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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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公府，换下了锦袍的卫蔷坐在书房里，她回想了一会儿自己今日在九州池的一言一行，沉声说：</p>

“圣人要借西域商道之事削弱世家，我以真做假，他却想以假做真，真真假假，倒是给了我们机会。”</p>

她对卫清歌招招手，小姑娘立刻从怀里掏出了紧紧捆住的一卷羊皮。</p>

这羊皮乍看寻常，展开一层才让人察觉它极为轻薄。</p>

最后整张羊皮卷开在案上，还有小半从三面垂了下去，而羊皮上所绘的便是城池山河，细细密密延伸开来，不仅有他们身处的大梁，他们所来的北疆，南面有南吴、南越直到大理、崖州，北面也直通蛮族、乌护……密密麻麻的地图上，满朝世家寒门连着皇帝斗到不可开交的大梁，不过是不大的一片地方。</p>

当然，此时的北疆更小。</p>

“去岁定远军北出胜州，从胜州到丰州都已在我们手中，我要对世家所说的边市，就在丰州。”</p>

卫行歌四年没有回北疆，也被这地图所涵幅员与细致精密所惊，忍不住问道：</p>

“元帅？这图？”</p>

卫蔷喜欢看他这惊讶样子，笑着说：“这是参照予歌的前朝默图，加上林家相助，乐莘父子历经六年所绘。”</p>

对于卫行歌来说，当初卫蔷决定精制地图只是一件不知何时会有效用之事，如今看见实物，他心中只剩叹服。</p>

“元帅，一见此图，我立刻觉胸中开阔，东都虽大，在这图上也不过方寸之地。”</p>

“东都本来就是方寸之地，这偌大天下，只看一处，哪里都是方寸之地，一城虽小，一人更小，万不可因这图而轻视一城之地。行歌，你来猜一下，我真正想要开边市通商之地在何处？”</p>

卫行歌细细地看着这张地图，手指下意识在北疆所在之处摸了两下，才慢慢看向西侧。</p>

“元帅一直想攻羌人，莫非是想在灵州与薛大将军携手开边市？”</p>

听他如此说，卫蔷笑了，是卫行歌很熟悉的笑，他小时候背错了书，卫蔷会露出来的那种笑，有点取笑的坏，又有点无奈的慈爱，其实她也没比卫行歌他们大几岁，平时像个师长，笑起来就像个姐姐。</p>

此时她笑着问：“行歌，你胆子怎么变如此小了？”</p>

卫蔷的手指点在灵州，然后一路往西，最后落在了一处。</p>

看着她的动作，卫行歌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耳边只听她缓缓说：</p>

“羌人之西是甘州乌护，没有甘州肃州，没有玉门关，又算哪门子的通商西域呢？裴侍郎信中提到玉门关于他乃是指代，于北疆则是必成之事，他怕是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女儿可能真去了玉门关。”</p>

卫蔷的说笑声中，卫行歌听见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p>

在这刹那，他甚至不敢去看卫蔷的脸。</p>

若要玉门，必取甘州，若是卫蔷想要甘州，则西北宥州、夏州、灵州、盐州四地要先归入北疆。</p>

镇国定远公，她之所以能权势滔天手握北疆十余州，是因为她的手中有先皇所赐的“征地令”，凡是她从外族、敌国手中打下的土地，在她活着的时候就是她的，不向朝廷纳税服役，北疆便是如此一州一地被她打下来的。</p>

这是她以血和命从先帝手中换来的。</p>

可西北四州，它们本就属于大梁。</p>

它们、它们如何会归于北疆？</p>

又或者朝廷能放任定远军西出四州之地将甘州肃州打下来？坐实定远军占据大梁之西，他们肯么？</p>

若是不肯，元帅会如何？</p>

风吹动了放在窗楹的书页。</p>

书展露与人看的那一页有什么？风流从容，行事不羁，忠肝义胆，贪财好色。</p>

被风吹露了一角的下一页又有什么？</p>

为什么只有一角，却让人嗅到了浓浓血气？</p>

其实，这并非卫行歌第一次觉察自己元帅心中深深掩藏的尸山血海，四年前逆王之乱，四位王爷领兵围攻东都，定远军挥师南下平叛，刚过太原，他们便被与逆王联手的世家阻在了路上。</p>

那时，着甲执刀的元帅听闻东都城破，逆王围困紫微城，是笑着的。</p>

时年还不到十八岁的卫行歌没看懂这个笑，只是被留在了东都之后，他一面广结善缘，夸赞定远公的一颗忠心，一面忍不住用一种毫不沉溺的目光看着东都的繁华万丈，再在心中猜测，此地何时会变成万丈焦土。</p>

看见东都冲天火光，元帅会笑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