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掉马进行时（七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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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势、地位、实力。</p>

这是他此生毕生所求。</p>

他向来不是个贪心的人，知晓万事万物皆有因果相换，那么他便自愿奉上七情六欲与一切传闻之中存在的美好。</p>

他与典夏的相遇，在她眼中看来只是阴差阳错的缘分，却不知是他沉淀了数年的处心积虑。</p>

八岁那年，他被迫深夜之中独身进入危机四伏的密林之中替公子寻一朵独一无二的冬葵子以赠佳人，却阴差阳错第一次望见那个女人自天边飞掠而过的身影。</p>

月光落在她身上，那细碎的光亮却似是自她飘逸的衣摆与发尾之上顺着空气流淌，一路闯入他心底。</p>

十八岁那年，他成了她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亲传弟子。</p>

二十八岁那年，他成了她此生纳入心湖的挚爱。</p>

后来，他成了令她爱恨交织、亲手取走她一切的死敌。</p>

她的陨落却并未将那些残存在他体内的、堪称本能的记忆一并涤荡冲刷，反而在这一刻察觉到似曾相识的剑意之时，他的灵魂都下意识跟着震颤不休。</p>

及微剑风过处，那阵令他周身血液倒流凝滞的力量急速攀升蔓延。</p>

或许是他小看了这个女人，只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她并未将典夏留存于世间的传承用到极致。</p>

“让本尊来告诉你，”他冷冷勾唇，“她的剑，究竟是如何斩出的。”</p>

话毕，一道道电光在他身体之上流淌汇聚，当空迅速地凝集成一把巨剑，裹挟着强横无匹的威压朝着温萝当空斩来。</p>

而他则化作一道雪银流光，瞬息间便闪至温萝身前，腰间从未出鞘过的长剑在这一瞬铿然拔出，一剑携杂着万钧之力洞穿空气，直向她刺来。</p>

温萝咬牙飞身疾退，额心印记却骤然发热，隐约似有星芒闪烁着散入虚空。</p>

周身气息在这一瞬间愈发沉静地收敛。</p>

然而剑意却似奔涌的江流般源源不断地自气海顺着右臂灌入剑身，及微剑光大盛，震颤着嗡鸣，与暴涌而来的攻势狠狠击在一处。</p>

这一瞬，星陨月坠，前所未有的罡风几乎撕裂云霄，以悬江倒海之势轰然炸裂扩散开来。</p>

而那剑风却又在空中化作上万把飞剑环绕，化作肉眼几乎无法追随的残影凝成一股潺潺流淌的剑河。</p>

随着“喀喀”的细响，蛛网般密布的纹路一寸寸沿着及微剑柄向剑身攀爬，不过呼吸之间便彻底包裹，剑尖不甘不愿地颤了颤，复又在一阵大盛的光华之中应声而碎。</p>

温萝瞳孔骤缩，胸口血气翻涌，痛楚顺着经脉丝丝缕缕攀爬至心口，登时抑制不住地呕出一口血来。</p>

铭渊却似是了然般抬眸，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之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锋芒毕露，她不喜欢。”</p>

