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阿牛和小宫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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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p>

小宫女是从江南采选来的良家女, 生得骨骼秀巧，再一张娃娃脸，显得比实际年纪更小。</p>

她是个胆子很小的人, 在宫里活得安安静静, 看见麻烦决不去沾，一定绕道走。也不大会逢迎，只会闷头干活, 至今也仍然是个低级的洒扫宫娥。</p>

后来回忆起来，第一次见到阿牛，是一个夏末秋初的傍晚。那种季节，白天很热, 但太阳如果落山就会很快有了凉意。</p>

小宫女那天去井边, 看到井台边有两宫不太对付的宫娥拌嘴吵架。姐姐们心眼都太多，说不定就把不相干的人绕进去, 比如她。她挪挪脚, 决定避开。</p>

宫城里有七十多口井, 她知道好几处, 端着盆溜达着去了另外一处。</p>

这一处远一些，偏僻了些，原以为这个时间不会有人的。不料过去了, 竟有个人。</p>

是个男子。</p>

是男子没事, 肯定是宦官。因为侍卫在后宫不会落单，都会成队出现。单独出现的自然是宦官。</p>

之所以没能一开始就作出判断，是因为这个男子打着赤膊, 光着上身。</p>

很瘦的男人，身上都是精实的肌肉，一点赘肉都没有。</p>

小宫女犹豫了一下。</p>

脚步停留间, 已经被那个人注意到了。他弯着腰，侧过头，道：“劳驾，帮个忙。”</p>

人家都开口了，这时候要是再走就不太好。且说到底也是宦官，宦官不算是真男人的。</p>

小宫女只好过去了，把自己的盆放到一边。</p>

凝目一看，原来他在洗手。</p>

这人一看就是个爱干净的人，寻常人，自己没带桶没带盆，就直接把手伸进打水的桶里洗了。</p>

这人却不，他一手扶着打水桶倾斜，另一手冲水洗。宁肯费力些，也不去弄脏打水的桶。</p>

小宫女也是喜欢干净的人，一看之下，便对他心生好感。</p>

她把打水桶抱到井台上，缓缓倾斜下来，让水细细地流。</p>

那宦官便可以两只手在水流下从容地搓洗。</p>

“哥哥好爱干净啊。”小宫女道。</p>

宦官瞥了眼她的木盆，道：“你也是爱干净的人。”</p>

她盆里俱都是白色中单，晓得跟别的颜色的衣服分开洗，不偷懒。</p>

小宫女一乐，道：“若染了颜色，虽也能穿，总觉得不干净似的。”</p>

宦官点头：“正是。”</p>

他一直低着头反复洗手，好像手很脏似的，可那双手其实已经很干净了。</p>

小宫女想了想，道：“哥哥，我这个袋子里有香胰子。你拿出来。”她说着，顶了顶腰，因为那个袋子系在腰上呢。</p>

宦官看了她一眼，甩甩手上的水，伸手到她腰间的袋子里摸了摸，摸出小小一块香胰子。</p>

“用这个洗吧。”小宫女道，“光用水的话，总觉得是洗不干净的。用了胰子，就感觉干净了。”</p>

宦官道：“好。”</p>

果然用了胰子，很快就洗干净了手。</p>

他又打湿了帕子，擦了擦身上。</p>

小宫女道：“别在这风口擦呀，着凉怎么办。”</p>

他却道：“没事，我轻易不着凉。”</p>

小宫女偷眼看了他一眼，虽然瘦，但的确紧实，身体很有力量的感觉。</p>

她道：“可别这么说。我认识一个洒扫的哥哥，可壮实呢，一个顶你两个宽，就是染了风寒挪出去了，两个月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p>

宦官道：“死了。”</p>

小宫女愕然地看他。</p>

因为一般人不会这么说话的，大多会安慰说“可能快回来了”、“一定会好的”。</p>

这宦官却直白地道：“挪出去两个月没回来，只能是死了。”</p>

小宫女眼圈红了，没有嚷嚷诸如“你瞎说”、“胡说”之类的，只是低下头。</p>

因为她其实也早就想过，那哥哥大约是没了，只不敢问，不敢说出口。</p>

抽抽鼻子，把打水桶扔进井里，摇着辘轳，低声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呢。”若见她端着盆、提着水，都会主动上来帮忙，很热心。</p>

但好人又怎么样，宫闱深寂，宫娥太监，都是贱命。小宫女自入宫，已经有好几个认识的人再也见不到了。</p>

宦官把胰子塞回她腰间的袋子里，接过辘轳帮她摇。</p>

这个人说话直白，可也挺热心肠的。</p>

小宫女站在他旁边，抬起头看他，感叹：“哥哥真高啊。”</p>

宦官看了她一眼：“南方人吗？”</p>

小宫女问：“我是湖广的，哥哥是北方人吧？”</p>

宦官看起来二十来岁的模样，相貌普通，就是很高，人细瘦，四肢都长。</p>

宦官给她把水提出来放在地上：“是。”</p>

小宫女道了声谢，又道：“哥哥赶紧穿上衣服吧，入秋了，太阳一落风就凉。”</p>

宦官的衣裳就反脱了搭在腰间，他长长的手臂一伸，套进袖子里往上一拉，便把中衣穿上了，系好，又照样穿上了外衣。</p>

小宫女低头往盆里倒水呢，一抬头，有些意外：“哥哥原来是监察院的啊。”</p>

在宫里凭服色辨人，那宦官穿一身亮丽锦衣，不是宫中的內侍，原来是宫外的。</p>

宦官点点头，伸出手嗅了嗅自己的手，忽然问：“你的香胰不是宫里发的吧？”</p>

小宫女有点不好意思：“不是，是我自己做的。是不是香气太浓了？”</p>

宦官道：“宫里很少闻到桂花香。”</p>

“是呢。”小宫女道，“贵人们都嫌弃桂花香俗气，大家也都不用。”</p>

宦官问：“你怎地不用宫里发的，要自己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