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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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之间，距离卢沟桥战役爆发已有十天了。</p>

这天钟荟在家等着从收音机里听广播，温见宁从外面打听了消息回来。</p>

她一如既往地没能带回来什么消息。</p>

据传上面的人仍然不愿再起兵戎，竭力试图与日.本人达成和约。然而不过短短十几天内，双方达成了多次协定，又屡屡被日.本人先撕毁条款。即便如此，上面仍在竭力求和，四方周旋以求和谈，始终没有决心正面抗击侵略者的样子。</p>

温见宁听说，北平学界的有识之士们已经打算联合起来，请求二十九军集中抗敌，也不知道他们这次集体请.愿，会不会有结果。</p>

“和谈，和谈，都这时候了，还和谈什么！”钟荟听后一时情绪激动，高声骂了几句，很快又撕心裂肺地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胸腔里那颗心脏都咳出来。</p>

温见宁看得胆战心惊，连忙拍背递水，等她停下来，才看着她潮.红的脸颊劝道：“你别着急，依我看这和谈也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拖延时间为稍后的大战做准备罢了。不过，你这病不能再耽误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p>

钟荟也觉出自己这次的病况实在不对，终于不再拒绝。</p>

由于打仗，驴马骡子都被征去城外帮忙运输物资了，平日到处可见的黄包车夫也不见踪影，大约也是去支援前线了，温见宁只能扶着钟荟去就近的医院。</p>

钟荟病得厉害，高烧让她浑身发软，四肢无力，全靠温见宁的搀扶往前走。</p>

尽管温见宁的力气不小，但身上负担着另一个人的重量，也只能慢慢地往前走。</p>

她们沿着墙根才走出一段距离，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几声轰隆隆的炸响，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街上顿时一片人仰马翻，路两边的行人惊慌失措地想找地方躲藏。</p>

温见宁也连忙拉着钟荟靠着墙边抱头蹲下。</p>

直到过了一会，她们才发现这里什么事都没有。而前方火光冲天，黑烟滚滚，情势骇人，显然起了不小的火，也不知有多少人的家要在那浓烟火光中化为灰烬。</p>

温见宁帮忙拍了拍钟荟身上的灰尘，不知是安慰钟荟还是安慰自己：“没事，应该是外面的炮弹落进城里了。”</p>

钟荟茫然地看着前方冲天的黑烟：“见宁，这就是打仗吗？”</p>

温见宁看着那股滚滚的黑烟，一时竟没有回答。</p>

又过了好一会，两人才缓过神来，默默无言地继续向着医院的方向走去。</p>

钟荟由于这段时间的重感冒并发了肺炎，还好她们来医院得早，病情还不算太严重。</p>

尽管如此，还是把两人都吓了一跳。</p>

肺炎在这时候并不是小毛病，若是稍不注意，很有可能留下病根。</p>

这下温见宁可容不得钟荟再任性，决心要让她在医院里住到病好为止。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城外正在打仗，用不了多长时间伤兵就会从城外陆续送来，到时候北平的医院未必够用。等到了那时候，若是钟荟再想进医院诊治，只怕没那么容易了。</p>

她必须要让钟荟尽快把病养好。</p>

先把钟荟这边安顿好后，温见宁一个人回了四合院准备拿几件换洗的衣物和日常用品，方便她去医院照顾。等收拾得差不多准备离开时，温见宁不经意瞥到卧房里的收音机，这才想起自己险些忘了听今日的广播。</p>

她坐下来，打开收音机，静静地听着收音机里传来那位委员长的声音。</p>

“……卢沟桥事件能否扩大为中日战争，全系日.本政.府的态度。和平希望续绝之关键，全系日.本军队之行动……”</p>

温见宁只听到这里，就把收音机关掉，再也没心情听下去了。</p>

这番讲话对全国各地的普通民众或许还能起到振奋人心、坚定抗日的作用，但对于像她一样真正被困在北平城的人来说，听到后还是只觉丧气。</p>

北平对国人的意义，完全不亚于如今作为首都的南京。一个国家的首都即将沦陷，无疑意味着整个国家正在处于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而这种时刻，她们的军队无力保护她们，只能在侵略者的勉力抵挡，意识到这一点后，实在让人心痛难言。</p>

她在屋里一个人坐了很久，才返回了医院。</p>

接下来几日，双方交战愈发激烈，炮火一度波及永定门、广胜门附近。收音机里总是在谈判、谈判，日军的飞机却都已飞到北平的上空盘旋了。</p>

温见宁担心的情况也终于发生了。前线撤下来大批伤兵送进北平的各家医院，她很快被护士委婉地告知，希望她们回家能够去静养，因为这段时日从城外及周边各县送进来的伤兵太多，床位不够，她们必须给军队腾地方。</p>

温见宁原本还想跟她们再争取一下，让好友能留在医院里再休养几天，但最终她还是被不敌护士的伶牙俐齿，最后只能雇车把钟荟带回了四合院。</p>

回去后，温见宁满怀愧疚地对钟荟道：“对不起，若是我能再坚持一下就好了。”</p>

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钟荟低声说：“没关系的，我也不想留在那里，不想留在医院里听那些伤兵们的呼痛声……”</p>

医院是伤患病人住的地方，里面的氛围本就沉重，在前线送来的伤兵接连填满临近的病房后，那种惨痛压抑的气氛几乎到了极点。</p>

其他病房里痛苦的呻吟声白天黑夜不绝于耳，整条走廊上到处都能听见。温见宁每次打水走过时，都要加快步伐，更不用提整日待在病房里的钟荟了。</p>

她听了钟荟的话心情有些复杂，正要劝她几句，却听到钟荟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他们保护了我们，可我们却什么也做不了……”</p>

钟荟这样一说，温见宁的眼眶也忍不住微微有些湿润，连忙掩饰性地转移话题：“好了，既然要回到家来养病，就一定要注意身体。”</p>

到了夜里，她安顿钟荟吃完药睡下，这才回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睁着眼。</p>

从战事再次打响后，她们所住的地方就不时能听到从远处城郊传来的炮声。白日里还好，到了晚上实在扰人清梦。钟荟由于睡前吃了药，这会约莫已经睡熟了。可温见宁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她经常一整夜脑子里都是乱哄哄，直至天将亮时才能合片刻眼。</p>

然而就在这天夜里，在不知道辗转反侧多少次后，温见宁突然觉出不对。</p>

她连忙翻身坐起，看向窗外。</p>

正是夏季，院子里传来细细的虫鸣声。温见宁这才发现，她已经有好一会没听到炮声了。若放在往日，这声音再寻常不过了。可在眼下这种打仗的时候突然听到，令人内心不安。</p>

她坐在黑暗中等了很久，也没再听到炮声响起。这些天炮声不断，让人难以入睡，这会炮声突然沉寂，反而更让人睡不着。</p>

温见宁披着衣服走到窗边，只看见屋外黑沉沉的夜空。</p>

冥冥之中她有种预感，北平，恐怕是保不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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