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一剑问幽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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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洁如琼脂玉，海浪奔如白蟒龙。</p>

东海小蓬莱，当今世上不归于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自成一脉的武道圣地，就座落在这生动美好的海天之内。</p>

因为神话传说中的蓬莱仙山上面，有长生神树，琼枝玉实，人吃一颗就可以长生不老。</p>

于和当年创派的时候，觉得自家门派中，毕竟没有这样的宝贝，因此加了一个“小”字，以示逊色于真正的蓬莱仙山。</p>

但是，小蓬莱的占地范围并不小，实则囊括了方圆三百多座岛屿。</p>

最大的几座岛屿上，甚至各有百里长短的细腻白沙滩，青山耸峙，瀑布轰鸣，林野莽莽，常驻百万人口，繁华非常。</p>

有天下各国修行者的商船车架，法器飞帕，往来贸易，向小蓬莱碧霞宫的门人定制各类神兵宝物。</p>

也有大船用铁索相连，铺上木板，作百船坊市，各方商队之间互通有无，宴饮之际，先定下一些生意。</p>

不过，他们这些人都知道分寸，并不会靠近碧霞宫主殿所在的那座岛屿。</p>

至少让喧嚣之声，与那座岛屿间，隔了五十里开外。</p>

无论外界如何，那座岛上始终是静谧清幽，仿佛永远也不会改变的人间仙境。</p>

直到今天，那座岛屿上传出了一声长叹。</p>

山峰土壤，森林水流，都在这一声长叹中微微颤抖。</p>

金冠白发、瘦眉长须的于和，手上提了一把剑，走出碧霞宫的主殿。</p>

林子里忽然闪出另一个老者身影，身材瘦小，精神矍铄，灰袍青绦，眼神慎重的看着于和，嘴上笑道：“武圣人常年在这东海仙岛上面享清福，怎么又动了杀心？”</p>

“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能劳得动您老人家的大驾吗？”</p>

于和剑未出鞘，随意的在身边扫了扫，似乎在扫去晦气。</p>

“金兄，你在我周边这几个岛上晃悠了十几年了，我嗅着你的老人味儿，着实是受不了，今天干脆我出门一趟，这碧霞宫就让给你了。”</p>

金昌笑道：“可不敢，可不敢，我们武当山上三两间破道观，烂草屋，怎么敢用来换碧霞宫这样的……”</p>

“你有什么不敢的。”</p>

于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当年我大弟子夏遂良，在外面跟雪竹莲起了冲突，雪竹莲不顾脸面辈分，竟然对自己这个师侄下手。”</p>

“要不是我出手的及时，我那大徒儿也就没了，事后我把雪竹莲教训了一顿，普群生都不敢到我这里来说什么，你偏要跑来管闲事，盯着我。”</p>

“你武当正宗，真是好大的威风啊。”</p>

峨眉老掌教普群生、冰川北极岛雪竹莲、东海小蓬莱于和，这三位其实曾经是师兄弟的关系。</p>

于和还是排名第三，但青出于蓝，胜过自家师父师兄们的成就。</p>

他出来自开一派，本来也是一桩美谈，与旧门派虽然互不干涉，到底名望上有些联系。</p>

直到十几年前，他才跟自己两位师兄撕破了脸。</p>

金昌听他把话挑明，也不禁脸色一沉：“夏遂良行事乖张，易走极端，如果待在你身边教养的还罢了，你非要常年放他在外行走，沾染恶习，狂悖残暴。”</p>

“当年雪竹莲本来也只是想教训他一番，押回碧霞宫，他却出刀斩击黄河北岸，险些酿成七县水患，雪竹莲才下了重手。”</p>

“此事前因后果，明明白白，你被尊为武圣人，难道感应当地气息，还不知道事情经过吗？可你竟然不分青红皂白，把你二师兄打成疯子！”</p>

金昌双手垂落，掌心空空，断然道，“这件事情，别说我是武当掌教，当为正道表率，就算老夫只是从路边泥坑里跳出来的一只老蚂蚱，也想管一管！”</p>

于和一双眼睛盯着他，眼珠子陡然变得有几分铜绿色泽，又越变越亮，色如黄金，质比阳光。</p>

“所以今天我徒儿被杀，你肯定也是要拦住我了。”</p>

于和的语气反而平和了下来，长剑横在前方，长袍凝固不动。</p>

“我虽然出身峨眉剑派，但是自悟剑道，倒是跟武当的路数有几分相似，一直以来，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你的《偷天换日玄功图解》，能找得出我的破绽，还是我能一剑斩了你！”</p>

