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掉马进行时（六十四）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柏己声线天生便比寻常男子更为低沉几分, 开口之时似有万千砂砾在言语间来回滚动流淌，磁性之中带着几分独属于他性情的漫不经心,</p>

宛若一把浸染着陈酿的锋利弯钩，无声地掠过耳畔刺入心房，却在那醉人的风情之下感受不到半分痛楚异样，只待血液顺着勾连之处蜿蜒而下，才恍然察觉那蛊惑人心之下恰到好处掩藏的危险。</p>

“在你们在门前……僵持的时候。”</p>

说到“门前”二字，他话音微顿，似是回忆起什么, 又似是在斟酌措辞。</p>

温萝只觉得那短暂停顿的时候, 在那一瞬却似是被无限放大,</p>

时间的流逝在这一刻无止境地放缓，直到他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哂在识海之中落地, 时光才似是终于恢复平静如常的状态，再一次毫无滞涩地向前奔涌。</p>

僵持？</p>

柏己倒是转了性子，并未在这一刻给她创造崭新的难堪和尴尬, 转而模棱两可地吐出了一个极为中性的词汇。</p>

只不过，尽管他已经极力贴心地替她规避了某些令她脚趾扣地的词语，温萝依旧避无可避地回想起昨晚在门前短暂纠缠的画面。</p>

原本她只当那是属于三个人的尴尬, 却没成想, 竟然还有一人未曾拥有姓名。</p>

身前女人面容姣好, 一双眼眸最是动人出彩，水汽迷蒙似山涧清泉般润泽，盈盈流转间无端惹人怜惜，</p>

此刻却略带几分呆滞地抬着眸子望他，少了几分平日里不怒自威的家主威仪，多了几分旁人难以得见的少女娇憨。</p>

柏己慢条斯理地收回支于温萝身后的手臂闲闲后负, 另一手“刷”地展开手中扇面，手腕翻转，颇有几分戏谑地在身前摆了摆。</p>

见她反应，他眸底笑意不由得更真实了些，识海之中却仍是极尽恶劣地缓声道：“昨日你出门后，我便一直在门后。</p>

想来也知道，若是他们二人一同入内，起初定然是分不出闲暇来理会我的——哪怕他们二人皆是为此而来。你说是么？”</p>

温萝：“……”</p>

正欲随意寻个由头生硬地转移话题，温萝便觉身前光线微暗，</p>

似有所感地循着方向望去，只见秦灵与容玗一袭极为相称的琉璃色外衫正朝她与柏己的方向行来。</p>

她身后半步不远不近地缀着一袭绛紫长袍的墨修然，像极了万叶从中一只翩然而过的花蝴蝶。</p>

在温萝不远处面色略有几分古怪地站定，秦灵视线不自觉在她与柏己之间来回逡巡，沉默良久才勉强将心下疑问重新咽回腹中。</p>

方才她甫一抵达奚辞水榭正厅，便望见不远处整个人沐浴在日光之下，似是在晒太阳般慵懒斜倚的玄衣男人。</p>

先前毕竟在无尽海之中有过令她印象极为深刻的一面之缘，</p>

不过惊鸿一瞥，哪怕他此刻显出与传闻之中令人胆颤名声截然不同的随意散漫，她却也依旧立即认出了此人的身份。</p>

自从八百年前南门星为姜芊师叔独闯无尽海后，谷雪师祖以身祭阵在无尽海门前立下防御结界，如此漫长的岁月之中，便从未出现过沾染魔族血脉之人私闯无尽海之事。</p>

故而，这唯一一位不速之客，便极为令人意外惊异。</p>

更何况，来人还是传闻中残虐暴戾、实力莫测、北境苍梧的王者。</p>

只不过，先前他们二人打照面之时，她在最初的惊疑不定之中冷静下来之后，曾敏锐地察觉到柏己似乎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后来更是听闻他早已首肯加入傲天盟。</p>

故而，再一次在奚辞水榭之中遇见他，比起旁人敬畏又好奇的心态，她反倒并未生出多少恐惧讶然，</p>

甚至在回想起当初他连串令她匪夷所思的疑问之后，心底升腾起了几分大胆地上前攀谈的冲动。</p>

柏己离开无尽海后，不过短短几日，她便收到了顾光霁与柏己在元和大打出手的消息，</p>

虽说并未言明，但她心下总有一种近乎直觉的猜测。</p>

——这两人之间的那一战，十有八/九与她给予柏己的答案脱不了干系。</p>

在最初的防备警惕渐次褪去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数不尽的迷雾疑云。</p>

譬如，柏己究竟为何对馨儿如此上心？</p>

此刻他却又为何与蔺妤形容亲密，毫不避讳旁人？</p>

他们之间应当是为建立傲天盟而相识，以柏己的性子，为何会甘愿低头认蔺妤为主，替人族修士卖命奔波？</p>

柏己究竟有多少个老相好？！</p>

见秦灵灼灼的目光不住往她身上飘，温萝对方才所见的她与柏己之间的短暂攀谈，便已有了八成的猜测。</p>

团子：“主人，如果你实在见她关心缪馨儿过意不去，不如找个机会私下里与她悄咪咪透露一二？天知地知，她知你知那种？”</p>

思绪不自觉落向储物袋中还未吃完的玄珠果，温萝眼前一亮：“不是不行！”</p>

正欲找个借口拉秦灵去一旁闲谈，身后门边倾落而下的日光却在一瞬间骤然黯淡，</p>

与此同时，面前眉眼舒展的女人面色倏然一变，似是冷淡似是讥诮地扬了扬唇，视线在温萝脑后一扫而过，便淡淡挪开了视线。</p>

温萝：“……”</p>

看秦灵如此的反应，她几乎不用回头，便已清晰明了了来者的身份。</p>

“大家都在呀。”</p>

一袭淡黄锦衣、面容漂亮得似少年般的男人面上挂着笑，慢悠悠朝着正厅的方向一步一步走来，狭长的眼裂之中盛着一汪死海般沉寂的眼眸，间或在某些角度泛起阵阵晦涩难辨的涟漪。</p>

