单就答应了？</p>

本以为还需要再费些口舌，惊喜来得太突然，温萝几乎不敢相信。</p>

这个世界真的魔幻了，竟然连小变态南门星都这么听话了？</p>

既然如此，不趁火打劫还算什么大丈夫？！</p>

温萝连忙接话，尽显白莲花圣母本色，表面状似无意、实则意有所指道：“我能够在这里见到你已经十分知足了，并不奢望能够真的回归现实——那才是真的乱了秩序，</p>

我也不想因我的出现伤害旁人，否则定然寝食难安。”</p>

听懂了吗少年？不准再去抓蔺妤了知道了吗？</p>

说完她便不着痕迹地仔仔细细打量着南门星的神色。</p>

只见他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狭长上扬的眼眸如一道幽邃的旋涡，似是要洞穿了她近乎完美的借口与伪装。</p>

两人无声的对视片刻，南门星才缓缓一勾唇，不置可否道：“好啊。”</p>

说罢，不待温萝松口气，他便微微倾身，抬手轻柔地将她向床榻内侧推了推，一手掀开锦缎云被，指尖自然地穿过她的腰际，行云流水般和衣躺了上来。</p>

他的动作极为熟稔自然，将她揽入怀中的角度甚至都似是经过无数个日夜的精细测量与实践而成的惯性，两人隔着一层轻薄的衣料紧紧相贴。</p>

温萝心头不自觉狂跳起来，强自努力地放松身体，面上假意娇羞道：“你干什么？！”</p>

“睡觉呀。”</p>

南门星的声音闷闷地自头顶传来，似是带着笑意，</p>

温热的吐息穿过她发丝细微的缝隙，似一阵春风般拂过她掩于浓云般长发之后的耳根。</p>

“阿芊不是说了么，晚间休憩之时，我便在这里陪着你。”</p>

他声线清润，带着几分伪装成钱星之时的懵懂与少年感的天真，似是当真只是依顺她方才提出的建议才顺势而为。</p>

然而，与他绵软语气截然不同的是，他冰冷的指尖却肆无忌惮地越过一层薄薄的锦被，宛若一条黏腻的灵蛇肆无忌惮地在娇艳欲滴的花蕾之上攀爬掠过。</p>

分明是寒凉而又危险的触感，却似是一颗火星坠落沉寂的汪洋，有什么随着这微末的动作霎时炸裂蔓延。</p>

作者有话要说：　　萝萝子的业务即将繁忙起来了：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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