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第 1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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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p>

温蕙紧紧闭着嘴巴, 一句话都没有辩驳。</p>

因为辩，是以道理说服对方。而她不肯去死的一切理由，都是无法说服温柏的。</p>

因为对温柏来说, 全都是贪生怕死的借口。一个女子在这种情况下, 唯一该做的正确的事, 就是以死殉节。</p>

温蕙去死, 然后温柏哪怕赔上性命再去替她复仇——对温柏来说，这才是对的事。</p>

温蕙全都懂。</p>

再这么下去, 温蕙怕不是要被她哥当场逼死了？</p>

小安斜上前一步，插在两人中间，挡在了温蕙身前, 皮笑肉不笑地说：“舅爷，当时的事有很多身不由己, 总算最难的时候也过去了。如今我哥哥嫂嫂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你这动不动让人去死的, 何必呢。眼前，还是青州的事着急, 咱们先把青州的事解决了再……”</p>

“不必了。”温柏道，“就当我今天没来过。温家的事, 不劳烦霍都督操心了。”</p>

他看了看温蕙，咬牙道：“你如今是三品诰命，蟒袍加身，我是管不了你了。只你记着，叫人认出来你, 宣扬出去，陆家的璠璠，咱家的芫娘、苓娘, 都别想有好名声了。”</p>

“你当娘、当姑姑的，好自为之！”</p>

“以后，你是霍氏夫人。我们温家的女儿，已经死在了开封，葬在了余杭。”</p>

温柏说完，拄着棍子转身就走。</p>

小安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地跳。</p>

真的很久没人敢给他气受了。他虽然在温柏面前自认是个弟弟，但他终究是监察院人鬼避忌的监察左使念安。</p>

他气得狠吸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蹭蹭走到门口，喝道：“给我拦住他！”</p>

黑色锦衣的番子们立刻从院门外涌进来，将温柏堵在了院子里，手都按在刀柄上。</p>

他们当然不知道温柏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总之只要安左使一句话，让他们杀便杀。</p>

这些都是手上染过血的人，手一握住刀柄，杀气自然而然地就外放。</p>

温柏嘴唇紧抿，将棍子交到左手里，右手握住腰后刀鞘，拇指一推护手。</p>

“咔哒”一声，刀身出鞘半寸。</p>

温柏也握住了刀柄。</p>

他是手下领着百十号兵丁的武将，少年时便跟着剿过山匪。</p>

身上也有杀气。</p>

两方对峙着。</p>

小安正要说话，一只手从后面按住了他的肩膀。</p>

温蕙低声说：“三叔……让他走。”</p>

小安磨磨牙，喝道：“放他走！”</p>

番子们潮水般分开，让出了院门。</p>

温柏把刀摁回鞘中，棍子换了个手，大步向外走。</p>

他努力想走得平稳些。只他腿伤没好，虽硬撑着，还是看得出来微跛。</p>

温蕙看着那个背影，视野模糊起来。</p>

她记事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壮实少年。成天带着小妹妹，牵着抱着背着驮着。</p>

闯祸了都是他给收拾。</p>

嘴上发狠说要揍她的时候，落下来的巴掌都像挠痒痒。</p>

嫁给陆嘉言的时候，他送的亲，他背她上的花轿。</p>

他是长男，出生的时候，家里条件还没后来那么好。他是实实在在跟着爹娘受过穷的。</p>

作为长子，爹娘对他的期望和要求，跟二哥三哥都是不一样的。</p>

他跟别的哥哥从来都不一样。</p>

他是长兄啊。从小就知道要看顾弟弟妹妹。</p>

他叫她去死，温蕙并不怨恨他。</p>

因她知道，倘若她不是苟活着，而是真的被陆正害死了，他一定会拼却性命也要给她报这个仇的。</p>

其实，那些讲游侠儿的话本小说里就是这么写的。在大侠的眼里，性命和金钱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总有一些东西更重要。</p>

只从前，温蕙读的时候，总是将自己代入成大侠。她那时候哪想得到，原来她是话本里那些为大侠所不齿的懦弱配角。</p>

那些配角都是用来反衬大侠和烈女的。</p>

一诺千金、慷慨赴义的大侠，和刚烈的贞洁女子，才是世道所称颂的。</p>

温柏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番子们也退了出去。</p>

院子里安静起来。</p>

只有小安还站在门口生气瞪眼。</p>

“三叔。”温蕙道，“青州那边的事，拜托你了。”</p>

“我知道。”小安说，“我这就亲自过去。一点小事而已，好解决。”</p>

“只……”他道，“嫂嫂必须得答应我一件事。”</p>

他目光炯炯，盯着温蕙。</p>

温蕙道：“你说。”</p>

小安道：“我这辛苦为温家奔波，回来，必须看到嫂嫂全须全尾的。但凡我回来，嫂嫂有个什么万一，什么青州温家余杭陆家，都关我屁事，我摁死他们！”</p>

他笑得妖娆：“嫂嫂，你觉得我做不做得到？”</p>

温蕙道：“你当然能做到，你跟四哥一样，都不是好人。”</p>

小安笑得欢畅起来：“嫂嫂知道我们。”</p>

温蕙微微一笑。</p>

她脸上还有泪痕，却笑得平静。</p>

“我不会自尽的。”她道，“你不用担心。”</p>

“当然！”小安道，“活着不好吗？”</p>

温蕙道：“有时候也挺不好的，只是又不甘心死。”</p>

小安呸道：“世上比你活得糟糕万倍的人多的是，都使劲活着呢。”</p>

“是啊，光是想到这一点，”温蕙道，“都不甘心随随便便去死了。”</p>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安道，“你既答应了我，那我便去了。”</p>

“多谢三叔了。”温蕙屈膝给他行礼，“我哥哥脾气不好，我替他给三叔赔罪。”</p>

小安也不避，气呼呼地受了这一礼：“我跟你说，整个大周，敢给我这种脸色看的人，真的不多了。”</p>

“是呢，都是我不好，让三叔受委屈了。”温蕙道。</p>

小安享受了会儿，道：“那行，我这就带人追舅爷去。”</p>

温蕙道：“他的腿……”</p>

这真是，有血缘就是不一样。那哥哥叫妹妹去死，妹妹还惦记着哥哥的腿伤。</p>

小安十分嫉妒，哼了一声，道：“我晓得。嫂嫂我跟你说，你别看我打不过你，但外面的事，交给我你就放心。”</p>

其实小安年纪比温蕙稍大的。</p>

温蕙对这弟弟，温柔一笑。</p>

小安先去给霍决写了封信，放了信鸽，然后带人出城追温柏去了。</p>

温柏只有一辆黑油小车，还是杨家借给他的。小安比他晚出发半个时辰，但很快就追上了。</p>

小安原不想惊动他，以免半路发生龃龉。他生怕自己火气上来，半路把温柏给剁吧了喂狗，到时候跟温蕙不好交代。</p>

哪知道温柏的车从官道的第一个岔路口走的方向就不对。</p>

小安还以为他走错路了，还想着让他再多走点冤枉路好嘲笑他。</p>

等第二个岔路口温柏的车依然选择了向南走，小安明白过味来了。</p>

他道：“给我截住他。”</p>

番子们夹马，呼啸着追上去。</p>

黑油小车被从后方突然出现的锦衣番子们包围，一柄柄手/弩对准了他们，弩头闪着冰冷的光泽。</p>

车夫吓得钻到了车辕下面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