南门星目光在温萝和柏己极为贴近的身侧之上一扫而过，长眉若有似无地沉了沉，精致得过分的脸庞之上极快地闪过一抹不虞的沉谙。</p>

随即，他似笑非笑地抬眸望向相携而立的秦灵和容玗，视线落在两人面上如出一辙的如临大敌般紧绷的神色，饶有兴味地笑了下，殷红的唇轻启，语气莫测捉摸不透：“原来是无尽海呀……”</p>

温萝：！！</p>

先前她还并未有多少感触，可经历了四条支线之后，此刻的她才恍然察觉南门星与无尽海之间极为诡谲繁杂的渊源。</p>

他此生最为痛恨之人，是无尽海弟子；</p>

他此生最为爱恋之人，同样是无尽海弟子；</p>

甚至，就连无尽海的前前任掌门，都是在他嚣张阴戾的折磨之下彻底陨落；</p>

而上一任无尽海掌门，则曾与他相处过不长不短的时日，夹在他的爱恨之间艰难求生。</p>

此刻，上任掌门之子正好端端地立在他对面，而这一任无尽海掌门，也曾在合黎山不惜与顾光霁联手，也要毁去他亲手布下的聚灵阵。</p>

知晓全部前因后果的温萝，在这一瞬不禁头皮发麻，下意识抬眸打量南门星的反应。</p>

却正捕捉到他望向容玗之时，眸底一闪即逝的幽邃思绪。</p>

稍纵即逝的冰冷暗芒似是被零星坠落他眉眼的光晕融化，自疏寒苍梧冷雪凝成扶余最绚烂的鲜妍。</p>

旋即，他微微弯了弯眼眸，方才那几乎满溢而出的冷郁尽数如潮水般褪去，露出一个极为自然又甜蜜的笑，</p>

隐约上扬含着几分勾人媚意的眼尾，甚至染上几分少年般明朗又促狭的笑意，意有所指道：“——是个我极为喜欢的地方。”</p>

意识到此刻两人是友非敌，秦灵面色略有些怪异地抿了下唇角，并未接话，眼神却不自觉穿过他平直的肩头，落向一旁那抹清寒似雪的白。</p>

顾光霁正一手后负，眸光淡淡地立于南门星身侧不远处，感受到秦灵遥遥望过来的视线，只是极为平静地抬眸对上她视线，清润眸底无波无澜，似是万物万事都融不进。</p>

温萝一阵无言。</p>

她早该想到的，</p>

将这一群人聚在一处，究竟会迎来如何复杂尴尬的局面。</p>

顾光霁和秦灵容玗之间的恩怨暂且不提，单论先前柏己与顾光霁在元和一战，在场众人想必无人不知，</p>

此刻这两人却骤然自恨不得生啖对方血肉的对手，转而如此堪称和谐地共处共事，落在“挑事”的始作俑者秦灵眼中，恐怕已经足够掀起她心底一阵惊涛骇浪。</p>

不仅如此，南门星和柏己之间繁杂的关系更是无人不晓，曾经的上下级经历了背叛和取代，复又在如今反转的情势下，重新归为一片深掩着暗涌狂潮的虚伪的静谧。</p>

温萝能够感受到，自从南门星与顾光霁一同露面以来，无数道视线便若有似无地在一黑一黄两道身影之上无声地逡巡辗转。</p>

南门星与柏己之间的交锋，是几乎整个五洲大陆修仙界自柏己冲破封印以来，便最为好奇最为渴望旁观的一幕。</p>

这也太尴尬了。</p>

温萝只觉得浑身僵硬，下意识抬了抬眸，不动声色地打量身侧四人的反应。</p>

玄衣墨发的男人似是并未察觉周遭若有似无落在身上的眸光，漫不经心地略略低垂着眼睫，</p>

向来锐利飞扬的眉眼无声地收敛，无端少了几分平日里极具攻击性的邪肆轻狂，多了几分慵懒散漫的闲适，手中无意识地轻摇着的玄铁扇面在某些角度闪跃着莹润旖旎的光晕。</p>

在他身侧，身为备受瞩目的另一位当事人，南门星倒是与柏己极为默契地并未分给对方半点眼神，</p>

一双狭长幽邃的眼眸不动声色地眯了眯，沉郁眸光不加掩饰地落在身前一袭熟悉琉璃色长裙的秦灵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p>

视线扫向他另一侧那抹白衣胜雪的身影之时，却猝不及防地与顾光霁专注凝视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p>

淦！</p>

温萝微微一怔，下意识飞快地挪开目光，</p>

一时兵荒马乱之下不自觉扭开头瞥向顾光霁身侧，那色泽莹润细腻，一看便知华贵不菲的绛紫色衣袂。</p>

好在，墨修然此刻不似顾光霁那般，一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并未不偏不倚地凝望着她的方向，视线反倒若有似无地向门外飘忽。</p>

温萝：？</p>

正迟疑间，门外灿金色的日光似是一面薄纱，却掩不住骤然喧扰起来的人声，</p>

温萝似有所感地顺着他的目光向门外看去，正望见逆光而来的一道颀长身影。</p>

来人一袭锦葵紫直襟长袍，三千青丝以发带随意挽起，腰间墨玉之下流苏随着他修长双腿的动作无声地摇曳着，勾勒出一片荡漾的墨色柔波。</p>

温萝眼前一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