金昌的眼角，忍不住有点绷紧。</p>

这十几年来，他们两个虽然没见过面，但在群岛之间，气息互相感应，等于是互相观察了十几年的光阴。</p>

金昌有两千一百余次，感觉自己看到了对方的破绽，但是他不敢信。</p>

这些破绽里面，最长的一个存在了半个月，甚至有继续扩大的趋势，可金昌没有动，于是那个看起来非常顽固的破绽，就忽如天外星痕，淡去不见了，一点困难都没有。</p>

也有最短的一个破绽，只存在了百分之一个刹那，在三年之后，再度出现。</p>

金昌还是没动，因为那两次的破绽，实在太相似了。</p>

换了冥河姥姥之流不善剑道的妖物过来，让她隔三年，在同一块石头上再砍一剑，都未必能砍出那么相似的痕迹。</p>

蓬莱之主、武当掌教，这样的两个人再决定交手的时候，思维就开始以最快的速度攀升。</p>

嚓嚓嚓嚓，周围的环境中，好像凭空出现了数以千万计的闪烁光点，用难以言喻的速度迭代明灭。</p>

那都是他们的思维交锋的痕迹。</p>

水火双灾，修成降魔元神的强者，游历千山万水时所见的一切细微魔性，都能够分毫不差的对应降服，当然也能够感应到，对自己有敌意的所有心思。</p>

是附加了元气力量，是附加了神意之力，是驾驭了无形魔头……</p>

哪怕只是一个不带任何力量的虚幻想法，在这个面对面的情况下，都会被对手捕捉，在虚实之间碰撞，产生思维的闪光。</p>

这才是降魔元神的真正风貌。</p>

比起连自身所修的剑法凶性都未能完全驯服的白一子，或者比起修成双灾后，就只顾揣摩冥界外物念头的便利，几乎要折向净土的冥河老妖。</p>

此时发生在东海小蓬莱的这一战，才算是可以代表这个世界降魔武道的顶尖对决。</p>

崩！！！</p>

很难说是谁先动的手。</p>

但那一刻，碧绿色的剑光，已经铭刻在空间中，如同一条令青史凄婉、斑斑泪下的伤痕。</p>

那一刻，金昌的双手也已经运转。</p>

碧霞宫主殿所在的这座岛屿上，有空间微微歪曲扭转的痕迹。</p>

山水林野宫殿的痕迹，都变成模糊的色块，深者越深近乎于黑，淡者越淡近乎于白。</p>

倘若此时此刻，从上空俯瞰，只能看到岛屿表面，有黑白二色扭动，化作一个庞大、短暂、丰厚、模糊、沉重的太极图。</p>

绷！！！！</p>

下一个刹那，黑白崩溃，空间复原。</p>

山清水秀的岛屿上，庞然的元气向外释放扩散。</p>

尖锐的气流，打在海水之中，打出一条条尖锥形状的坑洞。</p>

打在天空之上，打得本来看不出云层的旷然蓝天，多出了一圈圈的白色云环。</p>

满天都是云环，仿佛天空是用蓝草野花编织起来的大花篮，每朵云环，就是一朵嫩白的小花。</p>

闲情野趣，别具一番美景。</p>

但在那些真正的修行高手眼中，才能看懂，这一刻从那座岛上释放出来的力量，是多么惊人。</p>

站在地上斩切云层，其实并不是太惊人的表现，有的云朵离地面只有四五十丈而已。</p>

但是，像小蓬莱的天空，本来看上去蓝汪汪一片，凡俗肉眼一点云气都看不到。</p>

说明这个时候，云层离地面，足有四五里的高度，而且光是这种云朵的厚度，都在百丈以上。</p>

刹那间释放出的攻击，全部有这样的射程，而且密集到这种程度。</p>

几乎意味着，这种强者要把一座城池字面意义上的夷为平地，也只需要，一掠而过！</p>

小蓬莱群岛周边的船队上，不知道多少人，打翻了酒杯，吓得跳了起来。</p>

岛上交手的那两大强者，却已经不见了踪影。</p>

就连小蓬莱的八大护法亲自赶到，都判断不出来，他们的师尊刚才在这里干了什么。</p>

但很快，就有别人见到了他们的师尊。</p>

那是在大巴山余脉之中。</p>

少林武当的九名高手，正驾驭着木棉袈裟，全速飞驰。</p>

众人的眼睛里面，都怔怔的映出了黄泉之门崩溃，冥河姥姥七窍流血重伤的场景。</p>

少林欧阳方丈，刚刚念出了那首借达摩祖师的事迹来赞颂佛法的诗句，尾音还没有断掉。</p>

突然，他们九个就全都感受到了一种遍及身心的惊悚震颤，从整个天地之间掠过。</p>

那种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p>

相比之下，他们全力推动的木棉袈裟，在那种速度面前，就像是站在原地没有动过。</p>

山峰上的苏寒山，正要乘胜追击，突然脸色一变，眉心一点金光亮起，又换成血光，红如朱砂。</p>

两种光色切换之间，他的大慈心印四法相，已经换到了“观相观世音”。</p>

这天地间的声光色香味触，善恶情欲魔性，都变成可以“看”到的事物。</p>

山山水水变得无比清晰，又无比透明，使他能够在看透之后，看得更远。</p>

这种状态下的他，惊鸿一瞥，才捕捉到让他心头悚然的罪魁祸首，一抹碧绿色的剑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