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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不记得,连宋续赤一共七个人,三个看着像仆从,三个是练家子,那三个虽然看着基础扎实,但也不像太难对付的主,你一个应该能撂翻他们俩,另一个我收拾起来也应该费不来太大功夫,都是三品的斤两,至于宋续赤那个草包,看着像练过几手,但估摸四品都够呛,不值一提。”
“是的,你也看见了,宋家随便出来几个人,就有三个练家子,虽然不棘手,可也是点麻烦。更害怕的是,咱们不知道宋续赤家还有没更厉害的主?这样的大门大户,花钱供奉几个门派的拳师,那也是极为平常。”
少东家听了这话,也有点紧张,但还是有点不甘心。黝黑少年没理他,继续分析着其中的利害关系。
“睢阳城现在这个光景,贼人没来前,许太守早就呼吁各家各户攒粮藏米,增加守备,宋家资历这么深厚,肯定有供奉的门派,而且估计还不止一两家。这些门派虽然不至于拿出一品的好手来掺和,但三四品的总还不会吝啬,毕竟对方是世家大族,面子还是要顾及的。时下睢阳城最值钱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米粮,咱们知道这个道理,别人肯定也知道,所以你说咱们今晚夜闯米仓,能碰到几品的硬茬子?如果我估料不错,宋家宅子肯定有二品高手坐镇,而且应该不是一两个!”
“嘶……不会这么好彩吧……”
虽然少东家嘴上还有点不服气,但是心里其实已经很认同黑炭头的分析。
“我觉得咱们还是稳妥点,可以把这个消息向上面汇报哈,至于怎么取舍,让大人们做决定,咱们这些小角色还是别操那份心了。吃着咸菜操心人家皇上卡鱼刺,惹人笑话不是。”
“你奶奶的,你这是笑话我呢!”
少东家品出了这个蔫坏的糟蹋,站起身来追打那个不是什么好玩意的黑炭头。黝黑少年不等这句话说完,已经跑出去很远,嘻嘻哈哈的一脸坏笑。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追逐,此刻的笑骂仿佛才是真正的十五六岁,没有那么多少年老成,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鬼魅伎俩,洒下的才是那真实的笑和本心。
两个人闹了一会,太阳又毒,又没正经吃东西,跑了一会赶紧回到阴凉的树底下,躺在地上,推推搡搡。
不一会两个人泛起了迷糊,再一仔细听,都已经打起了瞌睡。
黝黑少年又做了个梦,梦见的是今天那母子三人,干瘦的母亲和如柴的少年两个人的模样倒是很清晰,只是那个少女却怎么也梦不到相貌,只能隐隐记得那一身补丁灰衣,脸上也是有眉有眼,可就是梦不出个精确的五官,只有个轮廓,可能是那个少女没怎么抬头的原因吧。
少东家也做了个梦,梦见的是宋续赤家那些白花花的面饼子,他一手一个,一个一口,不停地吃,怎么也吃不完,越吃越香,越香越饿,越饿越吃。
两个人睡了有一个多时辰,看看天色,已经到酉时,日头开始往西边斜了,两个人醒了一会神,都在回忆着刚才的梦境,黝黑少年是满脑子迷糊,少东家则是满肚子咕咕。
两个人看看时辰不早了,相互帮忙,重新穿好盔甲,挂好了刀弓,把头盔提在手里,往着城中走去,不急不缓,踩着计算好的时间,回到了微子祠。
微子祠这会儿已经回来了两三个同行的年轻军士,彼此间交谈着一路的收获,看到少东家和黝黑少年走来,赶紧围了上去,已经有人忍不住问出了声:
“怎么样怎么样?招了几个富家少爷?有没有被人放狗咬啊?看着你们两个的神色,不像受了多大的难堪啊?难道那些剥皮抽筋的墙头草们转了性?”