锋芒毕露。</p>

温萝能够感受到，这一次本命灵剑损毁，与墨修然支线中她于合黎山前崩碎的灼华剑，是截然不同的状况。</p>

那一次，灼华为护她周全而被柏己扇风轻而易举地击溃；</p>

这一次，及微剑却并非毁在铭渊手中。</p>

——它是因承受不住她源源不断的、似是并无尽头灌入其中的灵力而碎裂。</p>

团子迟疑道：“难不成是及微剑品级不够，已经配不上如今飞升后高贵冷艳的你了？”</p>

温萝稍默片刻，神色复杂地摇头：“想必并非如此。”</p>

第一次于剑冢遗迹之中见到典夏的残影之时，她腰间高悬的木剑在光下泛着温润的柔光，和着剑穗之中空灵的笛声，清丽绝尘得没边。</p>

典夏的剑意无疑比她要强横数倍，然而木剑的锋芒锐利却远远不及及微剑的万分之一。</p>

温萝视线缓缓向下，</p>

身前男人腰间高悬地剑鞘在一片狼藉的殿宇之中穿行的日光映衬下，在某些角度闪跃着细碎的光泽，雪亮的金属质感美得动人心魄。</p>

然而他掌心长剑的剑身，却泛着似曾相识的原木色泽，古朴沉郁，看起来甚至并不起眼，却蕴着旁人始料未及的强横力量。</p>

铭渊从未拔剑，故而，甚至无人得知他那精致的、合该与这世间最为锋利的宝剑相配的剑鞘之中，竟从头至尾都存放着一柄如此朴实无华的木剑。</p>

这一瞬，似是有什么在心头如春雨般潺潺流过，将那些丝丝缕缕包裹缠绕着她的负面情绪倏然浸润化开。</p>

或许，这便是她即便有着真正属于典夏的剑意，却依旧不敌铭渊的根本缘由。</p>

她恐惧与铭渊单独相对，因为她曾亲眼见证过他的强大。</p>

故而，她只得下意识地运转起全身的能量，将自己严丝合缝地包裹笼罩，仿佛这样便能将她心底狂跳却止不住泄去的气劲自虚空之中拖拽拉回、再细细密密地填补。</p>

然而，这却与典夏剑意之中真正的道法彻头彻尾地相悖。</p>

在她心下顿悟的这一瞬间，一道剑光自腰间高悬的长恨剑之上冲天而起，几乎将因两人斗法而当空凝结的云翳点燃撕裂，</p>

锋芒在这一刻于风中沉默，在无数猛烈的风卷之中归于沉寂，宛若没入死海一般波澜不兴。</p>

铭渊的面色猛然下沉。</p>

面前女人的气息在这一个呼吸的时间，变得截然不同。</p>

及微剑碎片在风中如凋零的花瓣一般散落席卷，随着她烟粉色的袖摆猎猎浮动，长恨剑大盛的剑芒在她收拢的五指间渐次湮灭。</p>

这是一把极为熟悉的剑。</p>

铭渊微微眯了眯眼，望见长剑似寻常铁剑般黯淡的剑身之时，面上并无讶然之色，反倒颇有几分讥讽地弯了弯唇：“连你自己的本命灵剑都已在我手中震碎，用旁人的剑，你又如何能是我的对手？”</p>

出乎他预料的是，面前女人面上并未显出半分慌乱绝望的神色。</p>

狂风拂动她鬓旁的发丝在空中翩跹狂舞，温萝手腕翻转，无华剑峰擦过她沉浮的衣袖，在空气中划过优美的弧度，直指铭渊。</p>

“如果我想，它可以比在任何人手中都要耀眼。”</p>

她简单地抬剑，随着着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却有一股沉凝强横的气息弥漫开来，恍惚间似是与冥冥之中辨不真切的大道严丝合缝地相嵌在一处，</p>

那把黯淡无光的剑身分明是不起眼的模样，却在这一刻比起日光还要绚烂耀目，而她面上沉然的神色则更似是在这虚空之中绽放开来的玫瑰，娇艳欲滴，而那尖利的倒刺却又危险至极，野性与美感糅杂在一处，一瞬间的风情与强大令人心悸。</p>

这一剑几乎称得上平淡，其中却仿佛蕴着天地之间最为恢弘的空明，势不可挡地将虚空之中的一切绞碎为虚无寂灭。</p>

那是将剑道参悟到了极致之后，天人合一、大道即我的巅峰境界。</p>

这一刻，面前女子大多容貌似是一瞬间在铭渊视野之中扭曲模糊，渐次幻化为一张似曾相识的皎月映水般动人的容颜。</p>

“一切都该结束了。”</p>

一片虚无之中，她平静地开口，声线如梦似幻，在他识海之中炸裂开来，如火星般蔓延燎起千年来从未熄灭的不知名的火。</p>

剑光之下，一切无处遁形的电光皆被切割出一道锋利的豁口，攻势登时向两旁分流弥漫，在周围不甘逸散。</p>

势如破竹的剑意轰然杀至身前之时，铭渊却似是凝滞在了原地一般并未动作。</p>

他竟然败了。</p>

一时间，他甚至分不清究竟是败在了面前的女人手中，亦或是记忆中那个早已几乎连模样都模糊的女人剑下。</p>

那禁锢了他千年万年的梦魇，终究并未随着典夏的陨落而消散湮灭，反倒在时光的沉淀下在他的灵魂之中扎根滋养，野蛮生长，</p>

直至如今，就连望见她似曾相识的剑意，他都似是下意识僵硬凝固一般钉在原地动弹不得。</p>

他定然是不爱她的。</p>

可是，在死亡前所未有地欺近的这一瞬间，他心底竟恍然浮现出一个声音。</p>

——这天帝之位坐起来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畅快。</p>

一定是时间太久了，久得他几乎快要将拥有的一切当作习惯，再也记不起曾经卑末又低劣的模样，记不清曾经如熊熊烈火燃烧般对于如今手中一切的渴求。</p>

曾经的他能够亲手了结典夏，如今的他同样可以结束蔺妤的生命。</p>

没错，一切的确应当结束。</p>

咽下喉头翻涌的血气，铭渊按捺着周身因剑罡侵体而陡然蔓延开来的痛楚勉强站定，</p>

他缓缓阖眸，薄唇吐出一串辨不清意味的古老而神秘的音调。</p>

与此同时，细细密密的血珠自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之上顺着毛孔渗出凝聚，不多时便将那原本冷白的肤色染上一层极浅的瑰靡血色，</p>

而那令人心悸的色泽则似是拥有独立的意识一般，在他身体上缓慢地移动拼凑，与他掌心骤然大盛的光华一同遁入虚空，汇聚成一串无法辨认的繁复符号。</p>

温萝心头一跳，下意识足尖轻点，飞身向后掠去。</p>

虽然她并不知晓此刻铭渊究竟祭出了什么杀招，可他通身诡谲的变化与急速攀升的危险气息，却令她不自觉汗毛倒立，冰冷而不详的预感顺着血液来回滚动，在心间肆意蔓延。</p>

一定不是什么好事。</p>

仅看他周身溢血的模样，便知此术定然伤敌一万自损八千，想必威力比起千年前他使出的那一招雷风神吟还要霸道强横。</p>

见她反应，铭渊染血的唇畔却缓缓扬起一抹堪称愉悦的笑意，就连那向来冰冷淡漠的冰蓝色瞳眸之中，都若有似无地染上一抹残忍的讥诮。</p>

她是逃不掉的。</p>

般若丝雷以精血为引，与柏己拥有的苍冥邺火有着极为相似又令人闻风丧胆的效用。</p>

——一旦术成，它便会自发不断追寻那人的气息，不死不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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