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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p>
自温松的婚事之后,温家近一年之内的大事,就是温蕙出阁了。</p>
温蕙的二嫂姓汪,也是熟识人家的女儿,都自小认识的。她一嫁进来,除了第一日,温夫人并不让她立规矩。汪氏很快就带着她的丫鬟和婆子加入了帮温蕙准备嫁妆的行列里。</p>
那些鞋子荷包做出来,最后再上温蕙扎两针收个尾,就算是温蕙“亲手”缝的了,可把温蕙的负累减轻了不少。</p>
女人们聚在一起做针线,聊天,说笑,也一派和睦。</p>
汪氏还感叹:“我才来,你就要走。”</p>
温蕙说:“好歹你还来了呢,我是等不到英娘姐进门了,怪遗憾的。”</p>
杨氏说:“英娘前个还叫人来问我,有什么能帮忙的,说你时间紧,先帮着你弄。我就分了几双鞋给她叫她帮着做。”</p>
“呀。”温夫人嗔道,“英娘还没过门,怎好累她。”</p>
杨氏掩口:“怕什么,迟早是咱家的人。她现在知道羞呢,要是以前,早风风火火直接上门了,这订了亲,还知道使婆子来问了。”</p>
大家都笑起来。</p>
温夫人心下熨帖,看媳妇们的目光更加慈祥。她是个待媳妇宽容温和的婆婆,杨氏汪氏便也投桃报李。</p>
温蕙的心里,自己家就是个样板。她心里天真地以为嫁人便都这样——没那么多规矩,和和睦睦,欢欢乐乐的。</p>
过完年,温家开始着手给温蕙收拾东西了。哪些要带走,哪些没必要带,又哪些留在家里给父母兄弟做个念想。</p>
一些不带的旧衣服、旧物,就散给仆妇们。</p>
做这件事,嫂子们却帮不上什么忙了。最忙的就是金针银线,又因为刘富家的以后要在她身边的当差,就让她也进屋来帮忙。</p>
刘富家的不熟悉她的东西,收拾出来都得问问金针银线,或者直接问温蕙:“这还要不要?留不留?”</p>
这一日她抱出来个箱子问银线:“这个呢?”</p>
温蕙正忙着,忽听银线“呀”了一声,没说留,也没说不要,吭哧了两声。刘富家的问:“这是姑娘从前玩的吧?到底留不留啊?倒给个话。”</p>
温蕙拍拍手,过去:“什么呀?我看看。”</p>
探头一看,怔了一下,便明白银线为什么犹豫了。</p>
羊拐,牛筋弹弓,木雕的小马,泥娃娃,九连环……</p>
怪不得银钱难以决断,一箱子都是从前霍四郎送她的玩意。甚至可以说,这一箱中,盛满了温蕙的童年。</p>
寻常,姑娘家至少会带一些走,作为对娘家的念想。但偏这一箱,是“前面那家”的遗留物。银线才犯了难。</p>
温蕙伸手拿起一个泥娃娃,问:“这些东西都收到哪去了?我就说怎么好久没见着了。”</p>
银线嘟嘴:“就你出远门那趟,夫人叫我们收拾起来的,原说要扔了,又怕你回来了闹,就先收在了耳房里。”</p>
哪知道温蕙从长沙府回来才两天,便见了陆睿。</p>
那一颗心,忽地便从孩童长成了少女,一缕情丝都栓在了陆睿身上,对从前的心爱之物竟问也没再问过。箱子便一直搁在耳房里落灰,到收拾东西才又被翻出来。</p>
刘富家的不知道这许多内情,抱着箱子只问:“留还是不留?”</p>
温蕙望着那泥娃娃,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笑容。但那笑容很快闪过,她把泥娃娃又放了回去,道:“拿去给虎哥儿玩吧。”</p>
刘富家的“哎”了一声,抱着箱子就要走。银线伸手拦住:“我去吧。”</p>