同行的这些人,自从知道是少东家这两个倒霉蛋去了南城后,心里一直在惦记着两人今天能有什么遭遇,那些南城的富人们,尖酸刻薄,对他们这些上门的瘟神,可是极为不友善呀。但是看着赶回来的两个人面色平常,不悲不喜,要么就是受了极大的气装出来的淡然,要么就是真的此行平常,那些富人们没有为难。同行的这些少年自然不是存心要看他们的笑话,只是希望用那略带调侃的语气来化解两个人可能遇到的羞辱。
“没啥讲头,那些玩意啥德行大家又不是不清楚,有的不开门,有的开了门却不让进屋,有的开门也没好脸,知道咱是招兵的,个顶个的想法子哭穷,有的话语尖酸,拐着弯骂咱们低贱,说咱们生下来就该拿命保护他们,还有狗玩意这个说给八百钱,那个说出一千钱,都是一个腔调,略备银钱,聊表心意。我呸,狗东西,一个个肥的像猪一般,我们忙活了几个时辰,那些儿子们连口水都不给我们喝。”
少东家如同背书一般的说出了这一番话,只字不提在巷子里打宋家人的事,黝黑少年也很有默契,装聋作哑,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同行的听着这毫无新意的叙述,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嘴上都不干不净的把那些墙头草守财奴问候了几辈祖宗,然后各自询问别人的经历。
两个少年也听着别人的叙述,听了一圈,不出意料,还是北城招的人最多,北城跟南城一样,住的清一色是穷苦人家。遇到盛世,老天给饭吃,官吏不那么贪得无厌,租的田地还有富余,一家子虽清汤寡水却也顿顿都有,可是遇到今年这战乱,地主家还有往年的积蓄,佃户们可就难熬了,本来就是拆东补西,这一下没了收成,家里又没有多少结余,只能变卖家当,勉强维持,再接着没啥变卖了,就想去赊,好心的地主还救个命,更多的是爱莫能助自求多福。后来就连老鼠麻雀也捉光了,听说有人逮了个老鼠,有人出到四百大钱买,那个人还没卖。要知道往年,四百大钱都能买半亩地了,现在竟然换不下一只老鼠。人们开始掏老鼠洞,扒树皮,捋树叶,挖草根。最惨的实在没得吃,就吃观音土。观音土是一种粘土矿物,医匠有时候给人药方里开一些,吃了能配合着药治一些病,少量还是能吃的。有的人饿得没法了,就吃了一些,竟然熬过几天,但是更多的人,吃的太多,最后不消化,腹胀,又拉不出来,活活憋死了。虽然大部分人还没到那么饥不择食的地步,可是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易子而食都不新鲜。
中丞大人深知百姓煎熬,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心里滴血,期待着朝廷早有援兵,然后内外夹击,杀退那些反贼。城中百姓艰难,守城的更艰难,外面十数万大军虎视眈眈,身边守将越来越少,外人素来佩服他的智谋,总有良策能够退敌,可又有几人知道他自己的难处。大厦将倾,他自己也是穷而思变,如果人马充裕,粮草丰厚,别说城外尹子奇部区区十数万人马,就是史思明整部,我张巡何惧哉。
雄心壮志虽犹在,只恨帐下无良军。
城还是要守的,守城的人还得从城里来,所以哪怕今日招的人明日便送了命,还是得招,人命很不值,人命也很值。用今日的命,换明日的命,这个道理好难,也好简单。
活不下去的百姓是很乐于参军的,参了军有军粮,哪怕即刻死了,家里人还能吃上他用命换的粮,所以张巡守城的人一直都很多。攻城的人赔了几百条性命才摸清了城里这次参与守城的大概人数,等到下次集结大军时,城头攻击他们的人似乎反到多了,叛军只能又白白撂下更多的性命,周而复始,几个月下来,自己折了几万人,张巡守城的还是好几千。这种近乎妖术的战法让敌人很是胆寒,不怕对方神,就怕敌手鬼。
张巡不知道他这种很自然的征兵方式之所以能够震慑对方,背后真正的原因是那些甘愿送死的血肉百姓,是那些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家中父母妻儿活下去的责任和爱。所以义无反顾,滔滔不绝。
城里精壮的顶门柱死的都差不多了,接下来是那些有些年迈的祖辈,祖辈打光了,孙辈就上来了。张巡红了眼眶,他除了咬紧牙关,能做的只有绞尽脑汁,想着法子的让这些人尽可能的活下去。
出来征兵的人已经都回来了,汇报下来,今日共招募到二百一十七人,那些人今日在家准备,明早自行来营房集合。
中年军官收好名册,集结队伍,带着这群少年军士昂首阔步,朝着营房走去。
日已西斜,这一队人马的身影背着日头,渐行渐远。
少年们还是很兴奋的,因为他们马上就能回去了,回去了就能吃上饭了。
他们真的好饿好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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