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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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怎么说，钟荟他们一家能离开，也算一件好事。</p>

就在钟荟走后不久，港岛再次迎来新一轮的轰炸，只是这一次出动飞机的不是日.本人，而是盟军。一发发炸弹从天而落，把尚未恢复元气的港岛又变成了满目疮痍。</p>

温见宁她们躲在教堂里不敢出门，只能听着炮弹声从热闹转为低沉，从低沉又转为死水一样的寂静。盟军的飞机来了又离开，只有日.本人一次又一次的搜查时才能闹出些动静。</p>

教堂外的蝉鸣声渐渐停歇，港岛的夏天去了，秋天又来临了。</p>

粮食一天比一天不够吃了，还没到入冬，她们就已经连稀粥都喝不上了。</p>

最先扛不住的是那些年幼的孩子们，他们一个个饿得瘦骨嶙峋，有些体质弱的还没能撑得过第一场秋雨，小小的身体就蜷缩成一团，无声无息地没了。</p>

修女们四处去筹集善款，去找富人家碰运气，或者典当温见宁转交给她们的一些古董财物，可在日军对市面上米粮的严格管控下，能筹措到的粮食仍只是杯水车薪。</p>

温见宁早已就瘦得脱了形，见宛也终于体会到往常她口口声声喊着要节食减肥的行为有多么可笑。至于见绣，三人中，她的体质一向最为孱弱，后来又在温静姝的迫使下染上了烟瘾。好不容易戒掉后，身体还没来得及调养，就赶上了战争爆发。</p>

连日的挨饿、劳累以及忧虑下，见绣能撑到如今才病倒，已是难得。</p>

起初她只是咳嗽，到后来越来越严重，整日高烧不退，甚至还开始说胡话。特里莎嬷嬷她们冒着风险，趁夜请来了一位私人诊所的医生。</p>

可对方看过只是摇了摇头，见绣生的是肺病，无论是消炎药片还是其他药物，都被日.本人严格管制，普通人根本拿不到，只能靠自己硬.挺着。</p>

温见宁甚至用了冯家的古董，再三请求那位好心的医生帮忙，对方为难了半晌，才轻轻推开了古董，只说会尽力帮忙想办法。</p>

等他送来了消炎药后，又是一个礼拜后的事了。</p>

这期间，她们也曾试图把见绣送到别的地方医治。</p>

可如今大部分医院都落入了日.本人之手，根本不对外开放。而且这大半年过去，日.本人对她们的通缉与搜捕仍未停止，她们也不敢去冒风险到处求医。只有一些小的私人诊所还开着，可其他人和那位医生也是同样的说辞。</p>

在她们濒临绝望时，这份突然送来的消炎药让她们十分感激，连忙让见绣服下后好好休息。那些药片似乎起了些效用，见绣当天就渐渐有了退烧的迹象，这让连日以来精神紧绷的温见宁终于得以松了口气，到了晚上，终于肯松口让见宛守夜了。</p>

然而温见宁才阖眼了不过片刻，突然被人推醒。</p>

见宛脸色苍白，浑身发抖：“见绣、见绣喊你过去……”</p>

温见宁一看她的神色就心知不好，连忙翻身下床。</p>

然而和她想象得有些不一样，见绣不知何时已醒来，精神看上去还不错，眼神明亮得有些过分，只有她放在被子外的手臂纤细至极，仿佛风一吹就会被折断。被病痛来回折磨了大半个月，原本就十分瘦弱的她，如今更是苍白如纸。</p>

见绣的声音很轻：“见宁，我想去圣母像前……”</p>

温见宁顿了顿，答应了她的请求：“好。”</p>

只是她自己固然可以抱得动见绣，只是要一路抱到楼下的教堂里却不那么容易，只好让见宛在旁边帮衬着，两人合力一路把见绣抱到了圣母像前的长椅上坐下。</p>

此时窗外天上的墨色已渐渐淡了，再过几个小时，天马上就要亮起。</p>

可温见宁的心情，却在一点一点地滑入黑夜的深渊。</p>

煤油灯豆大的火光虽然微弱，可放在身旁的长椅上，却也能照亮一方角落。昏黄的灯火为见绣的侧脸镀了一层暖黄的光晕，让她秀气的轮廓变得更加柔和。</p>

见绣脸上的神情出奇地恬静，这让温见宁本能地感到害怕。</p>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从自己亲近的人身上，这样清晰地嗅到死亡的味道。</p>

见绣闭上双眼，双手放在胸口处祈祷，过了一会才睁开眼，轻声道：“我刚才悄悄跟圣母许了个愿，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我。”</p>

温见宁捉住她的手道：“无论什么心愿，她不肯答应的，就由我来答应。”</p>

见绣这才微微笑了：“我把我的心愿写在了圣诞节给你的那张贺卡上，你可不要食言。”</p>

温见宁闻言一怔。</p>

见绣当初给她写的那张贺卡上写了什么，她一时竟然想不起来了。</p>

对了，对了，当时突然有轰炸，她们匆忙间躲到了床下，再后来难民冲进了教堂。仓促间，那张贺卡被她遗落在地板上，事后她随手捡起，夹在了床头的书里。</p>

只是那本书在楼上，温见宁此刻不敢走开，只能让见宛赶紧去帮忙找来。平日里最痛恨别人支使她的见宛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许多了，慌慌张张就抛开了，仿佛后面有人在追。</p>