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第 1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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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正站起来：“我与你一起去。”</p>

父子二人一同往上房去。</p>

路上，陆正忍不住侧头看了儿子几眼。</p>

也不知道是哪里变了，但的确跟从前变得不一样了。</p>

待到了上院，大门敞开着，仆妇丫鬟井井有条。</p>

因陆夫人卧床，陆睿直接去了卧室。</p>

杨妈妈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见他们父子二人进来，福了福身，对床里道：“夫人，公子回来了。”</p>

床里却没有声音。</p>

陆睿走过去，看到陆夫人侧卧着，背朝外。</p>

他撩起下摆在床前跪下：“母亲，儿回来了。”</p>

床里依然没有声音。</p>

陆正走过去坐在床边，手轻轻地拍了拍陆夫人的背心，柔声道：“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你还有璠璠，别难过了。”</p>

陆夫人终于开口。</p>

“嘉言。”她道，“你把……璠璠带走。”</p>

陆睿抬头。</p>

母亲还是面朝里侧卧着，父亲的手按在她的手臂上。</p>

她道：“我如今，没有精力照顾她。你，带她走。”</p>

陆睿躬身：“是。”</p>

陆夫人冲身后摆摆手，道：“你祭一祭蕙娘，早日回京城去。不要，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p>

陆正握住了那只手，道：“你母亲说的是，仕途为重。去吧，看看璠璠去。”</p>

陆睿起身，叉手行礼，转身离开。</p>

杨妈妈在屋里只垂着手垂着眼，作一个粉饰太平的道具。</p>

许久，陆正“哼”了一声，站起来，也离开了。</p>

他走了，杨妈妈才坐到床边，握住了陆夫人的手。</p>

陆夫人终于翻过身来，脖颈间的勒痕退了些，但还在。她问：“他怎样安排你？”</p>

杨妈妈答应了陪演这场戏，和陆正做了交易。她道：“打发我回余杭的庄子上，让我男人做个庄头。”</p>

陆夫人道：“我无能，护不住你。房里的银钱你知道在哪里，你拿五百两去傍身。”</p>

杨妈妈落泪：“太多了，太多了。”</p>

陆夫人道：“拿去。不然我怕以后没机会再给。”</p>

杨妈妈只紧紧握住她的手。</p>

陆睿回到了温蕙的院子。</p>

不知道从何时起，温蕙的院子就成了温蕙的院子。</p>

还记得在江州、在余杭，明明她的院子都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院子。</p>

陆睿迈进院子里，夏青家的已经得了消息，带着璠璠和几个丫鬟出来迎陆睿。</p>

“大姑娘，这是爹爹。”夏青家的扯了扯璠璠的手。</p>

陆睿凝目望去，半年的时间，那孩子似乎长大了许多，一张面孔隐隐能看出她娘亲的影子。</p>

他走过去，蹲下：“璠璠，爹回来了。”</p>

璠璠看了他片刻。</p>

家里的人不提娘亲，但都总跟她提爹爹，其实爹爹的面孔早已经模糊了，但再见到真人就又想起来了。</p>

她唤了声：“爹爹。”</p>

陆睿将她搂进了怀里，按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头，温柔地又说了一遍：“爹爹回来了。”</p>

“莫怕。”</p>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陆睿将女儿抱起来，目光扫视了一遍。院中只有几个小丫头而已，大丫头们一个不见，他问：“人呢？”</p>

如今院子里，夏青家的算是身份最高的了。她道：“院里的丫头们，因没有照顾好少夫人，害夫人伤心过度一直休养，老爷发怒，都发卖了。”</p>

陆睿眼神幽幽：“元儿、珍儿、香兰、月桂？”</p>

夏青家的垂头道：“是，都发卖了。”</p>

陆睿抱着璠璠，道：“你跟我来。”转身朝正房走去。</p>

夏青家的跟上。</p>

陆睿单手推开了房门，迈进去。</p>

屋子里依然每日有人打扫，十分洁净。</p>

只那个人不在了，穿梭忙碌的丫头们也不见了。屋子就只是屋子，令他没有“回来”的感觉。</p>

陆睿在正堂坐下，怀中依然抱着女儿。</p>

“跟我说说少夫人身前的事。”他道，“你一直在院子里，该知道。”</p>

夏青家的却道：“奴婢并不清楚。少夫人染了风寒之后，怕过给大姑娘，就先让大姑娘临时挪到夫人的上院去了。后来少夫人去别苑养病，奴婢和大姑娘才挪回来。”</p>

家里的规矩，小丫头们进不得正房。正房里什么情况，只有大丫头才清楚。</p>

如今，清楚的人都没了。</p>

陆睿的眸子益发幽幽。</p>

明白从夏青家的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了，他微微颔首。</p>

低头柔声跟璠璠说了两句话，摸了摸她的头道：“去和妈妈玩吧。”</p>

放她下地，夏青家的牵着璠璠出去了。</p>

陆睿起身，迈过槅扇，进了次间，又进了内室。</p>

一切如旧，只是空。空荡荡的空。</p>

能把“家”填满的，从来不是家具器物，是人。</p>

陆睿的手抚过桌案，抚过床帐。</p>

床上仿佛躺了一个人，雪背纤腰，鸦青的发丝迤逦了满床。</p>

可只眨了一下眼，便空荡荡了。</p>

陆睿转身，又回到次间里。</p>

次间里有炕。</p>

去年来到开封，陆夫人受不了火炕，在过来之前管事便提前拆了重做了地龙。但她喜欢火炕，所以这个院子里的抗便保留了。</p>

比南方的木榻大得多，炕头两侧还会摆箱子或者多宝格，临着窗户的位置，放个插屏。</p>

陆睿走过去，在一侧炕头的箱子后面的缝隙里摸了摸，缓缓地抽出了一根人高的长木棍。</p>

她的棍子日常便塞在这里，现在，还在这里。</p>

她却不在了。</p>

陆睿上炕盘膝坐下，将那根长棍置在膝头，缓缓地抚摸。</p>

这大概是，嫁妆里她最爱的东西。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日不离身。</p>

陆睿将那根棍子抱在了怀里，额头轻轻地贴上去，闭上了眼睛。</p>

许久，许久，他又睁开了眼睛。</p>

不，这不是她嫁妆里的那一根。</p>

这是后来，他叫刘富给她寻来的新的那一根。</p>

原来的那根呢？哪去了？</p>

陆睿想起来了。</p>

折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