银线在温蕙身边待得久,而且以后就是温蕙身边的大丫头。刘富家的也不跟她争,她要便递给她,围裙上擦擦手,又去收拾别的。的确是个干净利落,又踏实干活的女人。</p>
银线抱着箱子走出温蕙的院子,打开箱子看了一眼。</p>
她年纪比金针小,更能跟温蕙玩到一起去。这些东西从前都是一起玩的,那时候多宝贝啊。</p>
银线叹了口气,合上箱子,往杨氏的院子去。</p>
杨氏刚把虎哥儿哄着午睡,轻手轻脚到明间来见银线。打开箱子,就先“喲”了一声。</p>
“这不都是她从前的宝贝吗?”杨氏说,“生怕虎哥儿给她弄坏了,虎哥儿一去她就赶紧藏起来。这说不要就不要了?”</p>
银线拿出一个鲁班锁扭了扭,有点伤感:“自收起来,就没再问过了。”</p>
杨氏了然道:“长大了啊,又见到了陆家姑爷,自然就再没心思玩这些了。”</p>
虽这么说,看了看那满满的箱子,也微生伤感。</p>
陆睿谪仙似的人,虽好却远在云端,她们说不上话。远不如从前的霍四郎接地气又讨人喜。</p>
从前她们多爱用“连毅哥哥”逗弄温蕙啊。说得多了,潜移默化,不仅温蕙心里已经将霍四郎当成了亲人,便是她们也有了这种感觉。</p>
如今温蕙心里边装的全是陆睿,没有地方再留给霍四郎。她们却不爱恋陆睿,自然也就不会被陆睿的存在抹杀了霍四郎曾经留下的痕迹。</p>
只看着这姑娘长大,看她轻易抛却了过往,凭空让人对“岁月”两个字生出惆怅。</p>
杨氏最终道:“还是留几样给她吧。她还不晓得离家是什么感觉。等嫁去了江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一次娘家呢。虽这些是霍四郎送的,不过都是小孩家的玩意而已,谁会计较。都是从前心头爱,以后想家了,拿出来看看也好。”</p>
银线挑了两三样,依旧装回箱子里,抱回了院子。</p>
温蕙正和金针收拾妆匣。银线过去跟她说:“大奶奶留了几样给你,说作个念想,以后想家时也可拿出来看看。”</p>
“哦。那你收着吧。”温蕙头也没抬,只顾着反复叮嘱金针,“那个璎珞一定包好了,可别路上颠散了。”</p>
陆睿送的那副璎珞做工精美,配色雅致,温蕙爱得不行,轻易舍不得拿出来,只在她二哥办婚事的时候才拿出来戴了一回。</p>
金针笑道:“你放心好了,包了两层细布,那匣子扁扁,便是专放项饰的,不会有事。”</p>
两个人小心翼翼、聚精会神地,银线便自己抱着箱子,又收拾了些要带去江州的旧物,一并放进那个箱子里,待收满了,便扣上了盖子,和别的箱笼放到了一处。</p>
静静的,没人再想起。</p>
时光转眼到了二月,陆家人来接亲。</p>
到了分别的一刻,一直憧憬着江州,憧憬着和陆睿的未来的温蕙,才好像突然明白了“分离”两个字的含义。</p>
明明已经给爹娘磕过头了,可临上车前,温蕙再回头,看到温百户和温夫人站在台阶上痴痴看她,满眼不舍,陡然间难过便涌了上来。</p>
忽然懂了为什么温夫人总是问她,去江州怕不怕?</p>
因为去了江州,爹娘便再不能在身边护着她了。闯了祸再没人给她收拾善后,难过了生气了没人追着她哄。</p>
想再回到这出生长大的地方,不知道要到何时了。</p>
温蕙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眼泪忽然决堤。</p>
她挣脱了银线和陆家仆妇搀扶的手臂,几步奔回到阶前,一提裙摆……又跪了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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